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松
一
我的骨骼上,綿延著一脈大山的走向。
我的眼睛中,閃爍著一條大江的悲吟。
我的翅膀下,翻滾著一座森林的轟鳴。
我的呼吸里,沉睡著一片平原的寂靜。
二
在我看不見的遠方,總感覺到是一只烏鴉,在操控著一場又一場漫天飛舞的大雪。
我懸在半空中,任憑刻刀旋轉于我的體內,這是嚴寒肆虐的冬日。在松花江北岸,觀光的人們一次次駐足于切割的冰,垂直的雪。
在不遠的鄉(xiāng)下,大路上鋪展著已經被車輪壓實的冰雪。北風卷動月色,一粒粒羊糞蛋子,閃著亮光,冒著熱氣,上面還粘附著一層薄薄的白霜。
而在命運深處,又一場暴風雪正撲向迷途的羔羊……
三
萬千蝴蝶,橫空出世。
這是最后的春雪,神子的腳印。茫茫平原與莽莽山岡,像兩只虛空的杯子,在雪花的碰撞之中叮當作響。
我停止飛翔,把空中的往事變成江北的雪。那時花開,伊人遠去,江水無言,我把落日的背影印在波浪之上。
在姹紫嫣紅的枝頭,沒有任何一個季節(jié)能扼住命運的咽喉。
向死而生。亡命的冰刀讓速度失去激情?;脑诨耍绕鸬木G洲掀開壓在身上的巨大冰塊。山頂翻滾的大霧又一次向遠方騰起時間的粉末。我寂靜的身體里響動著鐘聲怒放的花朵。
四
候鳥,像春天的一粒粒種子。我的陰影伏在大地上,渴望滲入那一粒粒鳥鳴。接下來的日子,懷揣靈犀的少年,將傾心于窗外的枝頭,和細雨一起見證歌聲的成長。
在春風中,播種于東北大地的心靈像禾苗一樣抽芽、抖動、舒展。我把自己的影子封存在露珠狀的一秒鐘里,做成歲月的琥珀。
有人說生不如草。我在根部傾聽。一絲光,向黑暗深處延伸。像少年眺望吸煙的父親洞穿夜色。胡須上奔走著去年夏天抵達的閃電和雷霆。
這些驕傲的鳥鳴,在消逝的春天里種下傷疤,讓烏有的疼痛綠遍田野。而綠是一種鮮明的性格,和骨頭的白,一起構成了堅韌與包容。在墳頭,父親和蜻蜓一起站在草尖上望風,生命在多彩的季節(jié)并不寂寞。死亡,仿佛只有在白雪的覆蓋下才變得更加深邃和寂靜。
五
冰凌花,在山坡上又悄悄地開了。
頭顱頂破冰凌,來看這個世界。僅僅剝奪帝王世襲的顏色,還不足以獨霸英雄的氣魄。仰望陽光,看巍峨的群山在風中顫抖著,緩緩地倒在這些花朵的陰影里。
這冰雪深處孕育的美,把詩人的心偷偷咬掉了一角。不流血的疼痛是一種隱忍,像大地一樣,默默地蓄勢于一縷春風和萬條絲絳??窗桑强咕車篮纳褟牟莞钐幥к娙f馬地奔襲而來。
我聽見午夜的大海,也在扶著礁石輕輕側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