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彤
我深愛的男人
◎ 陳彤
我深愛的男人應該是什么樣的?在我還不知道什么叫“深愛”以前,我覺得他應該是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我以為只有那樣的男人我才會深愛,而其他類型的男人淺淺的愛就可以了。
和他在一起毫不浪漫。那時,他剛被深愛的女友拋棄,我亦為情所困。我們偶然相識,之后他就常常給我打電話,約我吃飯,還到單位來找我。同事見了,就對我說:“以你的資質(zhì),如果不乘人之危,你如何搞定這樣的好男人?”
我說:“可是他愛的并不是我,我也不愛他??!”同事是一個年長的女人,她對我說:“你不給他機會,你怎么知道他不會愛你?他沒有和你生活過,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會愛他?”然后,我們就稀里糊涂地結(jié)婚了。
婚后的生活與同居的生活沒什么兩樣,我們不過是領(lǐng)了一張結(jié)婚證明,大張旗鼓地搬到一起住,但依然是他做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他曾經(jīng)把他的存折和工資交給我,我很驚訝地說:“我自己有錢,不需要你的?!鄙踔猎谒胂蛭姨拱浊槭窌r,我也表現(xiàn)得毫無興趣:“不必告訴我,誰沒有一點過去呢?”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一段時間,有一天,他沮喪地說:“我和你一起生活,一點家的感覺都沒有?!蔽腋嬖V過他我不喜歡做家務,不喜歡做飯。他說:“那你為什么要結(jié)婚呢?”我說:“因為你要娶我??!難道愛一個人就必須給他做飯、替他收拾房間嗎?”
再后來,我們約定愛就是愛,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剔除了愛與生活的任何牽連——我從不花他的錢,他也從不過問我的生活。
我以為這樣很好,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要離開我,想換一種生活。
不知道為什么,心情從那天開始急轉(zhuǎn)直下,我開始想起他種種的好。他是第一個肯為我動手的男人,雖然當時我認為他太魯莽。他是第一個與我同甘共苦的男人。我們曾長期住在地下室,整個夏季,只要下雨,屋子里就會發(fā)大水。他從半夜就開始舀水,但是他從來不讓我動手:“睡你的去,別添亂?!蔽疫€記得他在風雪夜步行幾里地接我回家,只因我那天出門的時候少披了一條披肩。還有一次,我去簽名售書,事先對他說不要去現(xiàn)場,但是簽售結(jié)束,我突然覺得格外孤單,給他打電話,他說他就在書店的一個角落。
“去回憶他的好又有什么用?”女友勸我,“不要為一個要離開你的男人痛苦?!庇谑俏蚁肴フ腋玫哪腥?,但心里總是放不下他。我們說好分手,他走之前說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我。我問他:“她是誰?比我更好嗎?”
“沒有她?!?/p>
“那為什么要分手?”
“因為我們說過,如果哪天在一起不快活了,就分手?!?/p>
我淚如雨下,哭得快要斷氣了:“我不知道分手會這么痛苦!”
后來他留了下來,不過他留下來的姿態(tài)高傲得像白天鵝。有朋友看不過去,就對我說:“他到底有什么好呢?”但是我不這么想,因為當我哭的時候,他會心軟。如果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女人即使淚流成河也無濟于事。
我曾經(jīng)深深地迷戀那種鐵血硬漢,那種離開一個女人時頭也不會回的男人,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那種男人是女人最不能深愛的,尤其是如我這般平凡的女人。我只能愛一個我老公那樣的男人,那樣一個可以原諒我、顧念我并給我機會的男人,那樣一個面對我的眼淚肯把收拾好的行囊再放下的男人。
再后來,我生了一場大病,大夫說要化療,否則可能活不過半年。那半年里,他辭去工作,日夜守著我,而我常???。他說:“你不要哭了,很快你就會好的?!蔽艺f:“我不是怕死,我是后悔沒有好好跟你過日子。過去我多么看不起平凡的夫妻,總在想要自由的生活、自由的空間,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浪費了那么多時間,但是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時間去糾正我的錯誤?!?/p>
他又一次把他的肩膀借給我哭。那些日子里,他的肩膀是我的一切,是我所有的悲傷和歡樂,所有的希望和絕望。
(摘自《舊愛新歡》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