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水瓊

斷谷（二篇）

※ 蘇水瓊

斷谷

走過艱難的夏季，卻讓我在收獲的季節(jié)里收獲了嚴重的慢性扁桃體和慢性咽喉炎。呼吸困難，喉嚨異物感強烈，說話非常吃力，一向思想活躍語速驚人的我只能用啞語與人交流。有人說我偽裝沉著、偽裝深邃、偽裝老子的無為。五官科醫(yī)生告訴我，喉鏡顯示你得盡快動手術。他那嚴肅的冷表情讓人覺得病情十分危急不動手術可能后果不堪設想。第二天我在微信圈求救萬能的朋友，有人推薦個老中醫(yī)給我。那老中醫(yī)說無論選擇什么方式治療都必須高度重視不能兒戲，嚴格戒酒，不能吃油炸食物，不能吃酸辣的、還有不能吃——我搶過他話，醫(yī)生你告訴我能吃的東西就行。他說，多吃素菜，少吃肉；多喝湯水，少喝冰凍——我發(fā)現(xiàn)跟這醫(yī)生溝通有障礙。但我并不懷疑他醫(yī)術能力，一副歷經風雨歷經滄桑歷經考驗的世事洞明生死看透的老醫(yī)生臉相仿佛在告訴別人：什么樣的奇難雜癥他都治過，曾死馬當活馬醫(yī)起死回生救過不少人，大概也有智者千慮失手的時候，因而表現(xiàn)超凡的從容；生老病死乃人之自然規(guī)律，治好你你也不要太高興要保持良好心態(tài)，治不好你你也不必難過要保持樂觀心情。他含而不露的微笑恰到好處，仿佛在告訴病人，你犯的病不嚴重你不必擔心。病人看到他那從容神情心情忽然開朗因而病情自然減輕一半。他開的藥，吃了兩天，暫時緩解痛苦，第三天，又打回原形。那老中醫(yī)建議我嘗試斷谷兩天，一個月一次，也許會有幫助的。

9月12日，斷谷的前一天，我就開始吃素了，晚上只吃半口稀飯。斷谷正式開始的第一天早上，滿懷信心、斗志昂揚，像一名整裝待發(fā)的志愿軍戰(zhàn)士。早餐只是一杯果汁和一根香蕉，吃完后覺得似乎沒有多少東西進肚子里，像沒吃東西一樣，但饑餓感也不太明顯。臨近中午，饑餓感愈發(fā)強烈，堅強的意志力粉碎了我所有的欲望。我嚴格按照辟谷計劃，中午兩杯果汁。在飯館子里我磨了一杯果汁，喝完果汁，就像平常我們吃飯先喝湯一樣，絲毫沒緩解饑餓。我看見別人在館子里面大口大口地咬著肉吃得滿頭大汗的時候，我更覺饑餓，腸胃難受，嘴里更不是滋味。我只好轉身揮一揮衣袖，了卻這種難忍的誘惑，不帶走一口飯菜。

中午12點以后，餓了我就喝水，但喝水永遠無法滿足一個饑餓而不口渴的人。我在饑餓難耐中默默地數(shù)著分秒的時間，滿腦子都是飯加肉。我努力做到分散吃的注意力，可注意力就像一個不安分的孩童，你叫他朝東他偏地往西，總是刻意抑制卻又主動回到吃當中來。當我心靜下來，一心投入工作快要忘記饑餓的時候，辦公室的幾個淘氣的家伙，分明知道我斷谷，卻拿出很多好吃的在我面前過分展現(xiàn)，假裝一副十分夸張的美味食相。我想揍人！原因是我不斷谷，他們從不買好吃的過來，欺人太甚！可理智還是壓倒沖動，最后我只能選擇無聲的控訴來表達我一個弱者的不滿。同事們的善意誘惑，仿佛讓我看到了一個真實的社會。這個社會誘惑無處不在，經不經得誘惑關鍵是你。整個下午，我在他們的面前仿佛有不食人間煙火之仙風道骨。不過對于我，這點小小的勝利只不過是萬里長征的開始。黃昏時分，饑餓讓我的胃隱隱作痛，我喝一碗鹽水緩解一下饑餓。

晚飯時間，一同事給了我兩百塊錢買雞加肉聚餐慶祝周末。通常他們的飯菜都是由我負責，我們同事當中有不少女人，唯獨沒有巧婦。經過一年多廚房的數(shù)據(jù)證明，我就是這里面最好的那個巧婦。所以，幾乎所有的聚餐，飯菜都是我來負責。我不怕炊煙，只擔心無米。炒菜燜肉的關鍵時刻是對我心靈的嚴重考驗，可口的肉我不能品嘗，看著叫人嘴饞。我不能老想著饑餓不能吃肉給我?guī)矶嗤纯?，當我想的是吃肉會給人健康帶來危害的時候，饑餓給我?guī)淼木谷皇强鞓?。我一直懷著＂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那種高尚情操去完成周末他們聚餐的偉大工程，我卻一下子沒有了饑餓感。晚上，面對著一盤白切雞，牛肉，香蔥焗魚，說心里話，是很想吃。但我只喝了口白開水，他們吃飯的時候，我一個人躲到房間里，免得觸景生情。肚子的腸子咕嚕嚕發(fā)出饑餓的信號，此刻，我也覺得自己對不起肚子里的腸子。為了不讓肚子難受，我很早就開始打坐，打坐半小時便早早入睡了。

斷谷的第二天早晨，大約五點便自然醒來，身輕如燕，精神抖擻。打坐十分鐘便躍下床，剛喝下一碗白開水，竟馬上要上茅廁排毒。整個排毒不到兩分鐘，浩浩呼如馮虛御風，寶物自然流暢，呈金黃色，膠狀，無臭。全不像往日上公廁，一股強大暖流由男廁直通女廁，女生遇色狼似的粗話臟話全盤使出紛紛逃離現(xiàn)場。就連本人對自己寶物也忍無可忍，臭氣熏天，方圓幾里人聞后罵娘。

排毒完畢，早餐依然是一杯果汁一杯白開水。第二天開始適應了，雖然饑餓感還是有，但不覺得它在威脅到自己了。我在樓下慢步走走，減少能力的損耗，打發(fā)一下無聊的光陰。因為我不像其他成功人士那樣，可以擇一處高山，有高僧道士在旁科學指導辟谷，而我，充其量就是兩天斷食或半辟谷模樣，不能算正兒八經的辟谷，本人目的是為了打掃一下腸胃罷了。

中午還好，適應到可以忘記了什么叫饑餓。到了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饑餓像洶涌的波濤后浪推前浪滾滾而來。我喝水再喝水，然后再喝淡鹽水，淡鹽水還好一些。此時此刻，對我而言，能吃上一頓飽飯竟成了我最幸福的事。

到了晚上，當我克服了一切的困難，靜靜在樓下閉目養(yǎng)神的時候，一兄弟打電話叫我過去吃小龍蝦，十三香的好吃，香辣的更爽。他知道我是比較喜歡吃小龍蝦，但我還是果斷拒絕了兄弟的好意。我不能功虧一簣，再堅持一個晚上我就戰(zhàn)勝了我自己，戰(zhàn)勝了那些困擾著我的一切外因。晚上九點，我打坐半小時后睡覺，幾分鐘便酣然入睡。

今天早晨五點多自然醒來，有如老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般羽化而登仙。早晨如廁排放不多，但顏色甚好，寶物質量上等，氣味上乘。早餐，白粥加青菜。在炒菜的時候喉骨聳動起來，不停吞咽口水，菜的香味使人出現(xiàn)短暫的眩暈。也許是斷食的緣故，兩碗輕松下肚，肚子隱隱作痛，趕緊跑廁所，把前兩天肚子殘留物排放干凈。也許是吃得太著急，也許是腸胃剛適應空無的緣故，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寵愛。我覺得過去的自己，生活在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感之中，大吃大喝，點菜不講食量只講排場。斷谷以后，我懂得珍惜現(xiàn)有的，哪怕現(xiàn)在沒有的。懂得節(jié)約的重要，懂得有飯吃就幸福，懂得了健康的重要，懂得了冷靜思考人生，進而懂得了對生命價值升華的感悟：生命的價值在于奮斗，只有奮斗的人生才是無悔的人生，失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有重來的勇氣。

未來，要在困難中挑戰(zhàn)自己，戰(zhàn)勝自己。挑戰(zhàn)中的自己最美麗，而今天，只是剛剛開始。

隨便走走

長時間閱讀和寫東西讓我在不知不覺中犯上了頸椎病，這種疾病讓我的行動姿勢成為一種習慣，走路的時候昂著頭走，看人的時候，也是仰著頭，給別人一種不可一世的感覺。有位朋友告訴我說，南京有位專家功力深厚，先針灸后放血，凡經過他治療的患者絕無回頭，更無復發(fā)……說得十分神奇。我是懷著一種病急亂投醫(yī)的心態(tài)，試試看吧！反正南京我沒去過，一則可以治病，二則可以旅游。

江南一帶的清幽古鎮(zhèn)，煙柳畫橋，一直是我的夢想。我喜歡一個人旅行。正打算一路游過去，先在周邊游幾天，適應一下環(huán)境，否則一下進入天上人間恐怕自己受不了這福。第一站，我剛從某市的火車站走出來，就有一群分外熱情的私家車司機爭先恐后、笑呵呵地迎上來幫我提行李，熱情地召喚著我上他的車，他會讓我意想不到的便宜將我運到目的地。招呼我的是一個農民打扮的司機，五十歲上下，語言舉止文縐縐的，談吐讓人感到非常愉悅。我們談好了價錢，上車以后，我暗自慶幸竟然能如此便宜就可以讓眼前這位淳樸善良的老伯將我馱走。車大約開了十分鐘，司機便問我：“小伙子，聽您口音，我猜您應該是廣東人吧！”我說：“大哥，您不是聽我口音吧？我這普通話的水平哪還用猜呢！”他說：“這樣，小伙子，這已經到了屬于你說的那個區(qū)了，我得把你從這放下來。下車吧！”我說：“大哥，您開什么玩笑？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彼緳C突然臉色猙獰了起來：“我們剛才談的價格是只要到這個區(qū)的，要到你說的那個地方，必須要多加120元?！蔽伊⒖逃X得眼前這個大伯一點也不善良了，他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人在江湖，任人宰割。我父母從小就教育我，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千萬不能惹事。其實他們開車養(yǎng)家糊口也不容易，想想還是算了，當是為他們捐獻一點吧！

想到第二天一早還得趕火車，晚上我選擇離火車站最近的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我拿到房卡，開了房間，便順手一插，房間的燈全亮了，瞬間有回家般溫暖。我從沖涼房出來后，便聞到一股燒焦味，快速熱水壺被燒掉了。這個牌子的熱水壺我太了解了，滿街都是，價格便宜，而且質量保證。我睡到了半夜，窗外一陣吵鬧聲把我從夢中驚醒。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了一句：一只破水壺要賠百多塊，你們還不如搶劫算了。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明白了這家旅館的葫蘆里賣什么藥：他們把空水壺插上電，并且按上了工作檔，房間沒有卡是不能通電的，所以沒事。但一旦客人住房了，必須要把房卡插上，房卡一插上，電水壺便工作，一分鐘便可燒掉。一般人進入房間絕無察覺，等你聞到味道的時候，就準備賠錢吧！想著想著，我一宿沒合眼。第二天一早，我趁服務員搞好衛(wèi)生的房間門還開著，便拿了水壺跟其他房間的調換了過來，然后退房。我坐在房間里等服務員過來驗收，等服務員確定一切安然無恙后，我才下到一樓柜臺辦理退房手續(xù)。當我走出門口的那一刻，我分明聽到那兩個服務員在咕噥：奇怪，怎么這人的水壺沒燒掉？我立刻回頭對他們笑了笑，我昨晚太渴了，一進門就找水壺燒水喝，所以沒燒掉。

第二站，我從某市火車站出來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對于這個城市我還是頭一回來，我的第一時間是找到漢庭連鎖酒店或者 7天連鎖酒店。我問了前面一位跟我一起坐上這趟列車的大姐，她是本地人，然后截了一輛車，說她家正好順路，半路把我撂下車，不影響她們家的路。到了一家漢庭酒店，她叫我下車，注意安全。然后我把50元的車費給她，她堅決不要，說反正她回家是一樣的車費。當我下車的時候，司機問她要到哪里，她說西河一路爾爾，那司機說，那你怎么跑這么遠的路到這兒，河東那兒不是也有一家漢庭么？……我轉身的一剎那，那位好心的大姐已經離開了，遺憾的是我忘記問了那位好心人的電話和地址，你我之間，偶然可以成為朋友，但也會在不經意間的一個轉身就錯過一輩子。珍惜在你生命中出現(xiàn)的人，有緣才會在你生命中出現(xiàn)。

經過幾天的治療，頸椎病有所好轉，醫(yī)生說暫時可以抬頭做人了。后來，深圳一位好朋友勸我在他的城市住下來，一起打拼天下，與我規(guī)劃我們未來人生藍圖。一段時間過后，我發(fā)現(xiàn)當初我們是無話不說的好兄弟，變成了似乎彼此無話可說的人，時間與空間真的會讓人除了產生隔閡外，還有陌生。其實，人與人相處久了，自然對方的缺點也就出來了。如果我們沒有寬容別人的胸懷，相處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很重要，一種讓人感到分外壓抑的環(huán)境，只會讓人頹廢，時間一長，人就迷失了自我。更多的時候在語言上對我攻擊，或是抓住我的話茬，然后以訛傳訛。我總覺得那個被眾人孤立于角隅的、讓人忽略的人才是真正強大的人。有時候想想，朝夕相處的鄰里或朋友，卻比不上陌路相逢的一位好心人。蘇東坡臨刑被拷打奄奄一息，在牢房里，曾經的知己，曾經的朋友，甚至他曾經一生幫助過的朋友，無一前來看望。只有看牢房的一位差人，互不相識，因敬慕蘇東坡才華，每天晚上都給蘇東坡端上一盤暖暖的洗腳水……

有位朋友對我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我說，我在意的不是別人如何評價我，我在意的這些“別人”卻不是別人。我仿佛覺得自己就是《圍城》里的方鴻漸，雖不曾讓人討厭，但一生并無多大用處，最終一事無成。其實，方鴻漸是不少人的縮影，喜歡依附你、留在你身邊的往往又是無太多用處的，有能力的往往又留不住他。人生就像一趟旅行，從原來的地方出發(fā)，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一番旅行經歷后，收獲甚大，讓我看清了別人，也看清了自己。離開一個地方，我會珍惜那個地方曾經相處過的朋友，珍惜我的朋友，我會加倍珍惜他。要想得到別人怎樣對待你，首先你就得怎樣待人家。可惜的是往往大多數(shù)人都是希望別人如何待自己好，一味索取，從不曾想過付出。當然，還有一種便是他從來不曾渴望別人將來會如何報答他，而自己只顧一味對別人好，像我遇到的那位陌生的好心大姐和給蘇東坡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