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門冬

李琛讀懂“絕情”父親：那卑微的父愛在深山

作者／門冬

李琛和兒子

2017年6月18日父親節(jié)，歌手李琛在微信朋友圈第一次曬出一張自己和父親的合影照，還寫了一段話，說出了他的身世，令人唏噓。李琛，當年憑借一首《窗外》走紅，除一直在歌壇拼搏之外，近年還主演了《一樣的人》《風云九洲》等影視劇。鮮為人知的是，李琛8歲時父母離異，他和姐姐被母親帶出四川雅安的大山，他因此更加自卑和孤獨。在最艱苦的歲月里，父愛的缺席，曾讓李琛怨恨，帶給他深深的傷痛。當他榮歸故里，并且也做了父親后，他終于懂得了隱沒在大山里的深深父愛……

一路哭到西安心里縈繞的是愛還是恨

1988年，在和父親分別5年之后，13歲的李琛第一次有了見父親的機會。一天，姐姐接到父親來信，說父親去上海，回來時火車路過西安，有幾分鐘停留時間，父親想見他們。李琛激動不已……

李琛父親是上海人，后到上海慶安公司西安分公司工作，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李琛的母親，兩人結(jié)婚。李琛母親是大家閨秀，畢業(yè)于西北大學。父母養(yǎng)育了三個孩子：李琛和姐姐、弟弟。后來，父親到四川雅安市大山里的174兵工廠工作，母親到兵工廠子弟學校當老師，一家5口人，擠在不到20平米的簡易職工家屬樓里，生活特別艱難。

李琛幼時因患小兒麻痹癥致殘，得拄著雙拐，但孩子不知愁滋味，大山里的兵工廠、小學、商店、衛(wèi)生所，都留下了他童年的印跡，父親帶他到小河里抓蝌蚪，他腿腳不便，還是開心不已。母親帶李琛和姐姐住在外間的雙人床上，父親帶著弟弟住在里間一張單人床上。李琛惟一一次和父親睡一張床，是在他7歲那年冬天。

一天晚上，弟弟嚷著要跟母親睡，李琛就和父親睡一張床，父親給他講故事，教他在燈影里用雙手做各種影像投射到墻上，看著自己的小手和父親的大手做出的小動物影子，李琛興奮得不行?？墒堑诙?，父母卻因性格不合離婚，李琛和姐姐跟母親回西安生活，弟弟跟父親留在大山里。搬家那天，廠里派了一輛大卡車，父親把李琛摟在懷里，叮囑：“你好好上學，長大了，學一門手藝，如修鎖、修自行車，修鞋，都能養(yǎng)活自己?！?/p>

李琛哭得一塌糊涂，弟弟上來抱著他哭，姐姐又過來抱著弟弟哭。父親擦擦眼淚，把拄著雙拐的李琛抱到了車上。李琛幾乎一路哭到西安。母親回西安后，到西安市第35中學當老師，李琛和姐姐就在家附近的小學上學。母親不甘心讓他一輩子拄著雙拐，帶他四處求醫(yī)問藥。李琛13歲那年，母親得知西安一家醫(yī)院能治療他的腿，醫(yī)生承諾至少能他扔掉一根拐。母親于是把他帶到醫(yī)院，醫(yī)生說他的左腳踝要鑲進一顆螺釘，一是起到固定作用；二是激發(fā)神經(jīng)活力，促進身體發(fā)育，連續(xù)做5次手術(shù)，就可以扔掉一根拐。

在這家醫(yī)院里，李琛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做了螺釘鑲嵌手術(shù)。然而，事后一位知情人告訴母子倆，這種手術(shù)必須等到18歲身體發(fā)育成熟后才能做，否則會把腳關節(jié)鎖死，結(jié)果適得其反。果然，李琛被鑲進螺釘?shù)淖竽_踝漸漸長死，無法轉(zhuǎn)動，連上廁所都要母親和姐姐扶著，他只能仍舊拄著雙拐，每邁一步，都覺得心被撕痛。李琛第一次對父親產(chǎn)生了怨恨，可又常常被對父親的思念所占據(jù)……

父親坐的火車路過西安那天，李琛和姐姐早早就買了站臺票，進了車站，等著父親坐的那列火車開過來?；疖嚱K于進站，姐姐帶李琛找到了父親乘坐的車廂，隔著車窗玻璃，李琛看見了父親、繼母以及繼母帶過來的和他弟弟年齡差不多的小女孩。父親走下車廂，奔向李琛姐弟倆，把李琛摟在懷里，李琛的眼淚“嘩”地滾下來。父親只跟他倆說了幾分鐘的話，然后又上了火車，火車就開走了。

李琛拄著雙拐，站在月臺上，火車在他的視線里越開越遠，姐弟倆的臉上掛滿淚珠。那短短的幾分鐘見面，李琛都記不得父親說了些什么，也說不清對父親是愛還是恨，父親把愛給了人家的孩子，憂傷的感覺在他心里縈繞了好久……身邊沒有父親，李琛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想早一天自立。他惟一的愛好就是唱歌，音樂可以幫他解除寂寞，同時也能讓他不那么自卑。李琛漸漸顯露出唱歌的天賦。上高中時，他就開始在西安的各個歌廳唱歌，漸漸小有名氣，一個月能掙上五六百元，母親的負擔也減輕了。

有了歌有了愛的小家卻難向您訴說情懷

高中畢業(yè)前一年冬天，李琛攢了2000多元，想去重慶買一輛殘疾人摩托車。父親聽說后想見見他。李琛到達成都時，父親特地請假從雅安的大山里趕到成都火車站，將李琛領到174兵工廠駐成都辦事處，父子倆在一起住了一夜。父親仍擔心李琛將來的生計，勸李琛要學一門手藝，說唱歌是吃青春飯。李琛知道父親這些關于謀生的想法已經(jīng)落伍了，但他沒有反駁父親，而是顯出一副順從的樣子，認真聽著父親的話。

那時，父親的第二次婚姻失敗了，又獨自一人生活（李琛的弟弟后來到了上海），李琛看到父親十分孤獨，心里僅有的那點怨恨，早已變成了同情和憐憫。那天晚上，父子倆聊了許多家常話。晚上臨睡前，父親打來一盆熱水，把李琛的腳放在水盆里，要親手給李琛洗腳，李琛掙扎著要把腳從水盆里拿出來，父親按住他的腳說：“兒子，你8歲就離開了爸爸，爸爸什么也沒為你做，就讓爸爸幫你洗洗腳吧?！崩铊”悴辉賿暝?，父親一邊給他洗腳，一邊掉淚，淚滴到水盆里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到。李琛閉上眼睛，眼角全是淚水。

第二天，父親把李琛送到成都火車站，臨上車前，拿出50元錢，硬塞進李琛的手里。李琛握著這50元錢，就像握著父親一顆滾燙的心。高中畢業(yè)后，李琛考入西安中國畫院，除了學習，他還在堅持唱歌，音樂已經(jīng)占據(jù)他的靈魂。畢業(yè)后，李琛留院從事古畫復制工作。兩年后，李琛加入陜西省殘疾人射擊隊，多次代表陜西省參加全國比賽，獲得第三屆全國殘疾人運動會男子汽手槍冠軍。他還獲得全國首屆殘疾人《中華曲庫》歌曲電視大賽通俗唱法一等獎，進中國殘疾人藝術(shù)團，成了一名職業(yè)歌手，實現(xiàn)了音樂的夢想。

1999年初，李琛憑借一首《窗外》紅遍中國，使他贏得了“情歌王子”的贊譽。這首歌雖然是唱給愛情的，但也是對父愛的吟唱：“我將要去遠方尋找未來，假如我有一天榮歸故里，再到你窗外訴說情懷……”他期盼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榮歸故里，向父親傾訴自己打拼的艱辛和潛藏在心底的愛。

1999年夏，李琛去成都演出，抽空去看望剛退休不久的父親。那時，父親的工廠已經(jīng)從雅安的大山里，搬遷到四川省廣漢市。父親一個人住在廠里的家屬樓里，李琛進屋后，看見父親已買好一堆肉菜，想著這些年來自己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他這次也算是“榮歸故里”，又想著父親的衰老和寂寞，李琛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憂傷，竟哭出了聲。父親說：“兒子，你應該高興?！备赣H翻出一堆光碟，每一張光碟都收入了李琛的《窗外》，卻只有一張是正版的。李琛把它挑出來，和自己帶給父親的那張正版光碟放在一起。

父親在廚房里切菜、炒菜，李琛把雙拐靠在墻上，就坐在廚房門口，看著父親做菜，一邊和父親聊天。父親的頭發(fā)已經(jīng)半白，腰也有點佝僂，他看著看著，就有一種熱熱的東西，灌滿他的喉嚨。這次，父親沒再提讓李琛學手藝，感慨道：“你在唱歌上走這么遠，可以吃一輩子飯了，這些年，你也不容易，但不要驕傲，好好唱吧?！钡玫礁赣H的認可，李琛又淚流不止……

在布滿荊棘的成名路上，李琛的助理艾小慧陪伴了他10年。當年，李琛還是一個“北漂”時，艾小慧陪他住在北京朝陽區(qū)葦子坑低矮、簡陋的平房里，兩人生煤爐取暖。晚上，艾小慧燒熱水幫李琛燙腳，生病的時候，溫柔細心地照顧他。2003年10月18日，兩人結(jié)婚，北京電視臺為李琛和艾小慧打造了一場別致、浪漫的婚禮。程前和胡可擔任證婚人，李琛的好友蔡明、英壯等都趕來祝賀?；槎Y現(xiàn)場音樂悠揚，李琛和艾小慧身穿潔白的婚禮服，深情對望，這場婚禮一時傳為佳話。由于是在電視臺舉行的婚禮，也由于當時李琛不想因父親在場勾起他的憂傷，他結(jié)婚時沒有告訴父親，父親也就沒能趕來參加他的婚禮。

2006年7月25日，艾小慧在醫(yī)院順產(chǎn)生下兒子能能。李琛想打電話給父親報喜，但拿起電話又放下了，他心中突然涌起了對父親的怨，他不想讓父親知道他也當了爸爸。這份難以向父親訴說的情懷，就這樣被他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多少次榮歸故里難忘的父愛在深山

兒子漸漸長大，李琛總是想給兒子更多的父愛，可是，他太忙了。多年來，忙碌的李琛每天很少在夜里11點之前回家，常常是他忙完了，急匆匆趕回家，兒子和妻子早就睡著了。為了不影響妻兒的休息，他悄悄到自己的臥室睡下，直到第二天太陽升得老高了，他才慢慢醒來，而這時，妻子早已送兒子去幼兒園了。

一天，李琛問兒子，這些年來跟爸爸在一起最難忘的是什么？他怎么也沒想到兒子竟然回答說：“我跟爸爸一起睡的那兩個晚上最難忘?！甭犞鴥鹤又蓺獾幕卮?，李琛久久沒有說話，他想起自己7歲那年冬天，和父親在雅安大山里睡在同一張床上的那個晚上，父親在燈影里教他用雙手做各種小動物的影像投射到墻上……淚水不禁打濕了他的眼眶。

那天晚上，李琛想了很多很多。在他艱難的成長歲月里，因為父愛缺席，他曾怨恨過父親，但父親只是一個普通工人，能力有限，又深居大山，無論他在外面多么難，父親也幫不上他，但父親是愛他的，就像自己愛兒子一樣，普天之下哪有不愛自己兒子的父親呢？自己是多么愛兒子，可他給予兒子的愛，不也是很少很少嗎？想通這些后，李琛理解了父親，在內(nèi)心深處徹底原諒了父親。他想回報父親，讓父親為擁有他而驕傲。那以后，他和父親的聯(lián)系多了起來。

李琛和父親

2001年，李琛出演珠江電影制片廠攝制的電影《一樣的人》里的男一號，這部電影在當年很火，在全國各地上映時，每個省都要搞一個首映式，四川省的首映式在成都，李琛把父親請到了首映式現(xiàn)場，安排父親坐在最前面一排。這一排坐著四川省委宣傳部的領導和四川省文化界名人，李琛見父親有些拘謹，伏下身，嘴貼在父親的耳邊說：“爸，別不好意思，你兒子是這部電影的主演，主演的父親坐前排，是理所當然的?！?/p>

聽李琛這樣說，父親不再拘謹了，他將身子坐直些，還用手將衣襟扯了扯，又拍了拍。看父親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李琛不禁笑了。電影開演前，有一個主演講話的環(huán)節(jié)，李琛走上臺前講話時，特意講到了父親，對觀眾說父親現(xiàn)在就坐在觀眾席上。李琛的話音剛落，全場觀眾對李琛和他的父親報以掌聲。

電影結(jié)束后，李琛陪父親走出電影院，父親向李琛伸出大姆指說：“兒子，你演得真不錯，我都被你感動了?！蹦翘欤铊∫_車送父親回廣漢，父親卻堅決不讓他送：“你忙，別送我了，我坐公交車，一會就回去了，別影響了你的正事?！备赣H走在夜色中，背影彎曲，兩邊的白發(fā)在夜色中閃亮。過了許多年，李琛一想起這件事，還在為沒開車送父親回去感到自責和遺憾。

2010年，四川衛(wèi)視要給李琛錄制節(jié)目，他將帶著妻子和兒子一起上節(jié)目。臨行前，李琛給父親打了電話：“爸，這幾天我要去成都錄節(jié)目，要帶你孫子一起去，你見不見??？”李琛聽得出來，電話那頭，父親激動得不行，連連說：“見，當然要見！我馬上收拾，來成都見我的孫子?！?/p>

李琛帶著妻子和兒子到成都那天，父親早早就等在那了，見到已經(jīng)4歲、長得虎頭虎腦的孫子，父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孫子看，那疼愛的神情，讓李琛和妻子動容。臨分手時，父親拿出1000元錢，硬要給孫子。李琛和妻子推托著不要，父親急了，斬釘截鐵地說：“推什么推？我不是給你們的，我這是給我孫子的！”見父親動了氣，李琛只好收下了。就像當初父親曾給他塞過50元一樣，這錢同樣是父親一顆滾燙的心。那之后，李琛一有機會就回廣漢看望父親，有時父親想孫子了，李琛就給父親打電話，讓爺孫倆說說話。每次，兒子那一聲聲脆生生的“爺爺”，都會把父親喊得開心不已，眼眶濕潤。

此時，父親和母親都已進入了人生的暮年，李琛和姐姐多次想讓母親和父親復合，把他們接到一起孝敬，可父母之間的成見很深，并且都已經(jīng)習慣了獨自的生活，李琛無奈只得放棄。2016年9月，李琛在四川德陽古城拍電影《風云九洲》，拍完外景后，他轉(zhuǎn)場到成都拍片，路過廣漢時，他和劇組的幾個朋友去看望父親。

其時，父親已81歲，仍獨自生活。李琛在樓上和父親一起坐了一下午。他發(fā)現(xiàn)近些年來，父親幾乎收集了他所有的演藝信息，什么時候上了哪個電視臺，何時演了哪部電影和電視劇，在電影、電視里演的是哪個角色，父親都一筆一筆地記在一個本子上，絕少有錯，父親記的有些事，連李琛都記不得了，他直看得流出了眼淚。那天晚上，李琛和幾個演員朋友一起陪著父親吃了一頓熱辣辣的火鍋，席間，朋友們不斷地給父親敬酒，父親直喝得滿臉通紅，臉上卻洋溢著說不出的快樂和幸福。

2017年6月18日父親節(jié)，李琛在微信朋友圈首次曬出一張自己和父親的合影，說了自己的身世，以及8歲時離開父親的無奈。他繼而寫道：“我現(xiàn)在加倍地愛兒子，也是源于我自己成長過程中父愛的缺失。血濃于水，父親永遠是都是我的好父親。愿我的父親健康長壽，祝所有的父親們節(jié)日快樂！”父愛其實并未遠離，只是隱在深深的大山里。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