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琛琛
一瓶過期的醬油
★文/劉琛琛
一直覺得,母親不是那么愛我。在她心里,我甚至比不上一瓶醬油。
七歲那年,剛好是打醬油的年齡。家里來了一桌客人,母親給我兩毛錢,命令我去打一瓶醬油。
抱著打好的醬油快走到家門口時,我學人家玩三棒鼓,一拋,接住了,再一拋,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手指縫漏了下去。
我蹲在碎掉的醬油瓶旁邊,無助地哭泣??蘼暟涯赣H和一位女客招出來了。
女客拉起我,笑瞇瞇地說,哎喲,醬油瓶打破了呀,沒事,讓媽媽再買一瓶。
我仰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母親,母親比女客更笑瞇瞇地,哭啥呀,不就是兩毛錢嗎?再打一瓶就是。
我緊張的心情頓時放松下來,那天在飯桌上,表現得格外活潑。以至于客人都走了,我還沉浸在那種被赦免的狂喜中。
這種赦免是假象。
事后,我挨了一頓胖揍,母親大罵我是敗家子。
上班沒多久,父親去世,我無可奈何地接了母親來散心。
母親一進家門,那種兒時的壓抑感便伴隨著她一同襲上了我心頭。
她打量著我的家,不停地絮叨著,你看你,東西亂擺亂放,哪像有人住的樣子!
有母親的話撐腰,那些亂擺亂放的東西一個個闖進我眼簾。
母親擼起袖子,系上圍裙,大干特干起來。扔掉了我收藏許久的造型可愛的空酒瓶。扯掉了掛在浴室里的裸女出浴圖。把放在室內的花花草草都移到室外,說植物招螞蟻。甚至把毛茸茸的馬桶墊也拆了下來,說屁股能有多尊貴?
媽,你準備待多久?我耐著性子問。
這個嘛,要看你的表現,對我好,我就多待一陣。對我不好,我扭頭走人,別以為我沒地方伸腳!母親滿意地拍著手,看著被她整理得煥然一新的臥室。
母親有了地方伸腳,我卻沒了地方伸手。
插不上手的我冷冷看著母親自以為是地忙東忙西。
櫥柜的角落里,母親找出一個黑乎乎的瓶子。
哪壺不開提哪壺。瓶子里,裝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遺留下來的醬油。
這么好的醬油,就被你放過期了,和小時候一樣,真是個敗家子!母親劈頭蓋臉地罵我。
在她心里,我依舊比不上一瓶醬油。
隨便她!我出門上班去了。
晚上,母親忽然上吐下瀉,折騰了一宿。
我問她,要不要上醫(yī)院?
她說,不去,扛一扛就好了。
母親的身體一向硬朗,我信了她,喂了她幾顆感冒藥,趕緊去休息。
明早,還有個大案子要查,由我牽頭主辦的,正進入白熱化階段。
但第二天一早,母親沒有像往常一樣起來準備早餐。喊了母親好幾聲,都沒答應。到房間一瞧,她臉色蒼白,頭冒冷汗,人已經昏迷不醒。
我中斷所有工作,緊急將她送到醫(yī)院,陪護了整整一星期。
好在,搶救及時,醫(yī)生將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食物中毒。醫(yī)生診斷說。
瞎吃什么了!我咆哮著問母親。
見你忙得沒空回家吃飯,我一個人就炒了些剩飯剩菜,順便擱了點醬油。母親輕描淡寫地說。
那瓶過期的醬油?我虎著臉問。
你敗家,我得替你節(jié)省?。∧赣H到這會了還振振有詞。
誰才是敗家子?為了節(jié)省一瓶醬油,你知道醫(yī)療費花了多少錢嗎?你知道我好不容易爭到的大案子,移交給了別人嗎?
我的質問像連梭子彈,突突地向母親射去。
出院那天,坐在我身后位置上的母親對我說,送我回鄉(xiāng)下吧!
我一怔,誰趕你走了?
母親口氣悻悻的,留在你家里,我就是一瓶過期的醬油,除了添亂,啥也不成。
后視鏡里,我看見母親的臉小了一圈,像泄了氣。
編輯/劉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