◎青 漠
愿歲月長留,常伴你左右
◎青 漠
夜深人靜的寢室里,手機屏幕發(fā)出微弱的光,我低頭查看時,你的照片已經(jīng)靜靜躺在了對話框。你在雜亂的臥室里佝僂著背,身邊堆滿了你年輕時讀過的書。我揉了揉發(fā)酸的鼻子,伸出手指將圖放大,在看清你鬢角多出的白發(fā)時,還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我們住了15年的院子月底就要拆遷了,每天結(jié)束工作的你不僅要安排工人完成新家的裝修,還要整理物品準備搬家。你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常常顧不上吃飯,難怪我離家不到一個月,你又白了些許頭發(fā)。
猶記得初見你白發(fā)那年,我還是懵懂的初中生,不知歲月催人,不知人生艱辛,只當漸漸老去是人生最平常的事情,卻不承想,如若不是我,你大可不必如此辛苦。
初入小學的我并不知生活疾苦,只是興高采烈地捧著老師發(fā)的興趣班推薦表在你面前手舞足蹈。那時的我不知道家里因為買不起空調(diào)而用涼水拖地解暑,也不知道你為了送我去市里最好的小學已經(jīng)欠下不少債務。
你只是用輕松的語氣問我愿不愿意學小提琴,我茫然地點了點頭。從此便背著那把琴上著昂貴的課程,無論晴天還是雨雪天,我都坐在那輛吱呀作響的自行車后座,跟著你穿梭于城市里?;蛟S是自小被你捧在手心,不懂生活的不易,我忽視了你身上磨得起毛邊的外套,也忽視了你眼角愈發(fā)深重的皺紋,只是在看著院子里呼朋引伴的小朋友時,感受到了那名為叛逆的東西。
我開始為了學小提琴的事和你吵得不可開交,那懵懂青春的偶像劇和畫面精致的電腦游戲帶給我的吸引力遠遠大過練琴。有一次,我極不情愿地去了老師家,滿腔怨憤的我故意把琴拉得如鋸木頭般難聽,最終不出所料地被老師狠狠批評了一頓。來接我回家的途中,你沒有責怪我,只是心平氣和地告誡我這種做法不對。我坐在自行車后座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更不敢抬頭看你消瘦的背影。
有時候我會懊惱自己為什么遺傳了你這副不善言辭的個性。在你面前,我從初中起便將諸多心事悄悄藏在了心底。你不知道我叛逆期的焦躁不安,也不知道我又收到了哪個男孩的小紙條;你不知道我和哪個閨密鬧了別扭,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又幡然悔悟重新開始奔跑。
初入中學的我便被你強行塞進市內(nèi)唯一一所寄宿制學校,嚴格的軍事化管理讓我每天的神經(jīng)都緊繃如琴弦。常常因為想家而掉眼淚,卻執(zhí)拗地不肯給你打個電話。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可以回家,校門打開的一瞬間,很多孩子都撲向父母懷里,唯獨我把手背在身后悄悄掐自己,硬忍著眼淚。每每看到這一幕,你總調(diào)侃我是白眼狼,笑過后,這一天半的休息時間也要將我送去補習機構(gòu)。我不敢告訴你有個男孩下課把我堵在樓梯口要我的電話號碼,也不敢告訴你這短短的周末,我想和你們待在一起。
后來那些密密麻麻的補習課終于讓我徹底崩潰,我干脆在學校也不聽課,反正總有朋友遞上寫好答案的試題。我開始用充滿火藥味的語氣和你說話。
高二那年,墊底的成績給了我當頭一棒。為時不晚的努力終是令我的成績有了起色,我安排好了整個假期的學習計劃,下定決心要找回那個從前的自己。可你一再堅持要我進入補習機構(gòu),或許是前些年不努力的我已經(jīng)透支了自己在你那里的信用,我深知傷人卻還是脫口而出:“你不覺得你一直以來的教育方式很失敗嗎?”你愣愣地看著我沒有再說話,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我悔恨無比卻也拉不下臉向你道歉,還好后來的成績并未令你失望。
回過神來看手機屏幕上你日漸蒼老的背影,突然覺得或許人生本就是在一次次目送彼此的背影中遠去。你不再是我眼中無所不能的英雄,拿著手機問我如何發(fā)朋友圈時眼神里甚至有種小心翼翼。
爸爸,原諒笨拙的女兒至今也沒能對你說一句“辛苦了”或是“對不起”,你不諳世事不明事理的女兒已經(jīng)漸漸長大,她渴望為你撐起一片天空,只愿歲月長留,常伴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