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明

我越來越感受到，文字不是滋潤“虛榮之花”的甘霖，它能證明我存在的價值，它是我內(nèi)心和大腦的回放及再現(xiàn)，它給予我的不應(yīng)是虛無的自信，而是暢快淋漓的滿足感。

在年少時，每當別人夸我的作文時，我一顆小心臟突然像蹬上了彈簧，“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血液加速供應(yīng)，臉龐現(xiàn)出玫瑰色，猶如飽飲了葡萄酒似的，綻放出得意的花樣。

我咬著大拇指，在心里深深地一遍又一遍享受那份榮耀。那時的我，置身在一個純真且天真，稚嫩又無畏的年紀。我家境一般，長相也不出眾，在內(nèi)心慢慢生出渴望被看到，被關(guān)注的花苞時，我發(fā)現(xiàn)寫作成了澆灌它的“及時雨”。

一開始是老師的夸贊，把我的作文當范文朗讀；然后學校的紅領(lǐng)巾電視臺也會播放我的文章；接著參加校級、市級以上作文比賽，如愿獲獎……一切看似水到渠成，很多人認識我了。大人們會說，那是個小才女；同學們會說，對，就是她，寫作文超好。

欣欣然地學習生活，結(jié)識新伙伴。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有信心，直至遇到了她——棲霞。很美的名字，長得也漂亮，關(guān)鍵是能寫得一手好文。新學期不久，她便在語文上嶄露頭角。老師講到蕭紅，當我暗自竊喜，正準備舉手時，她已經(jīng)被點了名，站起來，氣定神閑地侃侃而談。她也知道！什么“民國四大才女”，長篇小說《呼蘭河傳》，31歲英年早逝……大家把掌聲送給她?！蔽矣行┠救坏嘏氖?。這之后為她鼓掌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天知道在每一篇作文的背后，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假期里海量地閱讀中國文學，外國名著；讀書筆記做了一本又一本。寫作或回答問題之前必經(jīng)過精細的構(gòu)思。我希冀著我的每次發(fā)言，每次動筆都能勝她一籌?？伤褪悄菢硬毁M吹灰之力，四兩撥千斤般避開我所有的招數(shù)，然后輕易地交出一份更完美的答案。她像故事中的女主角，輕盈且灑脫地走在我的前面，步步生蓮。她才是真的“才女”，有著站在高處睥睨我的天賦，而我儼然是個配角，絞盡腦汁想超越，卻次次敗走麥城。

倏忽間，我有些意識到，和那些真正有才華的人相比，我譬如蜉蝣，渺小得很。后來年級分班，我和棲霞就此分開。但我仍然覺得她就在我身邊，當我的發(fā)言獲得掌聲一片時，當我的作文又得到高分時，我會想，如果是棲霞，她會怎樣作答！

后來，我考上大學，她卻沒有。我知道她偏科很厲害，也從別人口中曉得，這個非常有想法的女孩，在青春期中，構(gòu)造了一個屬于她自己的世界并任其野蠻生長。她在課上看小說，她不做作業(yè)，她逃課曠課……

我始終記得當年，穿著格子襯衫的她緩緩地站起，穩(wěn)穩(wěn)地吐出一串串妙語連珠，她的皮膚不白，眸子卻清亮清亮，像夜空中閃耀的星星。她喜愛閱讀，才思敏捷，描寫景物栩栩如生，刻畫人物入木三分。我聽著她的那些消息時，心里禁不住微微一痛！

至今，我都沒有放棄創(chuàng)作，在寫作的路上越走越起勁，即使我清醒地認識到，我并沒有什么創(chuàng)作才華，只是比別人多了些創(chuàng)作沖動罷了。也正因如此，我退去了少時的張狂，謙遜地對待每一次執(zhí)筆，每一句別人的評價。

它的確是我的驕傲。我想，只要有一顆謙遜之心，它會一直成為我的驕傲。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公眾微信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