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深
從魯迅談忘卻說開去
□高 深
口語中,人們常把“記憶”說成“記性”。有的人記性好,有的人記性差。大腦的空間畢竟是有限的,即使再好的記憶力,恐怕也是既有“記性”又有“忘性”的。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如果弓弦總繃得緊緊的,就難免繃斷。記性與忘性應(yīng)同屬大腦的功能。必要的忘記,正是保持大腦正常運(yùn)動不可或缺的條件。但對于那些非常有價值的歷史經(jīng)驗(yàn)切不可忘記。因?yàn)槟欠N選擇性的“健忘癥”是一種很可怕的“病”——它常常讓一個民族幾代人重復(fù)一個同類型的錯誤,很像一個人陷進(jìn)了“鬼打墻”,左右都走不出來。
聰明人告誡過世人:不怕犯錯誤,就怕犯同樣的錯誤。魯迅在《娜拉走后怎樣》一文中說:“記性不佳,是有益于己而有害于子孫的。人們因?yàn)槟芡鼌s,所以自己能漸漸地脫離了受過的苦痛,也因?yàn)槟芡鼌s,所以往往照樣地再犯前人的錯誤。被虐待的兒媳做了婆婆,仍然虐待兒媳;嫌惡學(xué)生的官吏,每是先前痛罵官吏的學(xué)生;現(xiàn)在壓迫子女的,有時也就是十年前的家庭革命者。這也許與年齡和地位都有關(guān)系罷,但記性不佳也是一個很大原因?!?/p>
“忘記”,每個人都不可能完全避免。忘記別人欠你兩毛錢的事,無關(guān)緊要,可怕的是那種選擇性忘記。我們東邊的鄰居,就有人患了這種“選擇性健忘癥”,明明是十幾年侵略掠奪,殺人放火,卻詭異狡辯,硬說那是“親善鄰邦”“共榮共存”。我一直擔(dān)心東鄰的小朋友們:他們不清楚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他們國家侵略亞洲的歷史。不知道真實(shí)歷史的后代,不知先輩丑陋的子孫,怎能保證他們不重蹈覆轍,不走回頭路!
與之截然相反,美國的歷史教科書不但不回避丑陋,而且愈是“歷史教訓(xùn)”部分愈濃墨重彩,寫得詳盡深刻,比如對黑人的種族歧視、剝削虐待華工、經(jīng)濟(jì)大蕭條等等。還有一些政治上的負(fù)面事件,比如水門事件,比如越戰(zhàn)等,甚至都被拍成電影;這樣,便讓更多的國人知道、了解并反思自己國家的歷史。讓后代熟知先祖?zhèn)冊?jīng)的丑陋,并引以為戒。這是對后代負(fù)責(zé),更是對歷史、國家與民族的負(fù)責(zé)。
其實(shí),我們的歷史,亦不乏此類記載。最典型的代表便是“董狐之筆”。董狐是春秋時晉國晉靈公在位時的一名史官。晉靈公年紀(jì)很小就繼位了。他不但幼稚,還干了些荒唐事。國相趙盾多次規(guī)勸晉靈公而無效,靈公甚至要謀殺趙盾。趙盾為了一己安全,又舍不得國相這頂烏紗,就逃出京城。沒幾日,趙盾的堂兄弟趙穿,趁晉靈公酒醉,派心腹殺死晉靈公。趙盾聞訊返回京城,另立晉成公為國君,他繼續(xù)擔(dān)任國相,主持朝政。董狐把此事記入史冊,毫不含糊地寫道:“趙盾弒其君。”封建時代,殺死帝王或尊長叫“弒”,這是種大逆不道的罪行。趙盾知道后大驚,向董狐聲明自己并沒有弒君,何罪之有?董狐說:“你身居相位,出走并未出境,歸來也不懲辦兇手。這弒君的罪,你不負(fù),該誰來負(fù)?”后來,孔子稱贊道:“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
然而,當(dāng)下我們(某些人)對某些史實(shí),總給人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像“反右”“文革”……年輕人對這些歷史事件似知非知,似懂非懂。以至于有些年輕人聽說當(dāng)年“串聯(lián)”時,坐火車不用買票、到哪兒都有飯吃之后,竟對之向往不已……真真讓人倒吸幾口涼氣。
美姑薦自《今晚報》2017年9月1日 珂勒惠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