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飛鶯

詩畫寄行藏 篆印抒胸臆—讀黃賓虹先生遺澤有感

◇ 張飛鶯

安徽博物院收藏有大量黃賓虹先生的遺澤，品類包括書法、繪畫、手札三種。內(nèi)容涉及詩歌文辭、金石考據(jù)、書畫理論、印章篆刻、文物鑒定、時事政勢、戰(zhàn)爭和平、出版教育、人生哲理、方志鄉(xiāng)賢等諸多方面，反映了其所生活時代的社會狀況以及其個人經(jīng)歷的喜怒哀樂。從中可領悟到作者出眾之才情、深厚之學養(yǎng)、心胸之開闊、堅定之性格，絕非凡夫俗子所能企及。我院曾舉辦過多次各種規(guī)模的紀念展覽，其四美臻齊作品中，無論是寄寓行藏的詩畫，還是直抒胸臆的篆印，均令讀者嘆為觀止。但因不宜展出而深藏庫房之浩瀚的親筆函札，則從自述中印證了其繪畫藝術風格的轉化和人生歷程的演變實況，也是研究其生平及藝術成就的第一手珍貴資料。

25.2cm×25.1cm 絹本設色 安徽博物院藏

款識：秋老紅黃樹葉鮮，云林曳杖興悠然。髯翁清跡茲猶在，為政風流說冷泉。擬文待詔筆意，意以里句奉筱亭太守先生大人清賞。

鈐印：黃質（朱白相間）

一、詩歌雋永寓畫意

黃賓虹寫在山水畫上的題畫詩歌約百余首，記錄他一生足跡所至以及對筆墨探索的心路，內(nèi)容可歸為云煙供養(yǎng)、風月關情、詠松竹梅、雨季迷韻、江水泉溪、山色萬象、煙林之趣、文房雅興、閑情逸志九類。其詩描述景色生動形象，遣詞造句簡練精美，談筆論畫深于實踐，風格調味雅逸清新，表現(xiàn)了豐富的文化涵養(yǎng)和沉厚的內(nèi)美情懷，尤為世人所推重。

1.云煙供養(yǎng)

“白云深處小開軒，千閱南蕭養(yǎng)太元。靜坐不關身外事，任他車馬市塵喧。”“寺古山深被霧屯，高僧習靜入禪林；鹿游虎嘯尋常事，倚樹閑看嶺上云。”“翠峽飛泉穿白云，云泉深處杳難分。山居莫悵多岑寂，入耳笙簧水閣聞?！薄白响F春山綠樹齊，水流花嶼亂鶯啼。蹇驢烏帽歸來晚，恰似成都濯錦溪?！薄耙粔]茶煙隱翠微，漁樵來慣客來稀。溪頭看樹暗飛花盡，初聽人家響杼機?！薄盁熡晟角岸龋粖Y秋。影玉平鋪何須更，翦松江水好染青，空作畫圖，姑蘇城外短長橋。煙雨空蒙又晚潮，載酒曾經(jīng)此行樂，醉江月臥吹蕭?！薄皩娱芗w溜，深砌走鳴瀑。余聲殷天簌，清氣入林屋。風波任喧洶，燕坐瞑雙目。真身得蕭爽，洗耳斷塵俗。香穟爩水沉，廉花映湘竹。篝燈動春酌，翦韭留夜宿。與客對床眠，清談未云足?！?/p>

2.風月關情

“嚢年采石阻風得，此畫稿雨窗無俚?！薄八吧焦獯涫幠ィ猴L波上聽漁歌。幽幽煙柳籠南岸，好看輕舟一釣簑。”“風蒲水闊入黃昏，煙樹天空沒遠村。一碧澄波寒浸月，荒江無處覓桐君?！薄胺黠L霏雨陶然情，莫道東湖買洞庭。君但一茗留與對，吟成如見曉濛凕?！薄帮L吹博望搓白浪，滾江沙纜走懸崖。險舟穿囗亂石斜，龍鐘垂?jié)局褴U躅。映山花野泊蕭疏，景前林起暮鴉?！薄案卟╋L翮君猶壯，忽感霜華我未歸。卅載春江重回首，舟行江帆飽水漣漪?！薄帮L撼濤聲萬壑松，亂山飛空白云封。月明有客詩成后，何處僧敲夜半鐘？”“風阻舟航未得行，重陽迫近筭歸程。老年自是居鄉(xiāng)慣，怕聽江湖夜百聲?！薄扒贂荚诖湮⒅校禂嗳暟霂X風。盡道此山秋不入，無霜林葉為誰紅？”“青天空闊雨晴時，么鳳高高欲天廷。明月滿天秋似水，珮囗聲動碧深空。”

3.詠松竹梅

“盡日長松亂石間，不知身帶夕陽還。耳邊何用閑絲竹，一路溪聲送出山?！薄扒镲j吹冷蒼巖煙，松檆浮碧枝連蜷。丹黃雜樹出山麓，下映湖水生澄鮮。我思結廬就云窯，坡陀歷落神怡懌。湖田十九苦無收，衫履淄塵歸不得。四野年年囂戰(zhàn)氛，秦源荒唐瞇洞云。一棹江流任容輿，北山何待有移文?！薄爸窭锊耖T旁水開，了無人跡破蒼苔；延陵有客溪南往，時挈春醪問字來?！薄爸裎饔x詠街南屋，簾幙春深燕子斜，一卷異書剛讀罷，陶然同醉碧山槎。”“碧蘚蔭虬干，清香透竹籬。山間一夜雪，著履問春枝?！薄罢l向羅浮夢玉人，香魂元是一枝春。微風雪相看處，瘦影疏花絕點塵?！?/p>

4.雨季迷韻

“雨落山前雙樹村，石溪流水帶沙渾。野人赤腳如歸鳥，不怕春泥擁門?！薄坝臧瞪n江晚未晴，井梧翻葉動秋聲。樓頭夜半風吹斷，月在浮云淺處明?！薄坝晷丈捷^倍清，新泉一道出林聲。坐深不覺忘歸去，無數(shù)亂云巖下生。”“溪上青山過雨濃，分明倒浸玉芙蓉。令人卻憶匡廬頂，百丈銀河下碧峰?！薄瓣庩帍偷厥喈€，裊裊回塘二月風。雨過鷗眠沙色裹，花飛影亂水聲聲?！薄疤\崖蒼潤雨初干，石罅飛泉噴雪寒。啼斷禽聲山更靜，青松影下倚闌干。”“碧宇晴初云豐陰，平蕪空盡日西沉；緋桃綽約剛臨水，灣過前村忽滿林。”

5.江水泉溪

“冰上爪痕何處去，鴻飛艇復計東西?！薄皾舅迩矣?，林木槭已落，陀平亙巖際，巋然見高閣?！薄按航霊簦陝輥聿灰?。小屋如漁舟，漁蒙水云里?！薄按^晚明笛，雁銜蘆獲秋；風高柳枝脆，江水空悠悠?！薄褒堦跃G凈中，微吟作云雨。幽人建德居，智是清風主。”“一枕落在溪上春，悠然意興葛天鄰，世間多少邯鄲夢，夢覺依然認不真?！薄吧n茫沙嘴鷺鷥眠，片水無痕浸碧天。最愛蘆花經(jīng)雨后，一篷煙火飯漁船?！薄耙八暮拍癁I，萋萋芳草也知春。五湖雪浪浮天白，好遣輕鷗狎隱倫。”“綠不礙板橋椿，紅葉空堆老樹腔。異日相過任風雨，抽帆直到讀書窗?！薄巴ね斫ΓS颯秋兼風水聲。寺隔數(shù)峰猶未到，禪燈幾點翠微明?！薄八L名園跡己陳，清芬奕驥值維新。濟堂同日霓裳詠，我族柴灣慶德鄰?！薄摆樘量贫窌善幔瑢侔断x魚篆蝕菭。欲向鴻濛寄遐想，入云不礙訪碑來。”“呂梁洪洪上孤日，徂徠黛色參天橫；黃河一瀉幾千里，人道天潢東向傾?！薄扒缒航暩凹绷?，塞垣云護楚天秋。海東回首波瀾闊，惟見沙禽送客舟。江行舟中雜詠，東美先生博粲?！薄盎拇壌毫锛保邩鋾燥L輕。田舍接遙浦，欣欣花竹明。輕舠出江濱，細柳貫銀鱗。如雪浪花白，漁娃來去頻?！薄熬孟才R流擬結茆，數(shù)椽虛敝倚云坳。香浮玉液醅桑落，色綴金絲上柳條。日暖漸看沙浴鷺，澗寒應訝石潛蛟。釣船常系柴門外，蔭賜枝柯竹樹交?！薄敖瓭q山矗一臺高，曲罷松風人去遙。欲覓賞音云水上，澄虛惟見石巖峣。（伯牙琴臺）萬壑深陰卉木稠，黛螺濃影潑滄流。丹黃幾點蕭蕭葉，白帝城高易淂秋（白帝城）?！薄凹瘟晟剿嫌危蝗罩E吳裝收。煙巒浮動恣盤礡，畫圖挽住千林秋，秋寒瑟瑟窗牗入，唐人縑楮無真跡，我從何處得粉本？雨淋墻頭月移壁?！薄按蠛訚h黃高復高，曲流遠浦紛云濤。龍誕甫藝龍尾掛，鮫綃無質鮫人掭。引洞作桮不可測，與天為徒隨所遭。一歌一拍更長醒，迥舟倒梃瑯玕篙?！?/p>

57.5cm×29cm 紙本設色 安徽博物院藏

款識：竹西觴詠街南屋，簾幙春深燕子斜，一卷異書剛讀罷，陶然同醉碧山槎。藜青仁兄先生屬，賓虹。

鈐印：黃質私?。ò祝?/p>

黃賓虹 竹西觴圖軸

黃賓虹 篆書集周金文句七言聯(lián)

172.5cm×34cm×2 紙本墨筆 安徽博物院藏

釋文：荊楚稻梁好鼎實，贏秦金石匯史書。聲甫先生大雅之屬，潭上黃賓虹集周金文篆于扈廔。

鈐?。嘿e弘（白） 原名質（白）

6.山色萬象

“雩中港島環(huán)海，諸山雄奇拔偉?！薄佰欖`狀不可摸寫，誠神仙之窟宅也。”“山居少華甕，亭茅結凈屋。此間不受塵，幽人亦新沐?！薄笆赖雷云扑?，全理未賞達。溪山亦何有？永覺平日非?！薄吧介_稍有路，水放亦成川。游人得所息，真意方淡然?！薄安萏萌灾堤}遮，地僻林深有此家。只道春風吹不到，門前依舊落松花?！薄吧饺绫汤朔?，水似青天照眼明；喚取仙人來往此，莫叫辛苦上層城。”“懸梯東折復西還，雙磴斜開碧玉關。不雨不晴天著睡，冷云橫出夢中山?！薄包S山諸峰積石迥，如削成煙嵐無際。雷雨下靈成洞室，乳竇瀑布無峰石。有巖巒之上?！薄包S山歸去住天心，三百灘頭嘯夜猿。秋事東峰澂為魄，黃唐紅棹獨消魂。高囗畫趨費志尾，積靡等閑銀杏圖。了卻功名應肯已，幾番清奧至黃昏?！薄熬^亭前天影紅，夜光巖畔四更風。仙霞絢彩通銀漢，海氣镕金上碧空。眼寰中矜獨立，置身高處有謠同。何年鶴駕青冥外？手弄曦輪若本東。方家正。黃樸存畫?！?/p>

7.煙林之趣

“適此林壑趣，頓忘城市喧。尋詩度約略，清響谷鵑熉。”“老樹秋聲憾，情趣遜歐公。挑鐙自寫句，一卷《離騷》當國風?！薄笆枇忠粠в称酱?，收拾綸竿好放船。最是迷離煙雨外，淺深山色有人傳?！薄翱樟质捠捜~舞，草亭寂寂日卓午。綠波終日受南風，紗巾葛绤無讖暑?！薄皹滂虑缭祈愕烂?，人家還在數(shù)峰西。過溪直入千峰去，不管盤渦沒馬蹏。”“秋老紅黃樹葉鮮，云林曳杖興悠然。髯翁清跡茲猶在，為政風流說冷泉?！薄叭f壑霜飛木葉丹，石橋流水暮生寒。卻疑二月天臺里，一路桃花送馬鞍?！?/p>

8.文房雅興

《王梅溪詩》﹕“八百諸候命腮津，民心天意搃津仁。須知不食干戈粟，尚有坐山奉人。”“君房墨試一甌新，望古頻來穎水濱。風雅如今慨淪落，干城青道見詩人。我登黃海煉丹臺，坐愛青巒面面開。漫興濡毫一揮寫，知君曾飲上池來?！?/p>

9.閑情逸志

“族祖鳳六山人畫《潭渡村圖》詩跋：黃墩東渡啟黃潭，?里唐遷己卜三。十畝園荒山亦濯，一泓泉瘦石曾函?？苡啻餍轮щ海r塵古佛龕。千五百年先德錄，袌殘守缺老猶堪……鳳六山人四美兼，村圖年遠入蠻炎?；㈩^癡絕公近似，蛇足名留客謬添。莫漫楚弓論得失，要從吳治悟辛甜。故山遼遠丹青近，云海搜奇信手拈?！薄包S山歸去住天心，三百灘頭浦夜猿。事秋東峰浙青魄，錢唐紅棹獨銷魂。高趣畫超夢龍尾，殘靡藏閑銀杏園。了卻功名應肯已，幾番清奧至黃昏?！?/p>

二、書法篆印如金石

黃賓虹雖然畫名特著，但書法藝術造詣尤深。能將書法摻于畫法，以金石注于書法，以文字學匯于金石，以考古學合于文字學，最后融會貫通且獨具風范。院藏除百余張函札以外尚書法作品署年款者7件套，無年款者17件套。而其秀逸健朗的書法內(nèi)容看，論是直抒胸臆的詩歌還是寄寓殊深的集商周金文及籀古文字的詞句，都能于書法中賦予文人情懷及畫家筆意。

1.楷書作品

黃賓虹早年楷書尊崇唐顏真卿的持重用筆及“逆入平出”法則為筆力所本的依據(jù)，字劃圓健勁，獨具內(nèi)力。氣象超拔逸朗，風格高大博古。

《楷書五言詩》折扇面：“素壁懸應遍，煙云過眼空。據(jù)舷余狡獪，啟篋盡靈通。好手乖人愿，名山與世公。紛紛傳秘府，沉復在微軀。得款頻相就，低崇恰所宜。微名兌覆斗，小篆憶盤螭。凍老甜留雪，冰奇膩筑脂。紅兒參錯好，慧意足人思?！?/p>

2.行草書作品

黃賓虹中年行草書，意態(tài)濃于宋元的妍逸雅正和篆隸碑帖法度，既謹嚴質樸又遒逸流美，在揖讓呼應中充溢著松靈瀟散之氣。如《行書七言詩》立軸：“煙雨山前度石湖，一奩秋影至平輔。何須更翦松江水，好染青空作畫圖。姑城外短長橋，煙雨空蒙又潮。載酒曾經(jīng)此行樂，醉乘江月臥吹蕭?！薄耙幌⒘秩獪汕?，出山便爾措紛紜。繇斯擊節(jié)昔人語，痼疾煙霞鮮見聞。”58歲《評書畫手稿》卷《行書七言蜀游詩》：“江潯山矗一臺高，曲罷松風人去遙。欲覓賞音云水上，澄虛惟見臺峣（伯牙琴臺）。萬壑深陰卉木稠，黛螺濃影潑滄流。丹黃幾點蕭蕭葉，白帝高易淂秋（白帝城）?！薄恫輹哐栽姟妨⑤S：“青天空闊雨晴時，么鳳高高欲天廷。明月滿天秋似水，珮瓊聲動碧葉星?！薄恫輹哐栽姟妨⑤S：“風撼濤聲萬壑松，亂山飛罷白云封。月明有客詩成后，何處僧敲夜半鐘?！?/p>

3.篆書作品

黃賓虹的篆書韻致玄妙，其能以神體氣，作字渾樸沉凝。形若枯藤險石，點畫似飛鳥游魚。不僅具有率真之奇趣，而且兼含拙美的金石氣息。院藏有年款楹聯(lián)6副、無紀年者6楹聯(lián)6副、立軸1件。

43歲《集周金文七言聯(lián)》：“孝秦共興星墳對，星闌夜靜月超華?！?8歲《篆書七言聯(lián)》：“青水降菭留鳥篆，勝陽能葉載蟲書?！?3歲集金文七言聯(lián)：“鐘鼎會心事幽賞，蕭樂言隹浴靜好?！?7歲《集金文七言聯(lián)》：“駒影日車寶白壁，龍文星劍鑄黃金。”71歲《篆書八言聯(lián)》：“文華錯尊罍金岀冶，筍叁劍戟石成林。”72歲《籀篆七言書聯(lián)》：“蕭錯尊罍金出冶，筍叁劍石成林?！?/p>

集周金文篆楹聯(lián)：“觀劍為起舞，進觴更能歌”、“夢皇世華帝平淵詩，樞容孫堂書錦帶”、“樂天對古看難農(nóng)，倉德富囗從老”、“耦種野花成小圃，醉題卷石尚吊幽”、“星分笛章從民好，雨足桑麻樂歲豐”、 “荊楚稻梁好鼎實，贏秦金石匯史書”、“野興顛舞鑒艇舟，文心霖囗或通群”、“臨安諸山盛天目，經(jīng)阜名城為石頭”、“琱文環(huán)佩玉剛外，語石藏鉤辭受亭”。

篆書《陽華巖銘》立軸：“九嶷峰下，不如陽華。陽華巉巉，其下可家。洞開為陽，巖當陽端，巖高氣清，洞深泉寒。陽華漩回，嶺巔如辟，溝塍松竹，輝映水石。無宜逸名，亦宜退士。吾欲投節(jié)，窮老于此，俱人譏我，以官矯時。名跡彰顯，丑如此為。于戲陽華，將去思來。前步卻望，踟躕徘徊?！?/p>

三、山川花卉丹青美

1.渾厚華滋的山水

黃賓虹的山水在技藝日臻精善的成長的過程中，分別經(jīng)歷了轉崇多師的白賓虹、慕黑棄白的過渡期、墨隱丹青的黑賓虹、大象無形的概念化四個時期。其通過對點、線和墨法的千錘百煉，而形成了“黑、密、厚、重”的獨特畫風。所畫山川層層深厚，氣勢磅礴、驚世駭俗，在觀感上起到了意境深邃、渾厚華滋的效果。遂令中國的傳統(tǒng)山水畫藝術上升到一種至高無上的境界。

黃賓虹 篆書陽華巖銘

172cm×46.5cm 紙本墨筆 安徽博物院藏

釋文：九嶷峰下，不如陽華。陽華巉巉，其下可家。洞開為陽，巖當陽端，巖高氣清，洞深泉寒。陽華漩回，嶺巔如辟，溝塍松竹，輝映水石。無宜逸名，亦宜退士。吾欲投節(jié)，窮老于此，俱人譏我，以官矯時。名跡彰顯，丑如此為。于戲陽華，將去思來。前步卻望，踟躕徘徊。陽華巖銘，賓虹。

鈐?。狐S賓虹（白）

黃賓虹 高博風翮圖軸

151cm×81.5cm 紙本設色 安徽博物院藏

款識：高博風翮君猶壯，忽感霜華我未歸。卅載春江重回首，舟行江帆飽水漣漪。喻文先生曾與余同舟新安江上。今晤于淞濱，寫博笑正。黃賓虹。

鈐?。狐S質之?。ò祝?汪子宣（朱）

安徽博物院收藏其各階段山水畫有年款者38件套，如：28歲《為理鄉(xiāng)作山水圖》、30歲《為輝庭作山水圖》、33歲《黃山諸峰圖》、36歲《山水團扇》、37歲《萬壑千峰獨閉門圖》、38歲《水繪名園圖》、39歲《溪上青山圖》、39歲《睛暮江聲圖》、《匡廬山水圖》、41歲《山水圖》、44歲《四季山水圖》、45歲《林亭孤坐圖》《疏林談山圖》、52歲《春暉堂圖》、54歲《清涼臺望云鋪海圖》、54歲《山水四景》、55歲《四季四水圖》、55歲《澗水林木圖》、56歲《為鑒堂作山水圖》、56歲《寫蘇叔覺詩意圖》、56歲《疏林一帶圖》、56歲《山水圖》、56歲《山水圖》、59歲《層巖飛雷圖》、62歲《為鑒堂作山水圖》、62歲《寫鄭遺甦題畫語意圖》《江上雨初收圖》、63歲《林深草堂圖》、64歲《為純夫作山水圖》、64歲《山水扇面》、65歲《采石阻風圖》《日長山靜圖》、67歲《仿垢道人山水圖》、69歲《蜀西灌縣圖》、70歲《秋江垂釣圖》、67歲《滬瀆圖》、71歲《江中行舟詩意圖》《蘆花秋雨圖》、《訪碑詩意圖》、72歲《江行紀游圖》、73歲秋《池陽湖舍圖》、73歲《擬唐子畏山水圖》、80歲《仿漸江山水圖》、80歲《渾厚華滋圖》、81歲《仿明崇禎士夫圖》、88歲《仿董思翁山水圖》、89歲《黃山小景圖》、90歲《墨筆山水圖》、91歲《春江入戶圖》。

未署年款的山水圖78件套，如：《寫宋人畫意圖》《臨唐六如停琴觀瀑圖》《寫北苑山水圖》《魚復浦圖》《野水荒寒圖》《溪橋欲雨圖》《廣安天地圖》《峰巒臺殿圖》《雨落山前圖》《粵中港島圖》《依山草亭圖》《擬黃鳳六山水》《山行所見圖》《擬元人山水圖》《撫明季嘉定山水圖》《秋村暮靄圖》《盡日長松圖》《高搏風翮圖》《仿董玄宰山水圖》《風吹樓望圖》《仿范華原圖》《翠峽飛泉圖》《風蒲水闊圖》《蜀山紀游圖》《碧宇晴初圖》《青城山聽琴圖》《新安江詠圖》《夕照歸林圖》《野水荒寒》《秋江漁笛圖》《虞嶺看云圖》《船望晚籬圖》《云谷山居圖》《北流勾漏雨圖》《江行口占詩意圖》《萬壑飛霜圖》《呂梁山圖》《潭渡村圖》《淺絳山水圖》《樹梢清風圖》《拂風霏雨圖》、《空林蕭蕭圖》《雨歇空山圖》《山田豐半圖》《冰上爪痕圖》《竹里柴門圖》《蒼茫沙嘴圖》《綠石礙圖》《天池石壁圖》《蕭條山水圖》《白云上居圖》《巫夔道中詩意圖》《望江亭圖》《南岳詩意圖》《竹西觴泳圖》《一枕落花圖》《峨眉山洗象池圖》《雨暗蒼江圖》《林雨石溪圖》《興會淋漓圖》《臨流結茅圖》《黃山煉丹臺圖》《無款水墨山水圖》《灌縣入青城山圖》《黃山西海門圖》《陂塘科斗圖》《溪山紅樹圖》《蘚崖蒼潤圖》《蜀西青城山圖》《荒江煙樹圖》《西海門圖》《老人村圖》《黃山老人峰圖》《黃山小景圖》《幽谷清話圖》《重墨山水圖》《山橋訪友圖》《秋山獨修圖》《擬鐘山老山水圖》《秋樹冷泉圖》《秋樹色鮮圖》《為藝圃云巒圖》《山水畫稿冊》《重墨山水圖冊》《青綠山水圖》《王荊公詩意圖屏》《墨筆山水圖屏》。

疏淡清逸的《仿垢道人山水圖》：作于1910年，時作者45歲。乃早年追隨新安畫派的臨古摹習（白賓虹）之作，用顫遲斷續(xù)的短麻線和亂柴皴組成物象，借枯渴飛白之筆跡表現(xiàn)疏松靈動之氣質，并以焦墨雨點小皴作植被繁密如丁來烘托群峰茂密的蒼渾之感。最后于圖底偶加水漬，使其與山頭闊鋒濕染的遠岫上下照映，壓住了因畫面過于亮白而感覺飄動欲飛的群峰主體。圖式有范寬的雄壯繁密而空氣通透流走，筆法蘊程邃的虛白淡渺而墨韻富含潤澤，從而表現(xiàn)出作者善于臨古和勇于變革的創(chuàng)新意識。

棄白慕黑的《蒼茫沙嘴圖》用柔曲空疏的筆線寫積巖長坡，兼以明曖的赭石暈染山崗亭樹，清潤的淡墨濕笞皴點坡間谷坳，余空為大片云靄留白表現(xiàn)天高湖闊。圖中樹枯木禿，不著片葉，全憑線條刷寫，復以色筆描染。皴染結合，勁爽蕭疏。筆墨交融，濕潤凝重。反映了作者中年在對歷代傳統(tǒng)圖式的研摹和自然山水映證中千錘百煉，探尋著藝術真諦過程的山水面貌。

墨隱丹青的《山橋訪友圖》“黑賓虹”晚年均致力于以金石筆意融入山水的實踐，對山石實里藏虛的多層皴點和重復加墨，使畫面于黑密厚重中透出一矩之明。灑落在重墨之上走珠跳星般的石綠笞點，重若高山墜巖，崩如驚雷霹靂、色如三代青銅鼎彝斑爛。五筆七墨與色彩水漬相融互破，暈出了如萬馬行天般奔云暮靄、似陳翠古玉之蔽月青山。傾其一生藝術沉思和筆墨醞釀的結晶，借濃重沉厚的墨彩華彰來表現(xiàn)夜山雄渾蒼翠的內(nèi)美。

大象無形的《春江入戶圖》：黃賓虹晚年因患白內(nèi)障導致視力減退，對物象的描寫由實景寫生而改憑以往記憶走筆盲畫。無法不法，不似而似，深于意會，淺于言表；墨入心象，已臻化境。在遺貌取神的審美框架中，展示著涉筆成趣的無拘自由。那意屬刻畫中激越跳宕的線條，乍看仿佛飛鴻掠過冰面，纖足偶爾劃過若許爪痕。畫面高度概括，筆墨精簡似老僧參禪，于斷續(xù)強健中蘊柔韌、虛和無形中蘊萬象。那是無數(shù)次出沒于筆底胸間的勾畫而走過的從追摹到構筑之臥游歷程。

2.自在雅致的花鳥畫

黃賓虹花鳥畫以明人活潑的寫意生趣為基本框架而上溯元人，構圖簡潔，筆力雅健，自在清逸，情味淳厚。安徽博物院藏有其花卉作品幅：《秋花圖軸》《梅竹圖軸》《柏樹梅竹圖》《草蟲圖軸》《芙蓉百合圖軸》《玉蘭新枝圖軸》《墨梅圖斗方》《花卉冊》。其中有年款者件3套：86歲《設色梅竹圖》、68歲《秋花圖》、91歲《草蟲圖》。無年款者9件套，如：《芙蓉百合圖》《折技玉蘭圖》《墨梅圖》《柏樹梅竹圖》《花卉冊》《蒼柏老梅圖》《秋花草蟲圖》《梅竹圖》《花卉漏石圖》。

黃賓虹 雨過鷗眠圖軸

76cm×30cm 紙本設色 安徽博物院藏

款識：陰陰復地十余畝，裊裊回塘二月風，雨過鷗眠沙色里，花飛影亂水聲聲。北流勾屚小景，賓虹。

鈐?。狐S賓鴻（白） 黃山予向（白）

黃質（白）

黃質私?。ò祝?/p>

虹廬（朱）

賓弘（白）

前識懷抱（白）

興到筆隨（朱）

原名質（白）

黃山山中人（朱）

冰上鴻飛館（朱）

《折技玉蘭圖》繪折技玉蘭貳株，前后錯立。老嫩枯榮，姿質各異。前者體位偏低，根莖纖枯。花瓣平展，色澤清雅。綠中泛褐，略帶樵悴。雖將開盡，但國色天香，仍令人憐惜。后者枝干粗壯，花朵高幟，或含苞欲放，或昂首怒綻。香濃色艷，正值花盛時節(jié)。在無意爭春的素花襯托之下，顯得分外嬌美。

《柏樹梅竹圖》繪古柏老梅，前后相依交立。根旁幽篁綴生，柏樹參天挺立。樹高葉茂，蒼健強碩。生機盎然，不露頹志。梅花崢崢傲霜，枝干如鐵，花朵似珠，與柏共生，暗香沁人。新生的篁竹郁郁蔥蔥，鮮活水嫩，不沾塵垢，清節(jié)自標。將傳統(tǒng)文人梅蘭竹菊的清高題材，濃縮為柏梅竹三位一體，組成了一首對君子高尚品質的贊歌。

四、名印閑章寄情懷

黃賓虹平生用印曾有多位友人如鄧散木、朱貫成、鄧爾雅、黃肇豫、簡經(jīng)綸、李尹桑、徐之謙、岳佩珣、溫庭寬、金禹民（刻“黃質賓虹”“黃質之鉥”“黃賓虹”）、談月色（刻“黃賓虹”）、趙穆（刻“樸丞翰墨”“黃質之印”）、黃廷榮（刻“黃質”）、李尹桑（刻“黃冰鴻”“賓弘”“潭上質”“黃冰鴻”“黃質”“賓鴻”“賓鴻”“賓弘”）、湯臨澤（刻“黃質私印”）、余任天（刻“賓虹之印”）、張祥凝（刻“賓公”）等篆刻家為其鐫刻外，亦可見黃賓虹早年、中年親手鐫刻的實踐之作，如“黃賓虹”“虹廬”“黃山山中人”“黃賓虹印”“黃質”“黃質賓虹”“冰上鴻飛館”等印章。傳世作品中黃賓虹自刻的印章雖然不多，但形式多樣，字體不一，線條老辣，水平較高。筆畫或肥厚穩(wěn)重，或遒麗端雅。布局則疏密相間，時而疏可走馬，時而密不透風。其用刀溫文爾雅，氣韻生動，主要取法和繼承了“浙派”的風格并有所獨標。

黃賓虹對于篆刻的鉆研來自于愛好古文字的熱情，收藏研究三代古印璽及丁敬、鄧石如，并且于印學理論著錄《濱虹草堂藏古印璽》《集古印璽存》《竹北移古印存》《匋璽文字合證》之外，也進行藝術實踐，年方十一在鄉(xiāng)里早已小有名氣。他不僅對于徽派如汪啟淑、程邃、巴慰祖等各個鄉(xiāng)閭印家刀法精心揣摩，而且研究古印璽與卜辭，觸類旁通地將篆刻融入書畫藝術的手筆，同時與金文、古陶、木簡檀變之跡、經(jīng)籍違寫之源互相印證，奏刀時平中求險，線條沉穩(wěn)遒勁，風格渾樸高古。這些都提示著我們不宜因黃賓虹丹青畫名太盛，而忽視了他在印學上的建樹。

院藏黃賓虹作品上所見友人及自鐫鈐印共209枚，按內(nèi)容可分三大方面本名?。?38枚）、閑詞?。?4枚）、齋名?。?7枚）。但每種印文和形制又各有區(qū)別，不重復者3項31類85枚。其中本名印10項（53種）、閑詞印21項（26種）、齋名印10項（13種）。

1.本名印10項53種

〈1〉“賓”字印7種：“賓虹”2字粗白文雙邊正方印、“賓虹”2字細白文雙邊正方印、“賓虹”2字白文雙邊正方印、“賓鴻”2字白文雙邊正方印、“賓公”2字朱文正方、“黃賓鴻”3字白文雙邊正方印、“黃賓虹”3字朱文正方印。

〈2〉“賔”字印6類12種：“黃賔虹”3字朱文正方印2種、“黃賔虹”3字白文雙邊正方印3種、“黃賔虹”3字白文正方印3種、“黃賔公”3字白朱文正方印2種、“賔虹”2字雙邊白文正方印、“黃賔虹”3字白朱文正方印。

〈3〉“濱”字印2種：“濱虹”2字朱文正方印、“濱虹”2字白文雙邊正方印。

〈4〉“鴻”字印2類3種：“冰鴻”2字朱文正方印2種、“黃冰鴻”3字白文雙邊小正方印。

〈5〉“谼”字印1種：“黃賓谼”3字朱文正方印。

〈6〉“弘”字印1種：“賓弘”2字白文雙邊正方印。

〈7〉“樸存”印2種：“黃樸臣”3字白文正方印、“樸存”2字白文雙邊正方印。

〈8〉“予向”印3種：“予向”2字朱文正方印、“黃予向”3字白文正方印、“黃山予向”4字白文正方印。

〈9〉“質”字印6類14種：“黃質”2字朱白文正方印、“黃質”2字雙邊白文正方印、“黃質私印”4字白文正方印6種、“黃質之印”4字白文正方印3種、“臣質私印”4字白文正方印、“黃質賔虹”4字雙邊白文正方印、“原名質”3字白文正方印。

〈10〉“虹”字印1種：“虹若”2字朱文正方印。

2.閑詞印21項26種

〈1〉“賓虹八十以后作”7字朱文正方印。

〈2〉“高蹈獨往蕭然自得”8字白文正方印4種（區(qū)別在“往”字“山”頭上）。

黃賓虹 仿垢道人山水圖軸

94.5cm×39.5cm 紙本設色 安徽博物院藏

款識：庚子新秋，芚公先生將旋唐模里居，寫此以贈。畫仿垢道人，愧不能得其萬一也。即博笑正，黃賓虹同客滬上。

〈3〉“癸未年八十”5字朱文豎長方印2種。

〈4〉“虹山人”3字朱文龍肖形雙邊正園印。

〈5〉“黃山山中人”5字朱文正方印。

〈6〉“倦館詞臣”4字白文正方印。

〈7〉“前識懷抱”4字白文正方印。

〈8〉“興到筆隨”4字朱文豎長方印。

〈9〉“竹北移”3字白文雙邊豎長方印、“竹北移”3字朱文豎長方印。

〈10〉“孟冰生”3字朱文正方印。

〈11〉“季風”2字朱文豎長方印。

〈12〉“黃山子”3字白文雙邊正方印。

〈13〉“樸存翰墨”4字朱文正方印。

〈14〉“黃質樸存父長壽印信”9字白文正方印。

〈15〉“老所藏”3字朱文豎長方印。

〈16〉“體之以質”4字白文正方印。

〈17〉“煙霞散人”4字朱文正方印。

〈18〉“臥云居士”4字白文正方印。

3.齋名印10項13種

〈1〉“虹廬”印3種：“虹廬”2字白文雙邊正方印、“虹廬”2字白文正圓印、“虹廬”2字朱文豎長方印。

〈2〉“虹廬”印2種：“虹廬”2字白文雙邊正方印、“虹廬”2字白文正圓印。

〈3〉“冰虹廬”印2種：“冰虹廬”3字白文豎長方印、“冰虹廬”3字白文雙邊豎長方印。

〈4〉“牧云館”3字白文豎長方印。

〈5〉“片石居”3字白文豎長方印。

〈6〉“青照臺”3字白文正方印。

〈7〉“賓虹草堂”4字朱文正方印。

〈8〉“靈酓”2字白文正方印。

〈9〉“綠雪軒”3字白文正方印

〈10〉“真怡軒主人珍藏”7字白文正方印。

綜上所示，可以看到黃賓虹作為一位舊時代的畫家，在新舊社會制交替的當口，面對著西洋畫的沖擊和文人畫的式微以及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的困頓，卻立志于堅守本土的文化立場，從傳統(tǒng)底蘊內(nèi)部尋找超越的動力，終其畢生的精力。一邊以心源、造化、筆性、墨韻為日課，悉心地探索著傳統(tǒng)山水花鳥及各體書法藝術的最高境界；一邊在著述、題跋、書簡、演講中孜孜不倦地奔走呼號，大力弘揚宣傳民族文化精粹。因而明顯地區(qū)別于當時同類取向的其他佼佼者，從而于詩文、書畫、創(chuàng)作、璽印、考藏、鑒定、教育、訓詁等方面均留下了不滅的痕跡，成為中國近代美術史上一座不朽的豐碑。

（按：黃賓虹詩詞多體現(xiàn)于書畫作品中，為避免文字重復，凡于書畫作品例證段落中的所介紹內(nèi)容均未在詩詞中出現(xiàn)。）

（作者為安徽博物院研究員）

責任編輯：歐陽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