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建

落魄過年

孔令建

那一年，我從一家模具廠辭職出來，下海做生意。我用數(shù)九寒秋所換來的積蓄，去廣州一家公司換來兩箱散裝的瓷柱和銅帽，在南海黃岐租了一間舊廠房，當起了老板。我請來一批工人，開始日夜加班將瓷柱和銅帽組裝成完整的成品。那時候，滿街飛舞的產(chǎn)品加工廣告常使人神飛目迷，幾度入魔，特別是象我這種發(fā)夢都想脫貧致富的落魄打工人。

我象趕鴨子上岸一樣將幾十個產(chǎn)品樣本趕了出來，就匆匆拿過去給公司的老板過目。老板看后滿臉笑容，連連夸說我廠組裝的產(chǎn)品符合要求，質(zhì)量好。我受了鼓舞，回去打賞了工人，又督促他們?nèi)找辜娉痰刳s貨。但因為經(jīng)驗不足，我當時并沒有將產(chǎn)品樣本存封起來進行留檔或公證，并以此作為以后交貨的參照。雖說商場如戰(zhàn)場，但還是很少有人想得這么周到細密的。而那家公司的老板，正是利用了人們的疏忽和遺留下來的縫隙，讓他鉆了空子，從而使許多人血本無歸，一輸?shù)降住?/p>

經(jīng)過一個月的奮戰(zhàn)，終于把這批貨趕了出來。當我興奮地租車將成品運去給那家公司要求收貨時，那老板卻沉下了臉，說我們做的貨物超過60%不合格。怎么可能呢？第一次給老板過目時，老板還滿臉笑容稱好呢，現(xiàn)在怎么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我出了一身冷汗，按合同規(guī)定，超過10%不合格就得賠錢，何況60%！那時候我腦子嗡嗡發(fā)響，好象頭頂上有幾十臺日本仔的戰(zhàn)斗機在轟鳴！我差點跳上樓頂，想縱身躍下去！過了許久，我才恢復了正常人的思維。我忽然明白了：這是一家“皮包公司”！我用數(shù)九寒秋換來的所有積蓄將被這家“皮包公司” 囊刮一空！我一切的一切將在這一刻付諸東流，變成一只空殼子！我當然不服，便與老板據(jù)理相斗，兩人象冤家一樣針尖對麥芒！但想不到那老板見我不是省油的燈，反而更加橫蠻地要求：不僅要蠶吞我先前所交的巨額押金，還要我賠給他損壞貨物的款項共2萬多元。老天，這世間還有公理嗎？！我當時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也不管人家是國軍還是白匪，一上火，拳頭就跟著砸了出去，剛好打在老板保養(yǎng)得很精致的臉上，痛得他嗷嗷怪叫著轉(zhuǎn)了一個圓圈。想不到幾個時先埋伏的打手聞訊狂沖出來，不由分說將我扳倒在地，你一拳我一腳，將我打得暈頭轉(zhuǎn)向，兩眼直冒金星！

天黑下來，我漸漸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這時我發(fā)覺自己渾身腫得象只棕子，血跡斑斑。皮包公司黑蕩蕩已經(jīng)沒有一個人。皮包公司實際上是一間二房一廳的出租屋，只有幾張半舊的桌椅裝點著門面，但當時我因為發(fā)財心切，竟沒有去留意這些細節(jié)！我步出皮包公司，不知何去何從！

我自然不敢回工場，因為我請的工人正在眼巴巴地等著我交貨后勝利歸來，給他們發(fā)工資！現(xiàn)在我已身無分文，回去自然遭到工人的盤問，圍攻。工人都是外省人，他們正等著拿到錢后回家過年，有的還等著拿錢后給他們家中的病妻抓藥……我好酸楚，一時不知如何處置，百感交集之下，不禁淚如雨下！

再過10天，就是春節(jié)了。此時，節(jié)日的氣氛已開始彌漫在街上。鮮花遍布了縱橫的街巷。我躲到一個老鄉(xiāng)處呆了兩日，看著吃飯已成問題，便臨時找了一家公司頂替別人值班。

就這樣，那年的春節(jié)，我以一個落魄的值班員的身份結(jié)束了一年的跋涉。當除夕節(jié)日的焰火照亮了天空，我也擦亮了眼睛，站在值班室前的鐵欄柵旁，思索著這個歡樂與痛苦并存、真實與虛偽叢生的世界……

孔令建, 筆名孔成杰，曾任國企機械工程師，后任私企模具工程師，下海辦過工廠，現(xiàn)又打工，心靈漂泊無依。年輕時愛好文學，中年學寫作。曾在《人民文學》《散文百家》《作品》《旅游散文》《羊城晚報》等媒體發(fā)表文章。主要作品有：《煙橋三味》獲《人民文學》全國觀音山杯大賽佳作獎，散文〈魚塘路〉入選《2010年散文經(jīng)典》一書。先后獲得過佛山市百花獎、南海有為文藝獎等多種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