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

月夜討涼

王琴

窗外月光皎潔，四野寂靜，連坡地不遠處的蓮塘青蛙也在這美好月夜里入眠了。而我仍無眠，不是熱度，因室內已調到適應入眠的溫度，而是又陷入對兒時月夜討涼的很多美好回憶。不可思議的是：還沒進入老境，怎似有蒼老之心？其實不然，這樣的月夜不去快樂回憶童趣，怎知社會發(fā)展如此迅猛？怎知人的生命如此短暫？在月明之夜緊緊握住歲月的尾巴，對曾經過往的生命快樂回憶，何嘗不是一件人生最美樂事！

兒時歲月，哪有現在孩子這般嬌貴，這般近乎秒秒有親人陪，老師管。清醒記得，那時我和小伙伴們都屬于放養(yǎng)的，夏夜不玩到父母站在村頭扯著嗓子喊：小二子，小軍子，牛炮子，琴寶……呼兒喚女聲穿透村頭巷尾，剛烈的父親喊聲中傳出的含義是威嚇與怒火，母親清亮的喊聲中傳出的是關切與心疼。當然不管父母們如何昂著頭呼喚，正玩興頭上的我們都裝著沒聽到，即便回家被打屁股，也是心甘情愿的，第二天又忘記傷疤疼痛地喜玩。

特別記得是幾個兒時玩伴，共謀去離村較遠的另一個村看電影，那是討得涼快的最好去處。四野吹來的清風透入肌膚的是涼爽與舒適，比現在空調風還自然清新。

幾個孩子合計好后，各人扛著小板凳，排著隊，向放電影的村子勇敢前進。月光照著前方的田間小道，兩邊農作物散發(fā)出清甜的香味，我們如夜貓一樣敏捷地穿行在鄉(xiāng)野里，不曉得怕，不曉得很可能被人家護院狗追咬。活到中年，仍不能解開心中疑團，那時家家的護院狗怎么那么兇呢！倘若你試圖彎腰嚇嚇它，反而更激起它們的斗志。這樣一來，我們再不敢往前飛奔。如若不然，它會咬住褲角，直到我們尖利的叫聲喊來主人，否則它們是不會罷休的。哪像現在的寵物狗溫情得讓人受不了！許是那時狗沒得吃，唯有盡心得主歡喜才得賞吃，而現在寵物狗，不管護院功勞大小，照樣有配制精良的“美餐”。何需費力咆哮，可見寵物狗就曉得討巧得便宜。

小伙伴們邊走邊說話，越說嗓門越大，特別是要穿過茂密的樹林，月光照不進來，全被黑幕罩住了，仿佛處在一種無邊的黑暗中，比我小的英子站在前面不肯走，轉身躲進我懷里，喊道：“我要回家！”其實，我心底比英子還害怕，但見她在我懷里，竟讓我莫名地陡生出一種想當小英雄的角色，因那時假如回家也是打，何況穿過那片樹林就快到那個村了。我們爭相慰藉英子，與其現在因害怕掉頭回家被打，不如痛快地看過兩場電影后再被打，那樣打也是一種快樂啊。原來，小孩子的計算能力還真超過大人呢。后來，我們讓英子走在中間，一路唱著在學校里剛學會的《紅星閃閃》《外婆的澎湖灣》，歌聲不但嚇走了黑暗，還喚來了蟬鳴，此起彼伏的蟬鳴聲越來越多地和著我們歌聲，兄長還忍不住停下腳步和小軍哥沿著蟬叫聲捉住很多只放在口袋里，它們仍不怕，繼續(xù)在口袋里發(fā)出屬于蟬們的特別音樂。蟬鳴聲、唱歌聲讓我們不再害怕，有時從黑暗中竄出來的狗也被我們嚇跑了。英子臉上的淚水還沒干，我們就快到了那放電影的村莊，還沒進村口，就聽到人聲鼎沸，還有高音喇叭的聲音。至今仍記得那鏗鏘聲音剛入我們耳朵，不知怎么了，小小身體里走路的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興奮的情緒和滿滿的能量，更加快腳步往前跑。那是開闊的谷場，已坐滿了老老少少，還有很多孩子圍著人群相互嬉戲打鬧。直到電影放映員開始調機子準備播放電影，全場人都心領神會，即刻一片寂靜，只能聽到放映機打轉時發(fā)出的聲音。眾人的目光都盯著白色幕布上閃閃發(fā)光的大紅星，隨后出來大字幕“八一電影廠”，看得我們的小眼睛眨都不眨，擔心一眨眼，錯過精彩過程。

幾十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那次看的兩部電影是《英雄虎膽》和《永不消逝的電波》，曲折的情節(jié)、英雄的氣概還有驚心動魄的電波聲至今還留在我的記憶中。不得不承認，兒時的愛國教育多得益于八一電影廠放的很多電影。深夜，當我們踏著月光往家走時，邊走邊全身心陷入電影情節(jié)回放中，誰都不害怕，甚至覺得回家的路比來時的路短許多，還有更值得慶幸的是，那夜父母都沒打我們，只要我們說說電影故事就行，于是，農家小院里傳來我和哥哥搶著講電影故事的聲音，孩子特有的夸張表情也把父母的睡意全驚掉了，顯然也被驚險電影給震撼了。

而今，月光依舊，但三十多年前月光下少年們討涼看電影的情節(jié)依然有著快樂與興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