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克利
別夢依?。ńM詩)
■尤克利
人生若如草蟲多好,不參禪也不悟道
前半生只在土壤里悠閑地生長,聽雨水灌溉
聽根須交頭接耳,傳輸外部的精彩
心中羅織繽紛的神話
靈魂向往飛天
后半生化蛹成蝶,多少多姿多彩的夢想皆成真
憑此身遨游天上宮闕
任意逍遙是生活的必修課
記憶中的春風飽滿,麥稈清瘦
鋒芒畢露
那時我有小小的乳白色的揚花之心
掛在身體外面,既顯山又露水
我們貪婪地食用水土肥
全力以赴地灌漿
灌漿,腦海里充滿了淀粉和氨基酸的
青春氣息,臉上的青春痘
被當作了遺落在現(xiàn)實中的
不能升華的夢想
想象中的離別已成為過去進行時
我已歸化太虛
自那日離開,光滑的紅木桌上
布滿天光抖落的灰塵
你不忍心用帕子撣拭,只用蒼白的手指
在此作畫
簡單的勾勒一番,我還是你隨意捏造的
事實
美丑善惡,因隨緣定,結實的紅木
不宜耕田織布
卻最適合歇足,喝白瓷蓋碗茶,定睛
看你的蘭花指,優(yōu)雅、憂傷
許我雙手合十
具備了水的柔情,她們還想繼續(xù)修煉
到草梗中跑步
去奶大一朵花,沿著果樹的粗纖維
喂養(yǎng)一只漂亮的蘋果
和蘋果一樣漂亮的臉蛋
這些年來默默無聞,你問她們都做了些什么
她們在享受著做母親的快樂
把水交給乳房
把乳汁交給小心肝,臍帶相連的情意
愛不釋手的目光
像花瓣捧著毛茸茸的果子
任由臉蛋不由自主地枯萎,凋謝也不可怕
這令人舒服的傳遞啊,如同水乳交融
又好似一曲妙趣橫生的歌
一縷飯香飄過來,留在鼻翼
一陣音樂傳過來,還在耳際
一個悶葫蘆還沒解開
一個同桌同學,讓我不能目不斜視
敏感的春天,穿山甲一樣的鱗片
寫滿偶然浮世時的閃光點
咔嚓咔嚓的閃光燈
留下黑白膠片,年代已久遠
多年前的村莊已無法復原
一個遠去的少年身影
回頭藏進心間,一個女孩在練一字馬
她的腰肢似柳條般柔軟
一根柳條穿起了一串長長的小魚
我欲吹響柳笛,順手折柳
抽她的筋,剝她的皮
也曾用最大的尺寸,跑馬到河對岸去
撫摸你,是我最好的手藝
哪怕老年
耳聾眼花,記憶失聰
也能輕易翻山越嶺去往熟悉的田壟
哪怕少年
想象中敏捷的身影時常騰挪在四極八荒
孫悟空的筋斗云
束縛于佛祖的掌指間
無法跨越鴻蒙
那一年夏天
鄰家姑娘的發(fā)辮長到了腰際
父親給小牛套上籠嘴
我去拜師學藝
三年之后
我的身份是一名讓鄉(xiāng)人交口稱贊的
手藝不錯的木匠
而另一門技術,那份與生俱來的
最好的手藝,向來秘不示人
卻一直精湛無比,直到暮年
有一面海
一個人在上面輾轉反側
蛙泳、蝶泳、仰泳、混合泳
都是浮躁的夢
只有兩個人在上面,抱緊身體時
夢才是真實的,才能一起墜入深海
看到美麗的珊瑚樹
蚌體里面含著的碩大珍珠
此時,得方寸就能得宇宙
得一人心就能博眾神關愛
這世間
有這樣一面情深意濃的海
夜間鋪開無窮無盡的水域,清晨
又準時推送人們上岸
有一天我突然想飛起來
從大地上拾一面鏡子來照照自己
牛的模樣
馬的模樣
黑狗和白羊,用一顆看風景的心
看看生養(yǎng)自己的湖泊和村莊
有一天我想開一家白云的超市
隨意捏造物品的形狀
兜售給逝去的父輩
他們生前太辛苦了,身后
個個腰纏萬貫
土地里的寶藏已經堆積如山
有一天我想當一滴自己眼中的淚水
在滴落途中
讓時間永恒,淚水的這邊是自己
那邊是母親
如果能夠那樣
我愿放下所有的積蓄、衣物和書籍
赤條條地跑向淚腺
有一天我想起童年時串起的楊樹葉
想把它們放進紅染缸
染成一顆顆鮮活的心
送給那些貧血的紙人
讓它們在陽光下走得大汗淋漓
直到找到理想的投宿之地
有一天我想看一看渾圓的月亮
在月虧之時
想起她的好,上蒼容我
在人世間等待
祂讓月亮在一個面容姣好的夜晚
慈祥地照看我
但我覺得此身已在夢中
尤克利,男,1965年出生,山東沂南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詩刊》《星星》《飛天》《詩潮》《芒種》《北京文學》《青年文學》等刊物發(fā)表詩歌800余首,有作品被《新華文摘》《名作欣賞》《青年文摘》《青年博覽》《文學教育》《中華文學選刊》等轉載,入選過《中國年度詩歌》《中國詩歌精選》等數(shù)十種詩歌選本,其中《遠秋》被選入中學生課外閱讀讀本。著有詩集《遠秋》《春天來信》《尤克利詩選》。曾獲詩刊社第七屆華文青年詩人獎,首屆中國十大農民詩人獎,山東省政府第二屆泰山文藝獎文學創(chuàng)作獎,第二屆飛天十年文學獎。參加過詩刊社第23屆青春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