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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孫歸不歸

2017-11-06 17:10南山
飛魔幻A 2017年10期
關(guān)鍵詞:太子將軍母親

南山

那一年,梁國國都被大夏的軍隊團團圍住。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的是大夏一次都沒有試過攻城,只是大批的兵馬提著寒光閃閃的兵器安靜地守著這座繁華的城池。梁國起初認為是大夏沒有能力攻進來,還組織隊伍搞了兩次突擊,卻一盞茶的工夫就被大夏的將軍將幾百具已成尸體的梁國兵士恭敬地送了進去。一來二去,國君被嚇破了膽,還沒等糧草斷絕就開了城門,降了大夏。

也因為這般緣故,梁國國都未遭戰(zhàn)火洗劫,百姓都過得好好的,除了天子換了名字,再沒有其他的改變。那破城的將軍才二十九歲,卻因此舉被天下的百姓稱為“佛手將軍”。

傅姜遇見宋姜奕就是在這一日。開城門是在傍晚,西邊晚霞正好,冰冷的光芒涂抹在大地上,為這片死去的江山增添了一些悲情。傅姜走在道旁,大道中央走的就是圍城七日的大夏軍隊,宋姜奕一身雪白的鎧甲,騎著一匹棗紅馬走在最前頭。

本來他應(yīng)是這樣平靜地走過去,但宋姜奕突然叫了停,用銀槍指了指走在旁邊的傅姜,漠然吩咐:“你將臉轉(zhuǎn)過來?!?/p>

傅姜被他嚇到,一扭頭,看見年輕的將軍正看著她,那雙瞳仁異常漆黑,毫無光澤,有些莫名地瘆人。她下意識地看了下自己,骯臟的衣服,骯臟的手,骯臟的腳,總之她全身都是骯臟的——她是個乞兒。傅姜以為將軍覺得看見她晦氣,忙出聲辯解:“我……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不會礙將軍的眼?!?/p>

她邊說邊往前跑,宋姜奕卻一夾馬肚朝前沖了幾步,又在她跟前狠狠勒住韁繩,攔住了她的去路。傅姜被嚇得發(fā)抖,但將軍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過了半晌,猶疑地問道:“你……姓什么?”

“傅……”她說完這一個字,猶豫了一下。她聽說將軍名叫宋姜奕,凡是貴人都忌諱窮人們和他們的名諱相沖,她怕說了真名,他一時生氣就要殺了她,于是畏畏縮縮地說道,“我叫作傅小小。”

“小小”乃是她的小名,仔細追究起來,她也不算騙他,他自然也不能因這個要她的命。

將軍卻只是蹙著眉頭淡淡地反問了一句:“姓傅?”

他問完這一句就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她,好像要在她臉上畫出幅絕世丹青來。她害怕極了,藏在身后的手抖得跟篩糠一樣。

好在這沉默并沒有持續(xù)太久,過了一會兒,他從馬上向她伸出手來,見她還呆著,便輕聲說了句:“把手給我?!?/p>

她迷迷糊糊地遞過手,他拉著她的手將她提到半空又極迅速地一撈,將她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貛У搅笋R上。她心跳如擂鼓,臉上通紅。

他帶著她走了一段,似乎才想起來似的,問了一句:“你今年十幾歲?”

馬蹄平穩(wěn)地踏在青石鋪的街道上,兩旁慢慢跪滿了百姓。傅姜才恍然覺出來,原來她身為梁國降民,見到他是要下跪的,但這覺悟一閃即過——遠處跪著一大片,都是梁國臣子與皇室。她抓緊了馬鬃,低低地答道:“十二歲?!?/p>

傅姜跟著宋姜奕去大夏,路途遙遙三百余里。她跟著他時而露宿,時而徒步。幸虧她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只是個四處流浪的乞兒,要不然哪能跟著大軍平安去到大夏。

宋姜奕不怎么說話,有時候說一兩句都是在和兄弟們喝酒時,但他待傅姜的好,誰都看得出來。有一日,傅姜望著天邊的云小聲感念了一句,說好想喝娘親熬的桂花粥,后來宋姜奕居然獨自走了很長的路去農(nóng)家專為她熬了一碗桂花粥來,讓三軍將士都眼紅得不行。

就這樣,大軍離大夏國都愈來愈近,遇見的百姓亦逐漸增多,所聽到的無一不是為他們喝彩的聲音。偶爾有人會對她指指點點,但宋姜奕總是為她擋住那些議論。行軍半月,她將他身上的氣息牢記不忘,連夢里亦充溢著這樣的味道。

走到城外時出了一點點意外。守城的兵不肯開城門迎大軍歸來,只說是太子的吩咐。她在馬上聽見那人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再看見他不屑與鄙夷的目光,心里小小地一震。還未有所想,她便聽到后面的男人冷淡地開口:“既然如此,那就請你去稟告太子,就說我們奉天命伐梁歸來。”

宋姜奕可以不動聲色,其他人卻不能。大軍瞬間炸開,有沖動的人居然還嚷著要硬沖進去。那人話音未落,宋姜奕從她身后一躍而起,在空中旋了個身,一桿銀槍瞬間就抵住了那士兵的喉嚨。

眼看著那人嚇得臉色蒼白,四周鴉雀無聲,宋姜奕的臉藏在頭盔的陰影之下。半晌后,只聽他靜靜地開口:“身為臣子,就該服從命令,為國家鞠躬盡瘁。此次,我饒你一命?!?/p>

他語氣淡然而冷漠,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出了一層冷汗。

語畢,城門突然慢慢打開,于是她看見一位華服公子站在門后,嘴角還帶著三分笑意。

她的眼睛隨著城門的打開而逐漸睜大,因為那公子的臉,與宋姜奕一模一樣。

城門處有光影分割的一線,公子站在線后,只有暗埋金線的衣擺飛過線來,在陽光下折射出一層粼粼的光芒。傅姜一個人坐在馬上,遠遠看著他以及他身后重重的人影,手心便開始出汗。她下意識地去看宋姜奕,卻見宋姜奕沒什么表情,只是安靜地穿過大軍,走上前來重重跪了下去。

“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輕飄飄的一句話砸落在地上,后面人立刻跪地,山呼“太子千歲”。傅姜坐在馬上,想下又不能下,就只能這樣立在中間,心慌得不行,卻強作鎮(zhèn)定。

太子一直沒有說話,良久后,她察覺到太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樣平淡的目光,卻讓人禁不住要往后退,可她被禁錮在馬上,竟只能這樣生生受了。正在這時,宋姜奕站了起來,他一轉(zhuǎn)身,伸手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她站得離他這樣近,才發(fā)現(xiàn)她原來只到他的腰間。

宋姜奕彎下腰在她耳畔悄聲說:“快拜見太子殿下?!甭曇?、語氣,無一不是含著寵溺。她心一顫,人已是乖乖跪了下去。她緊貼著地,軟聲說道:“賤民傅小小拜見太子殿下?!?/p>

她曾聽人說過,在那些貴人面前,你將自己擺得越卑賤,他們越高興。他們一高興,我們的日子就會好一些。果然,太子的語氣軟了兩分,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溫聲叫她抬起頭來。太子手上把玩著什么東西,看了她半晌,細聲問了一句同樣的話——“你十幾歲了?”

傅姜半途被一個中年男人帶走,而宋姜奕則隨太子入宮。兩人分別時,傅姜站在道旁遲遲不肯挪步,直到宋姜奕從馬上回過頭來朝她點了點頭,她才喜笑顏開地乖乖跟著男人往另一條岔路走去。

最后,他們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前停住。傅姜幼時曾跟著母親學認字,雖文化不深,但她認得,是“將軍府”三個字。字跡已經(jīng)泛舊,顯然已經(jīng)上了年頭,并不是新造的。

男人恭敬地請她從偏門進去,她才知道,這個男人是將軍府的管家,姓趙,對宋姜奕忠心耿耿。她有心想要打聽太子同宋姜奕的事,但自己本是梁國人,似乎也沒有立場知道這些宮廷秘聞,便支吾著說:“叔叔,將軍大人和太子殿下長得好像啊……”

男人聞言,一時沒提起戒備,順口便說道:“當然相似,他們本就是兄弟……”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男人神色惶恐,四顧之后小聲囑咐傅姜,以后不要再提這件事。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在大夏,這件事是一個痛處,萬一碰到了,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傅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被勾起了滿肚子的疑問,卻只能一言不發(fā)。

宋姜奕直到深夜才回來,傅姜在房內(nèi)聽見他略顯凌亂的腳步聲便知道他已經(jīng)微醉。她想著初次到別人家還是要去說兩句感謝的話,但真正的原因其實不過是她想見他。

宋姜奕的院落就在傅姜的旁邊,她出來剛好撞上回房的宋姜奕。夜晚的月色極好,鋪在地上如一層清霜。她在后面恭敬地喚了一聲“將軍大人”。宋姜奕回過頭,似乎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是誰,蹙著眉頭看了她半晌,忽然低聲開口喚道:“阿鈴?”

傅姜陡然抬頭,睜大眼看著他。月光下,宋姜奕臉上布滿了悵惘和迷茫。她心下一驚,長久地說不出話來。旁邊扶著宋姜奕的下人見此情況連忙將他往房內(nèi)拖,還不忘打著哈哈跟她解釋說將軍喝多了,都是醉話。

傅姜站在那里,夜里的風吹起她的裙角,身影凄惶又無助。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想起初見時,他坐在馬上的模樣,傅姜突然就覺得手臂有種被灼燒的疼。是手臂,是這一截被他緊握住過的皮膚。她不得不產(chǎn)生一點疑問,關(guān)于他帶她回來的原因,關(guān)于阿鈴是誰。她慢慢想著,還沒有得出一個具體的答案,心就先沉下去,帶來一種好似溺水般的窒息感。

因為,她的母親,正是叫作阿鈴。阿鈴,傅鈴。

傅姜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母親跟周圍那些農(nóng)婦不一樣。農(nóng)婦們大字不識,互相說著粗魯?shù)恼Z言,常常跟自家男人扯著衣服扭成一團。她母親待任何人都溫和有禮,就算是路邊的老乞丐跟她搭話,她也是微笑著聆聽。她母親總是將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凈,在家徒四壁的情況下還能自己用桃樹枝做精致美麗的簪子,繡出的帕子在集市上總是被大家小姐一搶而空。

她母親曾和一位藥郎在一起,但那位藥郎總是將“傅丫頭又不是我親生的”掛在嘴邊上。終于,在一個冬天,在傅姜生了病,他卻敷衍了事的時候,母親安靜地離開了。

她記得那一天的情形,外面下著大雪,藥郎促狹地朝母親笑:“你以為你自己有多金貴,就算是賣去樓里人家也嫌臟!你還等著你那位郎君來找你?我看,你若是生個兒子興許還有希望,但可惜……你只生了個丫頭片子,哈哈哈……”

他刺耳的笑聲像刀子一樣扎到她們身上,母親卻只是冷冷一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一步步走著,背對眾人時眼淚卻一滴滴落在傅姜身上。傅姜問她,父親真的是個很討厭的人嗎?母親淡淡地說道:“你父親是個極懦弱的人?!?/p>

她再問,母親卻一言不發(fā)了。

她母親一直都不開心,以至于還沒有三十歲就郁郁而終。天寒地凍的天氣里,傅姜連買一口薄棺的錢都沒有,只能將母親的尸身用一張草席草草包裹,匆匆下葬。

往事凄涼,不堪回首。她是感激宋姜奕的。

宋姜奕從那晚回來就沒有再踏出府門一步,據(jù)說是因為宮里那些上位者對他有些偏見。他為了避免一些麻煩,干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宋姜奕武藝出眾,兵法謀略出眾,在習武人心中乃是如神靈一般的存在,他剛回來,送到將軍府的請?zhí)蜎]斷過。

在這個拒絕又不好,答應(yīng)也不方便的事情上,宋姜奕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讓傅姜代表自己前去赴宴。傅姜剛聽說此事時,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歪著頭想了想,然后問道:“那我以什么身份去赴宴呢?”

陽光下,她一雙眼眸清澈得要泛起水波。宋姜奕一愣,過了好久才慢慢開口:“我比你大上許多,你不如叫我一聲叔叔吧?!?/p>

傅姜看了他半晌,年紀雖小,卻沉靜得叫人猜不透。她低下頭,抱起宋姜奕旁邊仆從手里一大摞的請?zhí)?,朝他微微一福,竟然有些大家閨秀的樣子。宋姜奕明顯地怔了一怔,伸出手來像是要扶她,又像是要溫柔地揉一揉她的發(fā)頂,但只是短短一瞬,他立即收回了手,將一沓信封遞給了傅姜。

“我出行不便,你去赴宴時順便幫我將這些信交給他們?!?/p>

傅姜看了看,大部分名字都與那些請?zhí)拿忠恢拢雭硭麄儜?yīng)當是摯友。她也不推辭,手一伸,示意宋姜奕將信封放在請?zhí)希缓蟊愎砀孓o了。

這天下,誰都能是她父親,但宋姜奕不能。他可以以一敵百,令敵人聞風喪膽,可以不擾百姓拿下梁國都城。他于陽光深處馳騁而來,將她帶離那些孤苦無依的日子。她將他當作英雄,她的英雄。

從此,傅姜便一門心思投入各種宴會的旋渦中,今天西城張府,明日東城李府,忙得不可開交。

孫驍是皇宮禁軍首領(lǐng),據(jù)說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從一開始,傅姜就從宴會上聽到過無數(shù)次他的名字,但孫府的請?zhí)t遲沒有來。這一日,傅姜從一位小武官家里出來,整理剩余沒送出去的信封時發(fā)現(xiàn)有一封孫驍?shù)男?,問了管家才知道孫府離這兒不遠,便打算順路給他送去。

孫府位置很偏,她讓管家等在原地,獨自站在門口等里面開門,只覺得周圍陰冷陰冷的。她站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門后是個面色蒼白的男人,有著一雙像蛇一樣陰郁的眼睛。

他接過信封沒有急著打開,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傅姜。他微微笑著,卻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你姓傅?”他沒有等傅姜回答,而是接著說道,“你母親叫傅鈴吧。”

他口氣輕淡,卻不容置疑。好像有響雷在心底炸開,傅姜緊緊盯著他,平復了好一會兒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移開目光:“您說錯了?!?/p>

“錯?”他平淡地反問,“你母親遭太子強迫后還是我?guī)退与x的,我怎么會不記得那位春菱郡主的模樣?”

“小丫頭,你這張臉,同你母親一模一樣。”

帶著微微涼意的夜晚,漆黑的天上一彎殘月。傅姜在宋姜奕門外站了許久,最終卻選擇敲了敲門,將今日孫驍讓她轉(zhuǎn)交的玉佩放在地上,而后便離開了。

在蔥郁的花木后,她看見宋姜奕如修竹般挺拔的身影站在門口,拿著那枚玉佩若有所思,須臾,突然將其放在手心狠狠一攥,轉(zhuǎn)身回房。傅姜慢慢捂住眼,看上去那樣傷心,但過了片刻后,她將臉從掌心抬起來,卻半點淚痕也無。

她隱約懷疑宋姜奕將她帶回來的目的。這微弱的疑心如細小的刺扎在她心底,一動便覺得疼。第二天,傅姜便在混亂的宴會上灌醉了一位姓吳的小武將。

“春菱郡主?你說傅鈴?哈,當初我還以為她會成為太子妃呢,結(jié)果卻平白無故地失蹤了,大概是死了吧?!?/p>

她母親確是死了,但這段往事,她一無所知。

“春菱郡主是以前西河王傅鄞天的獨生女兒,不是老子吹牛,在西河王得意的時候,就算是公主也要讓春菱郡主三分,嘿嘿。誰料后來西河王失勢,朝廷本想將其連根拔起,卻到底不能,于是雙方便做了約定,春菱郡主被當作人質(zhì)送來京都。那一年,郡主才十二歲,皇上為了穩(wěn)妥,將其送到了皇后娘娘身邊,和太子一起受教養(yǎng)……”

她聽得入神,剛想問后來呢,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酒氣熏天地趴在桌上睡著了。這故事聽到這兒,已有了些眉目,她也不再為難人。

若這惡人是太子,那這一切都可以解釋。宋姜奕當年必是喜歡她母親,所以才帶她回來,所以才為太子所不喜。她母親當年身為西河王獨生女兒被父親送來京都為質(zhì),與太子一同長大,但太子在幾年后的一天置她母親于這樣不堪的境地,導致她母親連夜逃出宮門,金枝玉葉從此流離在江湖。

傅姜捏著葡萄的手微微顫抖著,稍稍出神,就將葡萄捏碎了,濺了滿手的汁。她看著這滿堂的歡歌,突然就生出恨來,但這把火剛燒起來便被她強壓下去,她垂下頭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汁水,再抬頭已沒了什么表情。好像剛才一閃而過的沉郁與陰狠不過是幻覺。

在一個下雨天,傅姜帶了一個小丫鬟出去玩耍。走在歸府的路上時,她手里提了幾袋子的糕點和蜜餞,心情頗好。

濕淋淋的大街上行人寥寥,除了傅姜外,只有遠處漸漸駛來的馬車。就算隔著這樣遠的距離,依然可以看出馬車的華貴,主人身份之貴可見一斑。

傅姜將幾個油紙包拿在手里拋來拋去,眼見兩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但就在相錯的一剎那,她腳下一滑,幾只紙包就這樣輕易地從手里拋了出去。旁邊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好歹沒跌下去。但傅姜剛站穩(wěn),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放肆!你知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誰!”

傅姜嚇得臉都白了,也忘了要跪地求饒,居然愣愣地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

男人還要再逼近一步,馬車里卻突然有人出聲,一只修長的手掀開車簾,露出一張俊逸的臉來。初見這張臉,傅姜心一松,差點就要叫一聲“將軍大人”,但一直飄飛的思緒突然在懸崖邊勒住韁繩,她心里淡淡一層失落,連眼眸都暗淡下去,乖乖地跪在泥水里稱呼了一聲“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她良久,聲音居然有幾分溫柔:“傅小姐請起,我的侍衛(wèi)太大驚小怪,傅小姐受驚了?!?/p>

傅姜抬起頭,一張臉被雨水淋濕,俏生生的。她看著坐在轎子里的太子,忽然想到,她母親初見他也是十二歲,她如今也是十二歲,他可還記得那一年那個遠道而來的少女?

他居然是她的生父,她卑賤如斯,卻有一個這樣的生父。那藥郎確實沒說錯,若她是男子便罷了,可惜是個女孩。

太子不知道她想得這樣多,只是溫聲讓她快起來,別傷風了。他一邊說,一邊脫下身上的外袍,下了馬車細心地牽起她的手,說:“不若跟我回東宮換身衣裳吧?!?/p>

他手心的溫度如冬日溫暖的陽光,令傅姜有一瞬間的出神。她驀然記起初見太子的那一天,他對宋姜奕萬分刁難,步步緊逼,如此陰鷙。她心里有點傷感,但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下一瞬,她便刻毒地想,那有什么用,該發(fā)生的早就發(fā)生了。為時已晚。

太子待傅姜極好,在某一個瞬間,她幾乎以為他是宋姜奕。但宋姜奕沒有這樣清瘦,手上沒有這樣光滑干凈。她怨恨這雙手。母親死在除夕之夜,死之前面容清秀的女子遙遙望著南方,流了一行淚,至死也沒有閉眼。她一直知道母親在等著誰,或許是等著他來認錯,或許是等他來負責,但總歸是在等著他的。

他看著這雙手時,會不會想起曾經(jīng)屈服于這雙手下的那個女人?

傅姜歪著頭認真地開口:“太子殿下住的房子好大,一個人住好空呀!”

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頗有些可愛,太子忍不住笑了笑,接口道:“是有點空,但不是我一個人住,還有我的妻兒呢?!?/p>

傅姜興奮起來:“那太子殿下的妻子是不是很漂亮?”

太子看著她的臉,慢慢地就失了笑容,靜靜答道:“是漂亮的,但她算不上十分漂亮?!备到墩乜粗?,他溫柔地撫上她的頭的模樣竟讓她有些恍惚,仿佛眼前之人不是太子,而是宋姜奕。他又說道,“最漂亮的那個姑娘和你一個姓,和你一樣漂亮?!?/p>

說完,他從袖中伸出手來,一攤開,幾只油紙包靜靜躺在手心。他溫柔地看著傅姜笑成一彎月牙的眼睛,輕輕說道:“喏,你砸到我頭上的東西?!?/p>

傅姜拆開油紙包,見里面滿是糖霜的蜜餞都還好好的,驀然笑開。然后,她拿了一顆高高遞到太子的嘴邊,有些撒嬌地說:“給你吃?!?/p>

太子看著她,眼中有重重溫柔。她便自然地想,他果然是她的生父,是奸污她母親,讓她母親受盡折磨與屈辱的男人,要不然,他為什么要對她好?她想到這兒,笑得愈加天真,眼看著他頭一低,吃掉了她手中的蜜餞。

他將小小的她摟在懷中,像一位真正的長輩一樣,給她講了一段故事。故事里有兩位極尊貴的男女,他們從小生活在一起,男的從剛見面就喜歡上那個姑娘。他講到這兒,低笑兩聲,說:“只是姑娘不喜歡他?!?/p>

他是真將傅姜當成了孩子,當成了幸福家庭里受庇護長成的天真孩童。他不知道,傅姜聽到他講這個故事時,心里有多怨恨。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從小到大,因為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生父,她們不得不四處搬家,無論在哪里都能聽到流言。因為她母親年輕漂亮,又獨自一人帶著孩子,那么她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呵,這世間從來沒有什么公道人心。

太子繼續(xù)講。男孩對女孩極好,因為女孩的身份,男孩的父母苛待她,他亦是盡自己所能地照顧她。慢慢地,他們成了朋友,可以一起玩游戲,蹴鞠,放風箏,甚至還玩過聯(lián)句這樣大人酒宴上經(jīng)常玩的游戲。他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了什么,笑著說道:“想起那時,那只風箏還是我自己做了送給她的,那可是我見過最丑的一只風箏了。”

傅姜心中一動,突然覺得不對,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對。他雖然這樣說,臉上卻慢慢沒了表情。傅姜問他:“后來呢?”

太子沉默良久,才道:“后來?后來女孩過世了,男孩被送去了別的地方,故事就這樣結(jié)束了?!?/p>

是啊,結(jié)束了。傅姜拍拍手,站起來甜甜地向太子告辭。

已經(jīng)是夜幕四合的時刻,大殿里陸續(xù)亮起燭光,傅姜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笑靨如花地朝太子揮手。他坐在陰影里,臉色異常蒼白,看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傅姜突然心悸,卻強裝無事地轉(zhuǎn)過身走出了寂靜的東宮。偌大的宮城,卻好像空無一人。她一個人走在路上,剛出宮門,就將幾個油紙包盡數(shù)丟棄在路上。

不只是宮城里沒什么人,連將軍府都沒人,只有幾個老仆照常在做著灑掃的事,管家穿行其中,神色如常。傅姜看到,順口問道:“將軍大人在哪兒?”

管家頭也不回地答:“大人有事,出去了。”

她“哦”了一聲,準備回房,但走了一半又突然想起來,回頭問了一聲:“上次您說太子殿下和將軍大人是兄弟?”她沒等管家回答,繼續(xù)問道,“那太子殿下以前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管家在做著自己的事,根本沒在意她的問句,下意識地便否認了:“太子能去什么地方,他從生下來就是太子,一直都在東宮?!?/p>

她一愣,還未經(jīng)思考,下一句話就已經(jīng)問出了口:“那太子小時候會做風箏嗎?”

“你說的是我們將軍大人吧,那邊倉庫都堆滿了將軍做的風箏,將軍每年九月十二都會做一只風箏?!?/p>

她愣怔地看著忙忙碌碌的管家,心好像突然破了個大洞。須臾,她向管家要了鑰匙,拔腿便向倉庫跑去。風聲在耳邊呼嘯,她的心跳聲一聲聲格外清晰。

倉庫的鎖已經(jīng)生了銹,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卻極謹慎地慢慢開鎖。推開門的一剎那,五顏六色的風箏映入眼簾,像一片五彩斑斕的云。傅姜終于明白那一瞬間的不對在何處,如果風箏是太子做的,他為何要用“見過”這個詞。她的眼淚突然就流下來了,不是太子,根本就不是太子,那些年,一起在皇后身邊長大的還有另一個人——宋姜奕。

做錯事的是宋姜奕,被送走的同樣是宋姜奕。

不知為什么,雖然所有人都認為兇手是太子,但當年這樁事竟莫名地處理得很公平。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究竟為什么而流,只是突然想起了她在大殿門口回首,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沖他揮手,他當時臉色蒼白如紙,只是淡淡地朝她笑。她想,他沒有回應(yīng)她的揮手,是不是因為,在那時,她經(jīng)由蜜餞喂給他的毒已經(jīng)發(fā)作,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力氣回應(yīng)她的再見?

傅姜腿一軟,跪倒在地,在滿地的塵埃中嗚咽出聲。她不是傻子,不是不知道宋姜奕讓她頻繁參加那些武將的聚會并傳遞信件的意義,她只是假裝不知道罷了。他要逼宮造反,她也想為母親報仇,她這樣崇拜他,她不想拒絕他的要求。

所以就算知道宋姜奕只是將她當作棋子,利用她,她也沒有一聲拒絕。她本不該忽略那一聲酒醉之后脫口而出的“阿鈴”。

那一夜,皇宮里沒有任何異常,只有將軍府的宋將軍莫名離世。因宋將軍生前沒有一兒半女,所以宋姜便成了他的義女,為他扶棺哭靈。

天色暗沉沉的,傅姜推開被人秘密送入府的棺木,看著里面閉目沉睡的男人。男人臉色蒼白,嘴唇紺紫,分明是中毒而死。她顫抖地撫上他冰冷的臉,終于放聲大哭。

管家神色如常,站在她身后輕聲叫她節(jié)哀。

宋將軍出殯那一天,天地素縞,十萬百姓披麻戴孝夾道而跪,泣聲送這位英武卻又心慈的“佛手將軍”上路。

她懵懵懂懂,好像知道了很多,又好像一無所知。而這全部的真相在很多年后,傅姜以將軍府獨女的身份出嫁多年之后才得以浮出。那是在朝中一大批武將莫名獲罪被卸去兵權(quán)之后的事。她最后一次見到孫驍。

那一日,她出門買東西卻突然遇暴雨,不得已只能在旁邊酒肆里避雨。一位醉漢看著她,突然叫她:“傅小姐?”她一愣,便聽他慢慢說道,“我是孫驍?!?/p>

宋姜奕與太子乃是一對雙生的兄弟,因為雙生兄弟長得實在太過相像,宮廷里早有迷信,說是嫡皇子雙生不利于江山穩(wěn)固,必須舍棄一個,但皇上仁慈,皇后不忍,于是就只是將其中一個過繼給了朝中重臣宋老將軍為子。其實也是以此鞭策太子勤奮學習,你看,你還有一個身在將軍府的兄弟。

但皇后慢慢思子成疾,皇上心疼皇后,便松口,允許將軍夫人偶爾帶宋姜奕入宮玩耍。長此以往,宋姜奕名義上是將軍府的長公子,實際上卻是在皇后身邊長大的。

宋姜奕與太子這一對兄弟小時候基本上是形影不離,太子為長,時時讓著宋姜奕,就算宋姜奕拆了宮殿,亦是太子護在前頭。皇后覺得虧欠宋姜奕,便如此不了了之。

慢慢地,宋姜奕養(yǎng)成了極其乖張的性格,是自己的要得到,不是自己的,更要得到。他這樣的性格在傅鈴入宮后愈加不可收拾。

因為太子性格溫順,所以傅鈴常常只跟太子玩耍,宋姜奕不滿,于是時刻想要討傅鈴歡心。因為得知傅鈴喜歡風箏,他便自己花了幾天時間親手做了一只。

那只風箏做得很丑,但不知何故,傅鈴卻很開心,甚至像珍寶一樣仔細收在匣子里。

傅姜聽完故事后,外面的雨已停了,她沉默許久,起身告辭。孫驍突然叫住她,她回頭看去,滿身酒氣的男子笑得高深莫測:“傅小姐,其實你根本就知道吧,如今宮里那位皇上……”

傅姜不置可否,轉(zhuǎn)身離去。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她以傘遮面,泣不成聲。

那天,她打開那個倉庫后其實又去過東宮。

那已經(jīng)是夜里,皇宮里守衛(wèi)稀少,卻似乎沒有任何異常。她一路趕到東宮,聽說皇上突然昏迷不醒,夢中只叫有刺客,所以很多侍衛(wèi)都趕去護衛(wèi)。好像根本就沒有什么不同,但她等在東宮外面,等來剛剛才分別的太子殿下時,就知道,這天下已經(jīng)變了。

太子站得遠遠的,對她冷淡而疏離:“夜已經(jīng)深了,傅小姐來此有何事?”

傅姜什么都說不出來,她看著一身華貴裝扮的他,突然明白過來;在當年,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把戲。在那個沒有月光的晚上,他穿著太子的衣裳,偷偷摸去了春菱郡主的房間。他不滿于郡主不喜歡他,所以要以這樣的手段占有她,任由她哭泣,求饒,他也沒有中斷他的暴行。

他以為她與太子情投意合,早已有夫妻之實。

深沉的夜色下,朱紅的宮墻顯得這樣暗淡,她看著衣冠華麗的男子,突然一股強烈的疲倦襲上心頭。然后,她平靜地開口:“殿下,我來只是要告訴您一件事?!?/p>

“小小只不過是我的小名,”她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嘶啞,“殿下,我叫作傅姜,是傅姜……”

她哽咽出聲,無以為繼。

傅是傅鈴的傅,姜是宋姜奕的姜,她娘等了一輩子的人,是宋姜奕。

深夜是這樣漆黑又寂靜,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的男子忽然身形一顫,險些從高處栽下來。有風呼嘯而過,男人嘶啞顫抖的聲音盡數(shù)模糊在風里。

傅姜垂下眼,恭敬地行了一禮后轉(zhuǎn)身離去。她娘說得對,她的父親,果然是個懦夫。

尾聲

很多個時候,傅姜都會想起那個在東宮里將她溫柔摟在懷中的男人。

他一輩子包容他那不懂事的弟弟,弟弟闖了禍,總是他攔在前面去承擔。后來人只知道是太子奸污春菱郡主致其死亡,朝廷為了安撫西河王,將宋姜奕當作禍首交了出去。宋姜奕在西河王身邊待了五年,嘗遍屈辱,卻憑借自己天生的能力在其中挑撥離間,致使西河王的勢力互相反目,最終親手殺了西河王,逃出生天。后來,朝廷看重他的能力,讓其回宮,并賜予他將軍之位。他如鳳凰涅槃,從此一塊璞玉開始顯露他真正的光芒。

所有人都在贊嘆宋姜奕一生的不易與輝煌,沒有人想過,宋姜奕奸污郡主致死,這樣大的罪名,他如何在西河王身邊平安度過五年而不死;沒有人想過,朝廷為什么會突然召回這樣一個人來領(lǐng)兵。漫漫時光里,沒有人發(fā)現(xiàn)那個默默無聞的太子。

那個太子為了自己弟弟背了半輩子的污名,明明深愛著弟弟,卻不得不做出一副與之敵對的模樣。

她給他喂了毒,他依然強撐著看著她走出宮門。因為在她沒有走出去之前,他只要吐一口血,她立刻就會血濺東宮。宋姜奕以為她是太子的女兒,所以用她來牽制他,而他知道所有的事,卻依然舍不得她死。她想起他看著她時,那樣溫柔的目光,她撫了撫自己的臉龐,低低笑了,誰說他不曾愛過傅鈴呢?只因宋姜奕喜歡,所以他拱手相讓罷了。

在東宮門口,那個披了一身“戲衣”的男人亦啞著嗓子說喜歡,可是跟哥哥比起來,弟弟那一倉庫的,毫無重量的風箏,又算得了什么?

此后無數(shù)個日子,弟弟都將被困在深夜的夢魘里,想起小時候溫柔的哥哥,想起那個美麗少女,想起沒有月光的晚上。時光兜轉(zhuǎn),他這一輩子,再不會有什么歡樂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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