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帝浣

讀《詩經(jīng)》的時候，會看到很多花草瓜果的名字。雖然很多字不認(rèn)識，但看起來都是很好吃的樣子。

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說起桃花，現(xiàn)在大家想到的多數(shù)是桃花運。但在中國古代，桃花一直具有吉祥如意和辟邪正氣的象征意義。魏晉以前，桃花可以算中國的國花，受到最廣泛的熱愛。

隋唐以后，最受歡迎的花才慢慢成了牡丹和近世的梅蘭。桃花因為開得絢麗熱烈，漸帶輕佻妖艷之意，成為男女之事的寓稱，但其中的多福多壽寓意倒是未變。北方給老人祝壽，碩大的壽桃面點，總要擺在宴席上最重要的位置。

大理有一種土產(chǎn)的酒，叫桃花釀，以野生桃花瓣、青稞酒、蜂蜜和冰糖釀之，在大理古城酒肆旅店到處擺賣，深受文藝男女青年的喜愛。喝起來微酸帶甜，不太有酒味，但相當(dāng)上頭，倒是跟大理這座城市的氣質(zhì)甚為相搭。

三月，桃花開時，正值鱖魚肥美。

經(jīng)過漫長冬季的蟄伏，開春氣溫回升，水族們攝食旺盛，又到了繁殖的季節(jié)，正是體碩膘肥之時。

因為有了詩，桃花季的鱖魚當(dāng)然更為著名。鱖魚性情兇猛，肉質(zhì)爽脆鮮嫩無骨刺，最常見的做法是清蒸。由于肉比較緊致結(jié)實，淮揚菜里顯刀工的“松鼠魚”，常用的也是鱖魚，此外紅燒、水煮也相當(dāng)不錯。

茆（莼菜）：思樂泮水，薄采其茆。

莼菜是一種嬌嫩的植物?！对娊?jīng)》的時代，長江黃河流域的大江小湖里很常見，但隨著后世水質(zhì)日漸污染，莼菜已經(jīng)很難在自然水域見到了。

莼菜最著名的做法是莼菜羹。莼菜羹的圓融滑嫩，在唇齒間纏綿悱惻，如此性感，讓人瞬間有好想談戀愛的感覺。

木瓜：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詩經(jīng)》里的木瓜，并不是我們今天常見的據(jù)說有奇異功效的那種大木瓜。春秋時期，這種個大肉甜、樹形高聳的番木瓜還沒傳入中國。

而正宗的中國木瓜，屬于薔薇科，開著美麗的小花，結(jié)出來的小瓜光滑爽脆，香氣濃郁。

最喜歡的中國木瓜吃法，是云南的酸木瓜。一大碗熱騰騰、油膩膩的過橋米線，配上一碟酸爽的腌木瓜，無論酷暑，還是嚴(yán)寒，都能讓人胃口大開。

諼草（黃花菜）：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愿言思伯，便我心痗。

諼草就是萱草，也就是我們?nèi)粘５狞S花菜。

黃花菜在江浙一帶很常見。去楠溪江的時候，經(jīng)常看到鄉(xiāng)村人家的墻頭后院，用一個老舊的搪瓷臉盆裝著土，很旺盛地長著一叢萱草，花開得如火如荼。

黃花菜既好看也好吃，北方的做法最喜歡涼拌，個人覺得加點兒芥末醬涼拌的，最為惹味。

在南粵，黃花菜一般很少有新鮮的，都是曬得干干的呈深黃色，用來燉湯。

桑葚：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

初夏時節(jié)，桑樹就會掛滿紅得發(fā)黑的桑葚果。每次吃桑葚，都是開始很快樂，最后很痛苦，不光把牙齒染得紅黑，吃完后牙齒會徹底酸倒，吃塊豆腐都會牙疼。

蔞（蘆蒿）：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蔞就是蘆蒿，在長江中下游是喜聞樂見的野菜。

蘆蒿的氣味極重，有股桀驁不馴的野性。要配菜的話，清淡的雞鴨魚根本駕馭不住，須得被秋風(fēng)吹得咸硬透亮的老臘肉，才能與之相愛相殺。

切成薄片的去冬臘肉，配以春末新生的蘆蒿，細(xì)火慢煸，讓油脂在臘肉與蘆蒿之間水火交融，把野性埋進肥腴，方可達到宇宙的大和諧。

荏菽（扁豆）：荏菽旆旆，禾役。

扁豆是蔬菜界一大江湖勢力，種類繁多，稱呼各地也大有不同。比如荷蘭豆，其實并不是產(chǎn)自荷蘭，而是中國南方的土產(chǎn)。

扁豆要炒得熟透，方能褪去青味，但又不能過熟，此間分寸，確實比較考驗廚師。

葛（粉葛）：葛生蒙楚，蘞蔓于野。

在紅薯和馬鈴薯未傳入中國之時，古人吃的都是粉葛，粉葛產(chǎn)量遠(yuǎn)遠(yuǎn)沒有兩位過江龍高，口感也嫌粗糙苦澀，慢慢地就不怎么受歡迎了。

粉葛至今最常用來煲湯。黃梅時節(jié)濕氣重，廣東人會煲一道粉葛鯪魚赤小豆湯，用來祛濕清熱下火。這三種材料，其實都不算口感好的上品，粉葛粗苦，鯪魚多刺味腥，赤小豆淡而無味，但三者混在一起燉湯，味道卻也渾厚、清甜，令人回味，可見團隊的力量是強大的。

荼（蒲公英）：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昏，如兄如弟。

荼是古時對很苦的野菜的統(tǒng)稱，包括蒲公英、車前草、苦艾菜之類，總之是可以吃但味道不太好的那些。有些地方的饑荒歲月，人們會吃蒲公英充饑。

后來為了滿足懷舊的需求，飯店也開始炒起蒲公英。如果油膩吃多了，吃個苦菜清下腸胃，還是很不錯的。

枸杞：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允君子，莫不令德。

說起《詩經(jīng)》里的食物，最有鄉(xiāng)愁的是這一味——枸杞。

在粵西，人們會達到?jīng)]有老火湯吃不下飯的地步。我雖沒那么嚴(yán)重，但一碗好湯也可以讓自己內(nèi)心安定。說到底，胃是人身上最頑固的感情器官。

現(xiàn)在喝湯，都是喝湯不吃渣，小時則是連渣都不放過，一碗清補涼燉排骨湯，會把排骨先撈出來吃掉，再把漂浮在湯上的枸杞撈出來吃掉，最后把剩下的玉竹、沙參吃掉，這一碗湯才是算喝完。

李：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彼童而角，實虹小子。

李花開的時節(jié)，滿山如雪，如夢如幻，彌補了南方看不到雪的遺憾。

李子不能多吃，容易上火，損害脾胃。民間有“桃養(yǎng)人，杏傷人，李子樹下抬死人”的說法，但李子做成的果脯則沒這個問題，甜甜脆脆的很好吃。

芍藥：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芍藥是中國古代表達愛情的花，跟今天的玫瑰地位差不多。

古人吃芍藥，也跟今天的人吃玫瑰花差不多，可以泡茶，做成芍藥花餅，還可以用來熬粥。估計都是視覺效果大于味道的做法。

（陸燕婷摘自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等一朵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