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川淮
張志慶,1971生,山東即墨人。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書法作品曾獲全國第十一屆書法篆刻展優(yōu)秀作品獎,全國首屆行書大展一等獎,全國首屆手卷書法大展優(yōu)秀作品獎,第二屆“北蘭亭”電視書法大獎賽二等獎,山東省書法創(chuàng)作突出貢獻獎,山東省書法篆刻展一等獎,第十四屆“群星獎”一等獎等。
有句話說,成功是給有準備的人的禮物。張志慶的書法作品在第十一屆全國書法篆刻展上獲得優(yōu)秀作品獎的第一名,這是他綜合實力、激情才華的集中體現(xiàn)。試玉要燒三日滿,辯才需待七年期,曾經面壁翰墨多年,終因書法見精神。
志慶這次獲獎的作品,并不是非常搶眼,而是非常耐品,非常蘊藉,優(yōu)柔瀟灑,文氣郁勃。古典雅致的手札意味,溫婉芬馥的筆墨情趣,爽利疾馳的書寫韻律,清潤之文,麗而成章,盈美一體,指歸可得。它是我們的一種等待,是國展作品中的亮點。那種元氣渾成的飽滿,那種閑庭信步的自信,那種氣壯波瀾的體勢,都使它獲得了很多專業(yè)人士和愛好者一致的肯定。它體現(xiàn)了古典精神與現(xiàn)代精神的完美結合,突出了經典法帖中法度與變化,顯示了當代人古典情結下的變通。它非常完美地闡釋了古典背景下的創(chuàng)作,同時又具備了個性原創(chuàng)的精神。這一件作品,比較典型地濃縮了一代人對古典精神內蘊的追求,它已經不僅僅指定張志慶,而是其背后一批人對于傳統(tǒng)的深度掌控與自如運用,追溯明清,追溯唐宋,追溯魏晉的人。
國展中的獲獎作品典型地代表了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的審美取向,也為今后數(shù)年的書法創(chuàng)作樹立著標高與指向。志慶這次的作品,為很多作者提供了這樣的一個范式:扎根經典,蘊藉變化,紆徐曲折,置之古人的叢帖之中讓觀者幾不能辨,是為其高也!
看張志慶的作品,我首先感覺到的是精致的古典主義,從頭到尾,從細節(jié)到布局,從格調到氣息,都幾近與古典的作品,特別與經典作品不分伯仲。能文雅亦能古典,能守法有度又能變化其中,能造境亦能用情。熟悉他的曾來德說:“志慶學書,用功極勤,每學一碑一帖,勾之,臨之,摹之,凡百遍而后可。臨摹之余,必考其源流本末,上追下探,兀兀窮年,雖客舍旅途,未曾間斷,其苦心孤詣,亦云深矣?!笨芍^一言中的。正是他下了如此的功夫,緊貼傳統(tǒng)進行創(chuàng)作,其所達到的境界,與古典的經典處于身心交融、物我相忘之間。張志慶自言:“入古的最終目標,就是達到由古代書法家所創(chuàng)造的人類精神的高境界和高層次!”而當下的現(xiàn)狀是,已經不僅僅張志慶一人,而是一批人都達到了這樣的高度。前些年有人說新古典主義,放在當下觀察年輕一批人的創(chuàng)作,已經不能概其全豹,以精致的古典主義來形容,倒應該是確切的一種表述。
二
書法的學習是養(yǎng)的功夫,學習傳統(tǒng)幾十年,能心養(yǎng),能字養(yǎng),亦能身養(yǎng)。志慶這里,書法是心養(yǎng)字養(yǎng)身養(yǎng),養(yǎng)得周身通體康泰,養(yǎng)得筆下風生水起。
對于當代成熟的青年書家來講,都要有好幾手創(chuàng)作的功夫,楷行隸篆,樣樣能來。志慶也是如此,能寫楷,寫得森嚴;能寫隸,寫得莊重;能寫篆,寫得雄穆;但這些比較下來,還是寫行草,行草更接近他的性情,更能發(fā)揮,他把楷隸精粹都融進了行草,所以行草在他這里就顯示了不同的生態(tài),二王的華滋飄逸,顏真卿的激情正大,米芾的生動俏麗,東坡的文雅秀和,徐渭的奔逸跳蕩,八大山人的含蘊沖淡,都集中在筆下,都成為自己的養(yǎng)分,都融進到創(chuàng)作之中。當代書家要完成對傳統(tǒng)的轉換,是要花費幾十年的磨練,熬過去才可能進入實質。志慶的成熟就是他完成了對于傳統(tǒng)的轉換,稔熟于心,發(fā)于纖纖毫端。志慶對傳統(tǒng),表現(xiàn)的是一種純正的吸納化解,他每帖都能看到濃郁的傳統(tǒng)的影子。
幾年前,有家鄉(xiāng)的朋友給張志慶送來多壇即墨老酒,所謂老酒者,就是黃酒。一壇能有十幾斤,幾個人共飲,按說黃酒不醉人,但喝多了,也是渾渾。那時志慶住在右安門外,工作室不大,喝完酒就論書寫字,暢論書法。志慶豪量,酒喝了不少依然能揮毫,而且狀態(tài)很好,一揮立就。
寫字有幾種狀態(tài),喝完酒喝高了能寫,醒了寫不出來;不喝酒一個人沉靜著寫,愈寫愈投入,忘我;一堆人吆喝著寫,愈寫愈有精神。志慶喝酒能寫,一人獨立靜默能寫,圍著一堆人也能寫。何也?有定性。讀書入靜,寫字入靜,喝完酒是動中生靜,一人獨寫是靜中生動,一群人圍著看我揮毫,那是內心巋然不動。我多次見過志慶創(chuàng)作,他創(chuàng)作時運筆很快,仿佛筆中有氣,但每帖都玲瓏剔透,字字都有來頭,處處與傳統(tǒng)交疊。志慶從山東到了北京,漂泊中淡定,變動中守靜,把很多事放在心里,安安靜靜地寫字,輕松地寫,沖動地寫,癡呆地寫,堅守在扎實的臨寫與創(chuàng)作之中。
志慶不事聲張,一直默默潛修創(chuàng)作,傳統(tǒng)入得很深,看似如靜水清流,實則是愈趨精到。他不張狂傲慢,寫字讓他始終心平氣和,理性自然,處處透露著一種實在。他以他的樸素和才情贏得了時間與空間,也贏得了喝彩。他的書法,精熟絢爛,精熟到讓法帖完全自然地“長”在心里,仿佛這傳統(tǒng)就是自己身上的血肉一般。
他曾經在全國首屆手卷書法大展上獲獎,他寫得千練豐厚,一氣呵成,是那一屆手卷展上非常出彩的行草作品。這些年,他的作品入展中國書協(xié)主辦的展覽多次,每一次的面目都不一樣,每一次都使人感覺他在進步。在第十一屆國展上的那件冊頁作品上,他用朱砂小楷寫了自己學習行草的經歷:“余學行草書廿二年,初自書譜入,四年有余,得其筆法與行草筆氣。后習晉人信札,于大王尤得力,又四年矣。晉書雖得,后追宋人,米、蘇俱習之,知其文人趣味,又六年矣。清之八大山人行草尤佳,得其畫之靜冷之氣,余臨之一年有余。其余年月徒過耳?!边@是他對自己行草書學習過程的自況,尤見其一步一步走來,功深于此,神潛于此。
這次國展獲獎的是他的冊頁形制的作品,實際上志慶的大行草寫得更好,更能反映出他在草書上的變化、飛馳、疾澀、回環(huán)、張揚、內斂的多面性。看他的行草書,如錐畫沙,常有力透紙背的感覺,點畫凈媚,孤蓬自振,細挹規(guī)模,舒徐自然,飛鳥出林,皆似自化。他行草書的神意駘蕩,潤澤得宜,恰與他的渾厚功底,精神雄健成為了一種互足互補。書中自有定數(shù),全是來自古法,閑花落地,細雨濕衣,那細膩的古意,那嫻雅的性情,正是書法所要表達的。志慶在草書上的飛揚和穩(wěn)定的狀態(tài),是他多年在書法實踐創(chuàng)作中體會出來的。寬于用意,壯麗生色,慷慨蘊藉,廣攝四旁,婉轉屈伸,隨情會移。他的行草書體現(xiàn)了書法的正大氣象,雖變化萬端,但不離其宗;雖情動其中,但法度森嚴;雖神情俊逸,但理路清澈。才自筆生,墨從法來,壁立當空處,有若干生氣,四面玲瓏也,看屋漏痕來。情不自禁又能守法于道,理性優(yōu)柔更能一貫性情。揮灑有致,筆中如抒情詩一樣的流彩飛揚,藏巧藏拙,書意里自有一種獨有的風神。袁枚說:“混元運物,流而不注,迎之未來,攬之已去。因物賦形,隨影換布?!边@也是對志慶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較為準確的描畫。
三
這幾十年,張志慶總是在奔波,從山東即墨到天津求學,從天津到北京,從北京再到各地。書法在游學中體悟,也在書案上揮灑流汗。他是在游學中積累,從書案到社會,從歷練到筆墨,從讀書到實踐,這是一個長久的積淀過程。在山東得文雅古穆之氣,在北京得寬博柔韌之氣,在河北得包容平和之氣,書法家筆墨中的敏感性,不同時境中的可塑性,在志慶身上都能看到。經歷的豐富與開闊,使他的書法有豪氣,也有靜氣,蓄極積久,勢不可遏,揮毫見性,筆墨翻覆。
張志慶除了是一個書法家,他更重要的責任是書法教學,他是燕京職業(yè)技術學院的書法系主任。繁重的教學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時間,但也促進了他的創(chuàng)作。教學相長,講學相融,教學既是張志慶書法藝術的社會實踐,也是提升他創(chuàng)作的一種特有的途徑。書法不僅是理論課,更是一門實踐課,大手拉著小手的課。志慶授講與實踐雙能,臨帖與創(chuàng)作并行。
但恰恰是教學,可讓你不斷地去厘清書法的觀念,書法的技巧和書法所要表達的道。仔細觀察,當代書法的參與者很多都在教學,教學促進了思考和深入,教學也為書法創(chuàng)作帶來了不斷深入的動力。張志慶倡導的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教學方式,除了扎實的基礎教學外,他對于經典的學習指導,確立在一種開放的教學體系之中,讓碑拓成為主體,互為對照,讓學習者成為主體,讓自己成為主體。這種積極性的開放式教育,對學生有益,眼界開闊,對自己也是一種不斷的觀照。
張志慶書法中所體現(xiàn)出的那種厚度,那種游刃有余,我仔細體會,和他的教學很有關系。與張志慶打交道,你會發(fā)現(xiàn)他的樸誠,他的倔強,他的靈慧。他的書法建立在對以往所有傳統(tǒng)的繼承上,也建立在對外界的溝通、交流、互補之中。多年的學習和教學實踐,讓他特別注意對于傳統(tǒng)在整體把握下的細節(jié)規(guī)律,整體氣息中的情緒流轉,他能把二王乃至宋元信札寫得很大,也能寫得很小,這與他自己深入體會并向學生們不斷示范演示分不開。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張志慶從初學北魏到進入魏晉,從學書譜到追宋人,從八大山人到明清諸賢,他把學來的繼續(xù)深入,并轉至于教學的實踐之中。
蘇東坡說:“凡人文字,務使和平人知足,足余溢為奇怪,蓋出于不得已耳。”志慶是平和的,書法于他,已經和自己的生命渾然一體。
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