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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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麗
對于離婚,傅大偉并沒有深思熟慮,沒有深思熟慮,他卻與張一梅提出了離婚。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之后不久,張一梅就從縣城來到了市里,找到工地上,大鬧了一場。從張一梅鬧的那個狀況看,她已經(jīng)知道了劉艷麗的存在,當(dāng)然她只知道有一個女人存在,她大概還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劉艷麗,還是張艷麗,還是別的什么人。傅大偉沒有想到張一梅這么迅速就來鬧,也沒有想到張一梅跑到工地來鬧,張一梅在工地上一鬧,傅大偉突然有些理屈詞窮了,張一梅說,傅大偉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么要與我離婚,我還就是要聽聽,你為什么要離婚?
張一梅的嗓門可不小,當(dāng)時正是午飯時間,大家吃過了飯,正坐在宿舍旁的院子里休息。這是工地上難得的時間,各種噪音和喧囂都暫時停了下來。傅大偉坐在大伙中間,正在抽煙。張一梅就是這個時候來的,來了看到這么多人,之后很快捕捉到了傅大偉的身影,在她看到傅大偉的時候,傅大偉也看到了她,大概她覺得這正好是一個說理的時間,一見著傅大偉,她就開炮了,說,你為什么要與我離婚?
這陣勢傅大偉沒有想到,傅大偉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坐在身邊的工友一下子知道了來者的身份,說這是嫂子吧。劉來勤給張一梅讓了一把椅子,讓她坐,說嫂子你吃飯了沒有?張一梅說吃啥飯呢,氣都吃飽了。張一梅不肯坐。傅大偉說你怎么突然間來了,也不打一個電話。張一梅說還打啥電話呢,你不是要與我離婚嗎,你要與我離婚還不回去跟我說,電話里說,這么大的事,電話里能說得清嗎?我今天來就是想讓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么要離婚?聽說你有小三了,你是不是因為小三要與我離婚呢?傅大偉看著跟前那么多好奇的人,說你別在這兒嚷嚷了,讓大家笑話。走,回宿舍去說。張一梅說我還就喜歡在這兒說,怕什么呢?你現(xiàn)在當(dāng)小工頭了,腰桿子硬了,能養(yǎng)起小三了,是吧?你可真有能耐啊。劉來勤說嫂子你別聽別人瞎嚼舌頭,大哥哪有什么小三呢,工地上一天到晚忙,大哥回不了家也是沒辦法。張一梅說回不了家我說什么了?這幾年我?guī)Ш⒆用?,兩個孩子不是我一個人忙里忙外的帶嗎,我說什么了?你問他,他前兩天突然間給我打電話,抱怨這個抱怨那個,說身邊沒有個女人照顧,我突然間明白了,明地里沒有個女人照顧,事實上是要把暗地里變明地里吧?傅大偉,你現(xiàn)在是要體體面面當(dāng)老板了是吧?這時候傅大偉讓劉來勤安排廚師給張一梅炒了一個菜,做了一碗面,端了出來。劉來勤說嫂子別說了,先吃飯,吃完飯讓大哥給你好好解釋,說不定是大哥和你開玩笑呢,你也別當(dāng)真,好好的離什么婚呢,是吧,大哥?劉來勤朝傅大偉擠了擠眼睛,讓傅大偉說點好聽的,傅大偉不吭聲。
張一梅拒絕吃飯,不僅拒絕吃飯,而且把劉來勤放到她跟前的凳子掀翻了,瓷碗和碟子咣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碎了,面條和菜都撒在了地上。我不是討飯來了,我是來討公道來了。傅大偉的厭惡從心里翻上來又壓下去,他真還沒有想到張一梅以這種方式和他談這事。她的臉因激動而變得發(fā)紅,像一只要去搏斗的雞。卷曲的頭發(fā)好像隨著她在一起戰(zhàn)斗。這說明她對他要離婚這事確信不疑。傅大偉看到張一梅那吵架的架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一時間就有點受不了了。他說你看看你什么素質(zhì),我都懶得跟你吵。傅大偉嫌惡地瞪了張一梅一眼,張一梅說你懶得和我吵也必須給我說清楚,你說不清楚我堅決不離婚,我知道你等不及離婚了,是吧?我這幾天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傅大偉說怎么了,我就是有小三了,我覺得我和你過膩了,所以我想要與你離婚,這就是理由。張一梅說你真是禽獸,你竟然現(xiàn)在說出了這樣的話,你當(dāng)初怎么說的,你的良心喂狗了嗎?傅大偉說我就是與你過夠了,怎么樣,我就是不想與你過了怎么樣?張一梅說你試一試,信不信我會給你個意想不到的驚喜呢。傅大偉說隨便你,我們在一起過了這么些年,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說話你從來沒有聽過,這話題一提,張一梅更惱火,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傅大偉說本來讓你帶孩子來市區(qū)上學(xué),你不是不愿意嗎?張一梅說你不是辦不了轉(zhuǎn)學(xué)嗎,是我們不愿意來嗎?還是你壓根就是假話。兩人后來吵來吵去,大家也都明白這架是為什么吵了,紛紛勸張一梅消消氣,勸張一梅回傅大偉的宿舍休息一下,他們該去工地了。但張一梅拒絕去傅大偉的宿舍,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傅大偉說他有小三了,他不想與她過下去了,她還去傅大偉的宿舍干啥去呢,這男人已經(jīng)不是她男人了。張一梅沒想到傅大偉當(dāng)著這么多的人承認(rèn)他有小三,現(xiàn)在她問清楚了,傅大偉要離婚是要讓她給他的小三騰地方,這么多人看著她,那些目光給了她一種她之外的力量,那力量讓她不是她了。她說,好,既然你要離婚,我答應(yīng)你,你現(xiàn)在就與我回去,我們現(xiàn)在就去離婚。誰不離婚誰就不是人。
張一梅怒氣沖沖地看著傅大偉,她又一次讓傅大偉傻眼了,她的這種態(tài)度讓傅大偉不知說什么好,他看出她不是演戲,她的眼睛里有一種什么燃燒之后的平靜和冷漠。這幾天來,他一直在猜測她在這件事上怎么想,她應(yīng)該也像別的女人一樣,哭哭鬧鬧地找他吵架,威脅他,他希望她有一些女人的小性情,除了忙孩子的事,忙賺錢的事,她也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下自己的男人,偶爾和男人發(fā)發(fā)小脾氣,比如在這樣重大的事面前,她應(yīng)該有點女人的伎倆。
她不玩伎倆。她不玩小性情。她直勾勾地盯著傅大偉,她說,走啊,我們現(xiàn)在就去辦離婚。我不會拖著你。傅大偉不說話也沒辦法了,傅大偉說你想好了嗎?你回去仔細(xì)想好了,離婚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離婚還得有離婚協(xié)議書,有身份證,戶口本,介紹信。哦,張一梅說,那感情你還沒有準(zhǔn)備好,那你趕緊準(zhǔn)備好了。開吊車的老張這時候開口了,說弟媳婦,消消氣,不要意氣用事,不管你聽說了什么,這日子還是要過的,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不是碗碰著勺,就是勺磕著碗,一會讓大偉帶著你去市里逛逛,好好談一談, 大家呢,趕緊上工了。
不必了,張一梅說,這些看熱鬧的人還沒有去上工之前,她就轉(zhuǎn)身走掉了。
傅大偉沒有做任何表態(tài),張一梅走,像張一梅來一樣,他敬請自便。但張一梅這樣一鬧,他不僅不安,而且心里有了隱隱的痛了。自從上次他當(dāng)著劉艷麗的面給她打過電話,他說要與她離婚,這之后,他沒有聯(lián)系過她,她也沒有聯(lián)系過他。他何曾想到張一梅以這樣的方式爆發(fā)。冷靜下來想想,他對離婚這件事是一種很復(fù)雜的態(tài)度。要不是劉艷麗催著,他只想這樣茍且著過下去。
記得他剛出門打工的時候,他對張一梅說,你好好帶兩個孩子,我出去賺錢,等將來咱們賺錢了也在城里買房子安家,我們就經(jīng)常在一起,不用這樣老分開。張一梅說好。但何曾想到單身漢出門在外的日子難熬啊。
傅大偉說的小三是劉艷麗,他工地的工友都知道,但不是張一梅來鬧,他們覺得劉艷麗這樣存在很正常,他們心照不宣,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傅大偉竟然傻逼到提出離婚,弱智了嗎?
昨天晚上傅大偉與劉艷麗約會了,兩人吃了紙包魚,喝了酒,那時已經(jīng)天黑了。在等待上菜的間隙,兩人回憶了他們認(rèn)識交往以及第一次約會的往事,以此確信他們不是嫖客與婊子的關(guān)系,他們不像比比皆是的那些男人和女人,他們有約會,有愛情,當(dāng)然還會有未來。不過現(xiàn)在劉艷麗覺得這未來不可信了,特別是最近這一年來,她在思想上有了動搖,如果沒有未來,她與傅大偉與那些男男女女有什么區(qū)別,也是嫖客與婊子的關(guān)系,無非是傅大偉是一個不付錢的嫖客,她是一個被白睡的婊子。劉艷麗是一個離異的女人,她無法不考慮她的未來。
之后去了劉艷麗住的地方,劉艷麗又提起這事,這是一個令傅大偉頭疼的問題,傅大偉說離不離有什么關(guān)系呢,能在一起就行了。劉艷麗說怎么沒有關(guān)系,你離婚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與我住在一起,不離婚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傅大偉說我覺得挺好,離婚多麻煩呢。傅大偉一周沒有見著劉艷麗了,他說著就摟了劉艷麗,劉艷麗順勢摟了他的脖子,倚在他胸前,仰起臉,任由他親了。之后他要脫劉艷麗的衣服,被劉艷麗拒絕了。
劉艷麗說一身酒氣,我給你泡杯茶,你喝一杯,然后再洗洗。劉艷麗是一個講究的女人,幾乎每次在一起,她都要傅大偉洗得干干凈凈,劉艷麗還是一個細(xì)致的女人,在床上她不怕浪費時間。就是在這樣的講究和細(xì)致中,傅大偉覺出了女人與女人的不同。還有一點不同,劉艷麗之后還喜歡與他交流感受,關(guān)于高潮,關(guān)于姿勢。這本該是夫妻之間交流的感受,但傅大偉與張一梅從來沒有交流過這樣的感受。在與劉艷麗這樣交流感受的時候,他覺得這才像真正的夫妻。他在心里曾經(jīng)發(fā)出過感嘆,假如他娶了劉艷麗這樣的女人做老婆,他一定能享受到真正的人生。
他本是不想放開劉艷麗的,一周沒有在一起了,他有點欲火中燒,他現(xiàn)在只想與她睡在一起,但劉艷麗推開了他的手。劉艷麗說這兩天沒有心情,我先給你泡杯茶。之后他就坐在了沙發(fā)上。劉艷麗熱水,燙茶杯,他看著她的身影在他面前晃動,他感到有點累。劉艷麗說你們這兩天有沒有聯(lián)系?傅大偉說沒有。劉艷麗說她沒有打電話與你吵吵嗎?傅大偉說我也是奇怪呢,這幾天她靜悄悄的,你說女人在這時候會怎么想呢,劉艷麗說是啊,太沉得住氣了。我還以為她馬上要跑來與你吵一架呢,這幾天我都不敢露面,怕暴露。說不定她在暗地里收集證據(jù)呢。劉艷麗說。傅大偉說不會,她在這兒人生地不熟。傅大偉喝著劉艷麗泡的茶,身體的欲火漸漸冷卻了下來。
最近這一年,他們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隔一段時間就要循環(huán)往復(fù)一次,幾天不見,熱烈地約會一次,這熱烈主要表現(xiàn)在床上。床上熱烈完之后,他們開啟另一個熱烈的模式,由劉艷麗提起話題,談?wù)撍裁磿r候能離婚的問題,遇到劉艷麗心情好,她會把這個問題放在上床之后,如果劉艷麗心情不好,她會把這個問題放在前面,以前他會信誓旦旦地許諾她,直到把她哄上床為止。現(xiàn)在他不愿意哄她了,像這時候,他就坐在沙發(fā)上,他思忖是這樣坐下去還是早點走,既然她沒有心情,他坐下去還有什么意思。
都一周沒見面了,什么沒有心情,裝的吧?我還不知道你?被我摟上床心情就來了。想到劉艷麗在床上的表現(xiàn),傅大偉心里癢癢的,她能給予他極度的快感,她能激發(fā)出他身體最深處的欲望。他對她欲罷不能就是因為這一點,他黏著她很大程度上就是貪圖這一點,他自己覺得,床上的欲望和見識她都在他之上,她可不像別的女人一樣,要掩飾這一點。不過,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有老婆孩子。
劉艷麗給他泡了一壺茶,劉艷麗說你喝點茶水,咱們說說話,醒醒酒。傅大偉說醒什么酒,我又沒有喝多。劉艷麗說如果她不離怎么辦呢?傅大偉說你說怎么辦?劉艷麗說你總得想辦法,讓她放你一馬,這事也不會那么順利,先協(xié)議,你凈身出戶,如果協(xié)議不成,你可能還得去法院起訴,說不定還得走一趟法院。如果法院也不判離呢?傅大偉是法盲,他沒想到會這么復(fù)雜,而且他也不想去法院起訴,倒是張一梅應(yīng)該去法院起訴,明明他是過錯方,他再去法院起訴不是要遭天譴嗎?
得費那么大勁啊?看劉艷麗不說話,傅大偉問。劉艷麗說確實費事,我都問清楚了,你得做好思想準(zhǔn)備,如果你堅決要離,肯定會離掉,如果你思想動搖,恐怕你還沒動這心思自己就敗下陣來了。被劉艷麗一說,傅大偉的情緒更低落了。
劉艷麗坐在傅大偉的對面,他們之間隔著茶幾,劉艷麗一杯一杯給他斟茶,傅大偉看出劉艷麗也是心情低落,為了驅(qū)趕這種情緒,傅大偉示意劉艷麗坐他身邊,劉艷麗沒有動。劉艷麗無動于衷的樣子令傅大偉很不高興。傅大偉以前用過強(qiáng)的,劉艷麗像這樣的時候,他不說話,他只動作,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他把她摁在自己的身下,他知道這一招是很靈的,之后,劉艷麗的心情就好多了,許多話也好說了,許多事也好商量了。但這一次,傅大偉盡管身體蠢蠢欲動,對劉艷麗的執(zhí)拗有了怨氣。
這事總得再緩緩,我想她現(xiàn)在一定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一定很意外,傅大偉說,只能慢慢來,如果操之過急,她想不開出點啥事怎么辦。
她一定是不愿離婚的,我了解這樣的女人。說不定她捉奸在床她都不愿意離婚,如果她堅決不離婚那怎么辦?劉艷麗問。傅大偉說你說怎么辦,劉艷麗說你得給她優(yōu)厚的條件,反正你的老家我將來是不回去的,還有你們縣城,這些地方房產(chǎn)你都給她,孩子她帶了這么多年,一定舍不得給你,也讓她帶著,你凈身出戶就可以了。只是這樣,你就得為我們的將來考慮,我打工賺的錢和你打工賺的錢我們合在一起,攢錢在新城買一套房。
劉艷麗繼續(xù)與傅大偉一起討論離婚的事,劉艷麗甚至出主意說如果張一梅不同意離婚,傅大偉一年兩年都不要回家去,只要分居超過半年以上,法院就可以以感情破裂為由判兩個人離婚,既然已經(jīng)與她提出來離婚,那么就得堅持到離婚。
這個話題讓傅大偉有些煩,傅大偉說我們現(xiàn)在不要談這事了好不好,本來離開張一梅,就是想離開她這個人,不要想起她,不要提起她,可是只要與你在一起,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張一梅也與我們在一起,張一梅的影子好像就拖在你的身后,你能不能不提張一梅?我們在一起,我只喜歡我們在一起的感覺,兩個人,兩個人的世界,為什么非要把她扯進(jìn)來呢?
傅大偉是真煩了,劉艷麗這樣沒完沒了,沒想到他這樣一說,令劉艷麗生氣了,劉艷麗說你以為我想提她嗎?我愿意提她嗎?你把我當(dāng)作什么了你竟然這樣說話,我如果不是想與你長久在一起我為什么要這樣,你想來的時候來睡一次,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這樣的人呢,任你想睡就睡呢,睡完你拍拍屁股走人就沒事了。都幾年了,你都沒有一句痛快話,你想這樣耗著,肯定你樂意啊,家里有老婆孩子,外面有女人等著,你過得多風(fēng)流快活呢。
劉艷麗吵架的架勢拉開了,拉開就要長篇大論了,這是傅大偉更煩的,他最煩的就是女人與他吵架。明明她當(dāng)初很樂意讓他睡,現(xiàn)在她仿佛是被他強(qiáng)奸的一個受害者,在聲討他,這讓他心里非常的別扭。他說你說什么就什么,扯到哪兒了,睡你怎么了,還不是你愿意讓睡嗎?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你受了多大害似的。
傅大偉喝著茶,情緒有些煩躁,加上喝了些酒,困倦的感覺一下又一下襲來,傅大偉說我好困啊,可不可以讓我進(jìn)去躺會,劉艷麗說困了你回去躺。
聽口氣劉艷麗不像剛才那樣生氣了,傅大偉覺得有轉(zhuǎn)機(jī),情緒一下子變好了。他說不想回去怎么辦,今晚就睡你這里。劉艷麗說睡我這里算怎么回事,你躺躺酒醒后趕緊回去。傅大偉趁劉艷麗說話軟下來的工夫,一把把劉艷麗抱在了床上,劉艷麗說干啥呢,今天真不想和你睡,沒有心情。劉艷麗躺在傅大偉的雙臂下,她盯著傅大偉的眼睛,傅大偉也盯著她,她的眼睛勾人心魄,像往常一樣,兩人又滾在了一起。
但劉艷麗拒絕他留下來過夜,事畢,劉艷麗去洗澡了,催他不要睡著,看著劉艷麗光著身子從臥室出去的時候,傅大偉不知為什么突然想到了張一梅,他竟然與她提出了離婚,都幾天了,這事她是怎么想的?
張一梅來鬧過之后,傅大偉處在了不安中,但接下來的幾天風(fēng)平浪靜。正當(dāng)傅大偉快要忘掉這件事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女聲,說傅老板你在哪快活呢,你還管不管你老婆了。這話把傅大偉嚇了一跳,傅大偉說你是誰呢,我是宏偉媳婦陳娥則。傅大偉一聽是宏偉媳婦,心一下子放到肚子里。有什么事呢,宏偉呢,傅大偉問。他只反應(yīng)過來宏偉,他一點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對方是與他談他老婆,陳娥則說你老婆的事你管不管?傅大偉說什么事呢,陳娥則說她來要賬,說喬宏偉欠她錢,當(dāng)時工地停電了,傅大偉正忙著要去聯(lián)系供電所,傅大偉說我不管,欠錢還錢就是了。陳娥則說她敲詐,傅大偉說現(xiàn)在忙著呢,之后他匆匆掛了電話。
傅大偉忙,也不以為是出了什么事。不過忙完之后,他給張一梅打了個電話,但他無法聯(lián)系到張一梅。張一梅關(guān)機(jī)。下午的時候,傅大偉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父親說大偉,你家出啥事了?傅大偉說沒有啥事啊,怎么了?父親的耳朵有點背,傅大偉說話得大著嗓門。父親說宏偉媳婦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媳婦去她家討債,說你們兩家沒有任何債務(wù)啊,你知道你媳婦討什么債呢?傅大偉說我不知道。父親說要不忙你回家看看,興許是有什么事,信號也不好,我沒有聽仔細(xì),要不你問問。傅大偉說好,我電話問問,我這兩天忙,趕任務(wù),一時還回不去。
傅大偉覺得與喬宏偉一直是好哥們,自小兩人一起長大,又住在一條街上,出了什么事應(yīng)該是喬宏偉給他打電話,可現(xiàn)在卻是陳娥則聯(lián)系他,這事還真有些蹊蹺。傅大偉就給喬宏偉打了一個電話,喬宏偉的電話通著,沒有人接,傅大偉連續(xù)打了三次,都沒有人接。傅大偉只得給陳娥則打電話,陳娥則一下子接起了電話,陳娥則說你在哪風(fēng)流快活呢,這么久才打過來。這話傅大偉非常反感,他不知道陳娥則怎么這么反常。傅大偉說什么事呢,打宏偉的電話沒有人接。陳娥則說這事你看公了還是私了?傅大偉說到底怎么回事,你說清楚。陳娥則說張一梅勾引喬宏偉不算,勾引了還敲詐,她有那么值錢嗎?她值兩萬嗎?傅大偉說你說話要有證據(jù),你讓宏偉接電話。陳娥則說那個爛人還不知躲哪去了,我們的飯店已經(jīng)好幾天都不開張了,你家張一梅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她這樣鬧,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
傅大偉聽著陳娥則的電話,心緒非常壞,他已經(jīng)聽出了事情的端倪,這事由陳娥則講出來,絕對不是無中生有的事,要不陳娥則不會這樣氣急敗壞,張一梅出于什么原因要敲詐喬宏偉呢,這令傅大偉非常困惑。
這事你看怎么解決,陳娥則說,如果你管,咱們就商量著解決,如果你不管,我就找派出所。傅大偉說我管呢,誰說我不管呢,陳娥則說喬宏偉是有錯,他不該帶張一梅去開房,只一次,你家張一梅就訛了他一萬,現(xiàn)在還想繼續(xù)訛,她實在是沒有找對對象,如果找一個大款,或者像你一樣的包工頭,說不定能把她養(yǎng)起來,問題是她有那么值錢嗎,聽說你都快丟掉她了,她還好意思做這種事。傅大偉說你說說怎么解決呢?陳娥則說事后她敲詐喬宏偉,喬宏偉害怕這事鬧大,給了她一萬封口,可沒想到她胃口這么大,還鬧。為什么她突然間與喬宏偉翻臉呢?傅大偉問,我怎么一點也想不明白。陳娥則說我還想不明白呢,不是神經(jīng)病嗎。他們之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總之錢是一分也不會給她了,那一萬也是喬宏偉怕我知道給她的,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喬宏偉也不在乎了,你懂嗎,這事我也想過了,她肯定自己也是愿意的,要不愿意,她怎么與喬宏偉去開房了,又不是喬宏偉去你家強(qiáng)暴了她。
你別說了。傅大偉現(xiàn)在非常反感陳娥則,今天已經(jīng)這么晚了,我給張一梅打電話了,手機(jī)無法接通。等明天我打電話和她好好談?wù)劇?/p>
掛了陳娥則的電話不久,傅大偉接到了父親的電話,父親說話慌慌張張,父親說大偉,出事了,剛才宏偉他爸和村里的支書來過咱家了,說你媳婦要賬的事了,你媳婦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來,和人家去開房,開了房還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去鬧,你知道不知道?傅大偉說他們怎么都知道了?父親說你媳婦找宏偉鬧,宏偉臉沒地方放,躲起來了。陳娥則跑回來鬧了一次,說宏偉找不見了,飯店不能開了,讓宏偉爸處理這事,宏偉爸就去找了支書,支書就來咱家,說讓你們兩家商量著早點把這事解決了,不要張揚(yáng)大了,這么大的丑聞。傅大偉說知道了。父親說你看這事鬧的,本來我們多少年好好的鄰居,宏偉經(jīng)?;丶疫€幫我們捎帶車?yán)锢瓥|西,弄成這樣以后還怎么做鄰居呢。聽父親的聲音,好像突然遇到了天災(zāi)人禍,他在電話里唉聲嘆氣。
你媳婦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來,敗壞咱家的門風(fēng)啊,讓我們在村里怎么抬頭。以后我就等著唾沫星子往死淹了。聽到父親這樣說,傅大偉一下子火了,傅大偉說至于嗎,什么大不了的事,傅大偉這樣一說,他父親也非常生氣,說你回來好好管教管教你媳婦,再不管教,以后還不一定干出什么事來。還有聽說你也在外面不三不四,活人就得檢點自己,你也把自己好好檢點檢點。父親順便教訓(xùn)傅大偉,傅大偉說我還有事,先掛了。
張一梅的電話打不通,喬宏偉的手機(jī)也關(guān)機(jī)。發(fā)生了這樣大的事,這兩個當(dāng)事人突然間消失不見了,這件事的始末,反目的原因,成了懸在傅大偉心中的一個很大的疑問。
晚上傅大偉在工地值班,一宿,他都沒有合眼。
天一亮他就給張一梅打電話,但張一梅的電話關(guān)機(jī)。傅大偉隔十分鐘就打一次,直到早晨八點鐘了,這個時間孩子已經(jīng)坐到了教室了,再打,張一梅的電話還是關(guān)機(jī)。
打不通張一梅的電話,傅大偉舒了一口氣,打通了他說什么呢,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他怎么和她談,夫妻之間談這樣的事,怎么去談呢,電話打不通傅大偉反而有些輕松,他想說不定張一梅迫于廉恥,不會再去鬧了吧,他只希望這件事悄沒聲息地過去。他不想回去與她談。
下午他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是兒子的班主任打來的,通知他孩子曠課了,打她媽媽的電話關(guān)機(jī),問傅大偉是怎么回事。不一會兒,女兒的老師也打來了電話,與兒子的情況一樣,也是曠課。傅大偉才知道問題嚴(yán)重。但張一梅的電話關(guān)機(jī),他就無從知道兩個孩子的去向。
之后他接到了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張一梅涉嫌敲詐,被派出所拘留了,傅大偉的大腦嗡的一聲,仿佛被什么撞開了一顆窟窿。
因為張一梅打著不雅的標(biāo)語在陳娥則家的小飯店門口鬧,沖動和氣憤之下,陳娥則就打了派出所的電話,告張一梅敲詐勒索,派出所的干警本來公務(wù)繁忙,但耐不住陳娥則幾次三番打電話,之后,張一梅和陳娥則被派出所帶走了。
傅大偉回到家里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的影子,后來經(jīng)過尋找,兒子帶著女兒去網(wǎng)吧了。傅大偉懸著的心落到了肚子里。之后他去派出所找張一梅,派出所的人說張一梅被關(guān)起來了,得拘留半個月。派出所的人問傅大偉怎么不早點出面管自己的老婆,如果兩家協(xié)商解決,也不至于鬧到這個地步。還說你老婆怎么這么固執(zhí)呢,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名譽(yù)。派出所的人盯著傅大偉。說根源還在你這兒,你要不鬧離婚,你女人也不至于這樣。傅大偉站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傅大偉說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呢,派出所的人說什么為什么?傅大偉搖了搖頭。
他希望見張一梅一面,經(jīng)過通融,他獲得了準(zhǔn)許。但張一梅不愿意見他。張一梅說我誰也不想見,張一梅想把自己與這個世界屏蔽起來。傅大偉只能去找喬宏偉,在喬宏偉的常想來飯店,傅大偉找到了喬宏偉。喬宏偉的一只手臂被紗布綁在胸前,像從火線下來的一個戰(zhàn)士。
雖然喬宏偉在,但飯店門口掛著一個暫停營業(yè)的牌子。
看到傅大偉進(jìn)來,喬宏偉眼睛深處掠過一絲不安,他給傅大偉讓了一只凳子,傅大偉的一只拳頭砸了過去,砸到了喬宏偉的腦袋上,之后傅大偉的拳頭雨點般落了下來,喬宏偉用另一只手臂還擊。傅大偉說你這個連畜牲都不如的家伙,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你搞別人的老婆,偷偷搞就是了,為什么弄得不好收場。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喬宏偉說是啊,我是一個連畜牲都不如的家伙,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為你有權(quán)利評判我嗎?你是什么東西?傅大偉說有你這樣的男人嗎,有嗎?沒想到喬宏偉說有張一梅那樣的女人嗎,你去天底下問問,有嗎?什么他媽的一生的污點,什么他媽的負(fù)責(zé),自己放縱為什么要讓別人買單,我又不是強(qiáng)奸她。傅大偉說不是強(qiáng)奸也好不到哪兒,你到底哪兒對不住她了?喬宏偉說我能怎么對不住她,我沒有對不住她。我唯一不該做的就是和她去開了房。既然她同意與你去開房,我就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與你要錢,你怎么解釋?喬宏偉說這個你該去問張一梅,我現(xiàn)在都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傅大偉說你不要打馬虎眼,你不知道嗎,張一梅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派出所,誰也不愿意見,我只能來找你。喬宏偉說這事我真說不清楚,只是她罵我說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F(xiàn)在,別的我不管,張一梅是因你進(jìn)的派出所,你現(xiàn)在得把她從派出所里放出來,放出來這事就算完,不放出來我們就沒完。
張一梅是第二天被放出來的,為此,喬宏偉動用了不少關(guān)系,張一梅放出來后沒有回家,也沒有再去喬宏偉的飯店去鬧,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傅大偉去派出所問,說兩天前就放出去了,一些手續(xù)是喬宏偉辦的,傅大偉去找喬宏偉,陳娥則說喬宏偉不知去向。
一個月后,傅大偉接到了張一梅的電話,張一梅主動提出與傅大偉離婚,傅大偉說你在哪呢,你回來我們好好談?wù)?。張一梅說有什么好談的呢,我什么條件也沒有,家產(chǎn),孩子都?xì)w你,我凈身出戶,這是我唯一的條件。傅大偉說為什么呢?張一梅說什么為什么,傅大偉說你和喬宏偉是怎么回事,張一梅說就是你知道的那么回事。傅大偉說你到底為什么呢,張一梅說你不是要與我離婚嗎?現(xiàn)在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與你的小三結(jié)婚了,你不是什么好東西,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咱們倆扯平了。傅大偉說你就是為了要與我扯平才這樣做嗎,張一梅說我就是想惡心惡心你,正好喬宏偉的骨頭也沒有幾兩重,正合了我的心意,我就給他個教訓(xùn)?,F(xiàn)在我想明白了,我同意離婚了,我想你一定巴不得與我離婚。傅大偉說我們還是好好談?wù)?,張一梅說你不嫌我惡心我現(xiàn)在還嫌你惡心呢,談就不用談了。
傅大偉還想說什么呢,張一梅掛掉了。
張一梅在屬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這讓傅大偉的生活一下子亂了。傅大偉把老家的母親接到了城里,幫他照看孩子,他則在工地上忙碌。只是幾乎每天他都會接到老師打來的電話,說孩子的作業(yè)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糟,不按時完成,該家長簽字也沒有,上課孩子打不起精神,家長會也沒有人來,要傅大偉一定要關(guān)心孩子的狀況,成績已經(jīng)開始下溜了。
傅大偉還沒有定下神來,老師又打來了電話,說兒子在學(xué)校里打架,因為同學(xué)們竊竊私語,說他媽被關(guān)進(jìn)了派出所,因為他媽是一個破鞋。他兒子就把一個同學(xué)的兩顆門牙打掉了,老師說事情非常嚴(yán)重,傅大偉再不管,他兒子就得被學(xué)校開除了。這次傅大偉不回去也不行了,支付醫(yī)藥費、道歉、賠償,好幾天傅大偉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他的生活亂得像一鍋粥。
跑政法的記者得知這樣蹊蹺的事件,就把張一梅進(jìn)派出所的事寫成了新聞,發(fā)在社會新聞欄里,隱去了當(dāng)事者的真實姓名。有許多喜歡看熱鬧的人把這個事件鏈接在微信上,一時間,這件丑聞在各個角落里傳播,有許多人知道了當(dāng)事人的姓名,劉艷麗在微信上看到了這條消息,之后問傅大偉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告訴她?這消息蔓延的速度非???,很快兩個孩子也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問傅大偉,爸爸,什么是破鞋?班里的同學(xué)說我媽是破鞋,所以進(jìn)派出所了,傅大偉聽到這句話,狠狠地給了孩子一巴掌,他說不許說臟話,也不許瞎說。
劉艷麗說你現(xiàn)在什么打算,現(xiàn)在傅大偉工地縣城兩頭跑,劉艷麗都不好與他見面,她在電話中問傅大偉,她本來覺得出了這樣的事他們之間就會有好的轉(zhuǎn)機(jī),他們的愛情能夠修成正果了,傅大偉說我正要與你談?wù)勀?,張一梅提出了離婚條件,她凈身出戶,這是她唯一的條件。你能接受嗎?劉艷麗說這樣,怎么反過來了?傅大偉說現(xiàn)在都這樣了,你仔細(xì)考慮一下,孩子我不能不管。劉艷麗說這么長時間我也進(jìn)行了認(rèn)真的考慮,我們兩個只能這樣,或者你凈身出戶,我們兩個結(jié)婚,或者你給我二十萬,算作對我的補(bǔ)償,怎么樣?
傅大偉說那是什么錢?二十萬?劉艷麗說分手費。傅大偉說如果沒有二十萬呢,劉艷麗說張一梅只一次就要了喬宏偉一萬,要這樣算,我都不止吧。傅大偉說那你該去找喬宏偉,我不是他。劉艷麗說你耽誤了我?guī)啄甑臅r間,你去發(fā)廊泡小姐都不止這個數(shù)。傅大偉一下子惱了,他說照你這樣算,張一梅該得到多少賠償呢?劉艷麗說我不管,傅大偉說我沒錢,如果可以,我給你寫一張欠條,怎么樣?等我有錢了我就給你結(jié)賬。劉艷麗在電話那頭,她聽著,一直在聽著,連時間都忘記了。
李心麗,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第29屆高研班學(xué)員,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六屆全委會委員,山西文學(xué)院第三屆、第四屆簽約作家。近年來在《當(dāng)代》《中國作家》《廣州文藝》《清明》《黃河》《山西文學(xué)》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一百多萬字,著有長篇小說《師范女生》,中短篇小說集《棉花在棉被里盛開》《流年》。現(xiàn)供職于山西省呂梁市離石區(qū)文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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