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黃存平
臘肉 臘肉
江西/黃存平
臘月初一下午五時許,我剛剛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就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電話中,她告訴我,她砍了二三十斤豬肉來制作臘肉,問我是否還需要多一些。聽到母親問我這個本該由她決定的問題時,我一下子猶豫了,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母親。母親見我半天沒回話,補充道:今天不是臘月初一嗎?這些年臘月初一都會去砍肉制作臘肉的?。∧阃浟耍俊赣H的話讓我很是窘迫,頓時,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小時候目睹母親制作臘肉的點點滴滴。
小時候,特別喜歡母親制作臘肉。說到底還是一年到頭沒見著幾塊肉,嘴饞,每當(dāng)母親制作臘肉時,就非纏著母親割點新鮮肉燉點湯喝。母親倒也喜歡,每次都順我意。那時,只要母親說要干的活,我第一個去干;只要母親說的話,我就聽。為的就是等著那碗新鮮的肉湯喝。而臘肉是要等上個把子月才能吃上了。那時,我家窮得叮當(dāng)響,不要說吃肉,就連吃飯都成問題。我參加工作之后,家里經(jīng)濟稍微富足一些,才得以改變曾經(jīng)的窘境。母親為此也顯得格外熱忱,但對吃肉,還是有些舍不得,唯獨在臘月制作臘肉才不會吝嗇。
我清晰地記得母親制作臘肉的全過程。母親說,制作臘肉的肉要新鮮、有看相,不然做出來的臘肉不要說好吃,就連看都不順眼,怎么會好吃呢?近幾年,母親在臘月初一都會按制作臘肉的規(guī)格去砍肉。屠夫一聽母親說的砍肉要求,連聲稱贊母親是制臘肉的好手。制作臘肉的肉塊一般一至三寸厚(寬),二十至三十厘米長,呈月亮形,俗稱“一刀切”“腰晃一刀”,含有排骨;要挑選色澤鮮亮、瘦肉與肥肉搭配均勻的;老道的人會選擇肥瘦均勻的一部分和肥肉多一些的一份,肥瘦均勻的是為不吃肥肉的人準(zhǔn)備,肥肉多的則是為曬干后蒸菜干做準(zhǔn)備。砍肉時,要盯緊屠夫,不然屠夫會“吵兜子”(俗話,意為欺騙你),在你砍的肉中塞板油,鑲嵌刀口肉,這是砍臘肉最忌諱的,寓含會有霉運。
肉砍好了,帶回家走大廳進,旨在告訴祖先,今年家里有肉吃了。隨后挑水洗凈。洗前,母親會將菜刀磨得錚亮錚亮的,然后往肉皮上一刮,刷的一聲,又一回刮,又是刷的一聲,很快就會有一層黃黃的、黑黑的污垢粘在刀鋒上,母親用食指輕輕一拭,污垢就甩出去了。這樣多次來回后,肉皮變得白白凈凈的,再用清水沖洗一番即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會纏著母親割一些肉燉湯喝。母親是個開明的人,不會與我爭執(zhí),直接拿刀割下一小塊肉放開來,其它的就用盆子裝好。見母親割了肉,也就證明母親會燉肉湯,我也就放心地出去玩了。沒走多遠(yuǎn)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循著香味,嘿,這不是自己家嗎?原來是母親在調(diào)配料。母親把早準(zhǔn)備好的胡椒粉、鹽、味精等配料按比例配好,就往洗凈的豬肉上涂抹。母親一手撒配料,一手不斷地?fù)崦羧狻m斠粚雍昧?,轉(zhuǎn)身,繼續(xù)倒配料,撫摸、揉捏、搓動,看到有排骨的,就往排骨口子上抹些配料,來回地翻身轉(zhuǎn)向幾次;剩下最后一些配料,母親說是用來蓋面的。這是因肉抹配料后會溢出水份來,底下的肉有鹽水浸泡,遇到天暖也不會生蟲發(fā)臭,而頂層的則沒鹽水浸泡很可能會生蟲發(fā)臭。一切準(zhǔn)備完畢后,蓋好蓋子,放上三五天,等到大晴天時,就將腌制好的肉拿出來晾曬。制作臘肉的工序也就完成了一大半。
用來晾曬臘肉的繩索也是十分考究的,有的會用稻草稈編成的小繩子串起來,有的用棕樹葉織成的小繩子串起來,還有的用麻編織成細(xì)繩子串起來。農(nóng)村一般都是用棕樹葉編繩子來串臘肉晾曬。一則干凈方便,二則實用實惠。用稻草稈編織的繩子,沒技術(shù)的,會起絲毛,粗糙,沒看相;用麻編織,造價過高,農(nóng)村人有些舍不得,那是只有在編織鞋底時才會用的繩子。晾曬臘肉的竹竿是新的,夠承受臘肉的重量和夠曬臘肉的長度就行。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就可以將先前腌制的臘肉端出來亮亮相。不過,下面的環(huán)節(jié)才是重要的門面問題了。細(xì)心人在串肉時很講究方向感和順序,有人會選擇在臘肉細(xì)小那端的左邊鉆一孔,這樣,那臘肉低端就往上翹起來,并且所有的肉都統(tǒng)一方向,人家遠(yuǎn)處一瞧,一竹竿子的臘肉搖曳于陽光下,沐浴著陽光的芬芳,一派祥和恬靜的氣息油然而生。農(nóng)村老人家選擇曬肉多數(shù)是在細(xì)小端的左邊開一道口子穿繩子,底邊往上翹起來,意思是來年一路往上翹,大吉大利之意。
曬臘肉的第一天也有講究,天氣不好的話,不能拿出去晾曬。聽母親講,那稱作頭天晾水,次日亮相,三日出油。一年到頭前三日若見不著好天氣,寓意來年一家人都沒什么好運氣,曬臘肉很講究這個。對此,母親也格外在意,沒遇到好天氣,母親就將臘肉放置灶頭上用炊煙來熏烤,那味道又是別有不同了哦!晾曬出去的臘肉只要天氣足夠好,一周就能夠晾曬干;第三天就會溢出油來,散發(fā)出一股濃濃的臘肉味,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聞到,路人聞之見之便會抬頭端詳一番,見到你就會說,你家曬的臘肉好漂亮,肯定很好吃。母親制作的臘肉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很多年輕的女子都來向母親請教關(guān)于制作臘肉的“絕活”。
然而,這些年我常年不在家,就連小時候最喜歡的臘月也忘得一干二凈了,直到母親電話來還未反應(yīng)過來,實在是不應(yīng)該;再者,當(dāng)下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臘肉這個帶有鄉(xiāng)村氣息的名字,在城市各大超市、飯店、餐館等地方隨處可見,已經(jīng)不再是什么新鮮事了,只是原先農(nóng)村那土滋土味的臘肉味似乎變得有些清淡了,我不禁想,對家鄉(xiāng)的那股情義是否也會隨著變遷而淡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