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弋天 圖/雨 深
愛她明月好
文/秦弋天 圖/雨 深
戀筆寄
一直很喜歡譚記兒的名字,記兒記兒,發(fā)音糯糯的,端莊中跳脫著小女兒的嬌憨與俏皮。關漢卿行文向來慷慨悲壯,卻在寫《望江亭》時給予女主這樣美麗的名字。或許這是他創(chuàng)作中的一次意外吧,幸而有這意外,不然戲便不能稱之為戲,人生也就不稱其為人生了。
白士中去潭州赴任時,聽說潭州附近有一座望江亭,風景旖旎如畫,任誰到了此處,都要下船一觀。這一路,雖然沒有月落烏啼,沒有江楓漁火,但臨近潭州時,卻有鐘鼓聲聲,順著江水伴他入眠。
鐘聲是從江畔的清安觀傳來的。白士中見清安觀傍水枕溪,寂靜安然,便要下船登臨。原本那清凈地是凡夫俗子無從打擾的,可他定要造訪,只因塵世間還有一絲羈絆。原來,他的姑母正是這觀里的住持白姑姑。
待入觀內,白姑姑見了侄兒噓寒問暖,當得知侄妻亡故后,便動了牽線搭橋的心思,因為觀內恰巧有一位寡居的年輕女子譚記兒。白姑姑讓白士中暫躲于壁衣后,以咳嗽為號,安排兩人相見。
不多時,便走來了素顏白衣、容顏勝水的譚記兒。譚記兒人如其名,溫婉嫻雅,卻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夫君去世后,她常來觀中安閑度日,卻不料遇到了一心想為侄兒牽姻緣的白姑姑。
白姑姑咳嗽一聲后,白士中便大大方方從里間走出。記兒矜持著要離去,白姑姑卻連哄帶嚇,不惜耍弄出市井本色,非要說服記兒允諾才是。記兒經不住白姑姑的苦口婆心敗下陣來,或許也是半推半就地愛上了溫文爾雅的白士中。她說:“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同你走。那便是千古女子的一廂夙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白士中慨然應允,定不負卿的諾言一出,便乘著船兒雙雙遁走天涯。
暑逝秋來,轉眼潭州八月半。
自古貌美的二八佳人總有花花太歲惦記,記兒亦如是。楊衙內聽聞白士中沒費工夫就將自己覬覦已久的譚記兒娶走,頓時妒火中燒,連忙稟告乃父拿了勢劍與金牌要取白士中的項上人頭。
白士中的母親得知有人要暗害兒子,連忙差人著一封家信與他。白士中剛看完信,便驚出一身冷汗。不知所措地在前廳踱步,焦躁無助宛如籠中困獸。
記兒著急了,趕至前廳便一眼瞥見他手中的書信,再望向他陰晴不定的神色,心下有了打算。她問他可是家中原有夫人,如今修書前來責問。
白士中大急,矢口否認。記兒或許并非不相信他的忠誠,只是為了激他說出真相。白士中無奈,將實言相告,戚戚慘慘地以為夫妻二人即將分離。
白士中真是個呆書生,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卻少了根主心骨。他本是有功名的人,面對強權卻無可奈何,枉自著急。記兒雖氣,卻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明日便是中秋之夜,她要親自上陣會一會楊衙內,成敗在此一舉。
這擂臺打是要打的,只是看誰能唱出滿堂彩。
八月十五,清風朗月間,一條漁船順流而下,于蘆花蕩中棲身。一位清麗的漁家女子從船中緩緩探出頭來,正是喬裝改扮的譚記兒。
記兒扮作張二嫂,假意要為衙內烹魚,借此接近了他。而后又邀他飲酒作樂,直迷得楊衙內暈頭轉向,喜笑顏開。酒過三巡,楊衙內早已迷離。記兒騙取了勢劍與文書,就此登船回家。
船行到江心,清風拂面。直到此時,她心中那塊石頭方才落地。
記兒哪里像是久居深閨的女子,她只身入虎穴,空手套白狼,不動聲色便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能娶到這樣的女子,白士中真該在夢里也開懷大笑呢。她既是楊柳岸御水行舟的美貌佳人,又是談笑間運籌帷幄的聰慧巾幗。那份膽識與智謀,便是十個草包般的楊衙內也望塵莫及。白士中慚愧之余又驚又喜,不知如何開口。
這樣聰穎專情的女子,當真要讓七尺男兒汗顏了。夫人可當百萬兵,白士中若能分曉清楚,便該如此感慨。
一場好戲在記兒的巧妙設計下完美落幕。天光大亮時,楊衙內一覺醒來,才發(fā)覺身上的勢劍、文書與金牌全都不見了。他賊心不死,不肯收手,急匆匆直奔潭州官府,還妄想要白士中的項上人頭??蓻]了勢劍與文書的他,只能做強弩之末,抑或跳梁小丑,讓記兒與白士中在劫后余生的喜悅中更添一絲手到擒來的笑料。
記兒和白士中雙雙把家還,于茫茫潭江之上終獲自由。
很喜歡這樣的結局,有云開見月的明朗。浩蕩潭江,無限韻景,讓二人做了畫中人。
多年后,一個月明如畫的季節(jié),潭江波光躍金,夕陽瀲滟之際,漁女在船頭唱著纏綿如水的歌兒,映襯著如火晚霞,不覺紅了臉。
白士中想起兩人初逢的良辰,想起白首不相離的誓言。再望向春日午后閑做女紅的記兒,竟一時恍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