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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狼牙棒

2017-10-27 19:09王永生
中國鐵路文藝 2017年10期
關鍵詞:牛家家法新安

王永生

吃過午飯,牛老貴照例在堂屋門前的搖椅上躺下,準備瞇糊一會兒。臘月的天氣雖然寒冷,但陽光還是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讓他感覺有些倦怠。上了年歲的人就是這樣,動少靜多。最近牛老貴越來越覺得自己老了,感覺自己就像一年之中的三百六十五天,到了冬季,就剩不下幾個時日了。又像一天之中的日頭,馬上就要落山了。

躺在陽光里,牛老貴時?;貞浧鹚敶彘L的那些日子,回想起他披著大衣逡巡在牛官屯的大街上。干活的男人們會停下手里的活計,親切地給他打招呼,或者湊過來遞上一支煙。女人們則嘴里帶蜜似的喊上一聲老貴叔或貴大爺,再問上一句“吃了沒”。那時的牛老貴很享受這種前呼后擁的感覺,也理所當然地接受村里人對他的擁戴。他是牛官屯的村長,牛官屯就是他的世界。

可如今,牛老貴越來越有種歲至殘冬或日落西山的感覺。不僅是因為年齡越來越大,還在于村里人對他的態(tài)度越來越變了。

十年前,在村長交椅上坐定的人變成了他的大兒子牛新年,牛老貴還沒有多少異樣的感覺。村長不當了,他還是老牛家的族長,還是老牛家家法的掌管者。牛官屯三百多戶人家,上千口人,有一多半是姓牛的,牛老貴在村里的輩分最長,族長的身份自然是歸他的。誰家兄弟不合,首先想到的是找牛老貴評評理。誰家兩口子鬧意見,也總忘不了牛老貴。哪家婚喪嫁娶都要請他出面鎮(zhèn)場子。

但,漸漸地,牛老貴覺得他的牛官屯變了,變得不再是他苦心經(jīng)營的牛官屯了,讓他越來越看不明白了。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各家種各家的地,各人吃各人的飯,每家人都變得忙忙碌碌的。鄰里糾紛也沒大有,自然不需要他去調(diào)解。誰家有喜事都流行請婚慶公司,辦喪事也有喪葬公司提供一條龍服務,再也沒有人讓他去當大老支了。

大門外傳來嗵嗵的腳步聲,有人大踏步進了院子。牛老貴微睜開眼,看見是本家的堂侄牛新春,就又閉上了眼。

牛新春走到牛老貴的跟前,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叔呀,俺娘沒啦,俺娘走啦?!?/p>

牛老貴坐起身,拉了拉牛新春,說:“沒啦?怎么說沒啦就沒有啦?”

牛新春說:“叔,你可得去呀,這事還得您老人家主持呀,俺娘臨死前交待一定要讓您老人家?guī)椭俎k?!?/p>

牛老貴說:“嗯嗯,好好,我一定去?!?/p>

想著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新春娘,牛老貴心中劃過一絲悲涼:唉,又有一個老人走啦??粗P麓弘x去的身影,牛老貴又有些寬慰:看來他們還沒忘記我是老牛家的家族長。

牛新春家的院子里早已搭好了靈棚,先富起來的牛新春和牛新華他娘在照片里微笑地看著院子里眾人進進出出。院子的一角已臨時支好一個大鍋,一群人正圍著大鍋盛飯。看見牛老貴進來,一群人忙放下碗筷,招呼他們的老村長。一群人在牛新春家的西屋里圍著牛老貴坐下,商量著如何料理老太太的后事。畢竟干了多年的大老支,牛老貴安排起來輕車熟路,從給親戚送信、上林選墳址,到安排人買菜、請響器班子,一切井井有條。

一切商議結(jié)束都快半夜了,牛老貴起身想回家。牛新華對牛老貴說:“老貴叔,你看,俺大走得早,俺娘從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俺弟兄倆拉扯大,苦了大半輩子,到老了該享幾天福了,卻撒手走了,俺兄弟倆心里實在難受?;钪臅r候俺們沒盡幾天孝,這走了,俺想讓俺娘風風光光地走?!?/p>

牛老貴說:“那你想怎么樣風光?”

牛新華說:“如今不光要請響器班子來吹吹打打,外面都流行請樂隊啦,俺想從縣里面請一個歌舞班子來熱鬧熱鬧?!?/p>

牛老貴想了想,點點頭說:“這個俺倒還沒見過。你娘也有八十了吧,也算個喜喪了,那請就請吧,反正你也不缺錢?!?/p>

出殯的頭天晚上有個辭靈儀式。誰家辦喪事場面不場面,不僅看出殯那天,辭靈熱鬧不熱鬧更是村里人關注的。

天還沒有黑,牛新春家門口的舞臺早已扎好了。縣里請來的歌舞班子在遠處的面包車里描眉畫眼,準備著晚上的演出。響器班子的師傅們在吱吱呀呀地調(diào)試著他們的樂器,如臨大敵似的看著不遠處的歌舞班子,一心想通過傳統(tǒng)的手藝壓過對方。

晚飯過后,村里人陸續(xù)圍上來了。歌舞表演在電視上經(jīng)常見,可舞臺扎到了村子里,看一看真人表演在村里還是第一遭。沒多會兒,大人小孩在小小的舞臺周圍擠得滿滿的。

最先上場的是響器班子的傳統(tǒng)好戲:哭靈。一個半老徐娘身穿孝衣,頭戴孝帽,在音樂聲中捶胸頓足,淚如雨下,還不忘細數(shù)吳英老太太光輝偉大的一生,直哭得地動山搖,肝腸寸斷,引來觀眾的陣陣掌聲。

牛老貴并沒有出現(xiàn)在觀眾的隊伍中。他把牛氏家族各支的長者還有幫忙的人集合到了牛新春家的西屋里,討論著第二天出殯的事。就像大戰(zhàn)前夜的戰(zhàn)前動員,牛老貴作為總指揮,把能夠想到的都再細心地安排了一遍。經(jīng)過兩天的忙碌,牛家二兄弟似乎也沒有那么悲傷了,笑嘻嘻地和來人套著近乎,還時不時地掏出煙來散發(fā),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氤氳的氣息。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外面的動靜忽然變了,響器聲變成了電子音樂聲。應該是縣里歌舞班子上場了。屋子里的人有些坐不住了,但牛老貴好像沒有散場的意思,還在逐人布置著第二天的活計。有人有些不耐煩了,支著耳朵聽著門外,還時不時地往門外看看。

開始有人不打招呼地離場。一個走開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最后只剩下牛家二兄弟和牛老貴的兒子牛新年。牛新春一邊瞧著門外,一邊尷尬地說:“老貴叔,時間不早啦,安排得也差不多了,您老人家要不想回家睡覺的話,也到外面看看歌舞表演吧,好幾千塊請來的呢。”

牛老貴氣不打一處來,又點上了一支煙,沒好氣地說:“你們?nèi)タ窗桑以谶@屋子里暖和一會兒就走?!?/p>

三個人特赦一般的出去了。牛老貴吸著煙,一邊生氣,一邊想著還有哪些遺漏的地方?jīng)]安排好。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陣起哄的聲音,期間還夾雜著口哨聲。聲音一陣高過一陣。這時一個幫忙的老太太推門進來找東西,看到牛老貴在抽悶煙,說:“老貴哥,你快去看看吧,這都是演的啥戲呀?真是要命喲。”說完,拿著找到的東西搖搖頭出去了。endprint

牛老貴有些納悶,心想也該回家了。就站起身,往大門外走。大門外人山人海。牛老貴從人群里擠過去,扭頭往舞臺上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差點兒沒讓他背過氣去。

只見舞臺上五六個年輕的姑娘蹦蹦跳跳。在寒冷的冬夜里,姑娘們渾身上下竟然脫得只有巴掌大點的褲頭和胸前的一抹布頭。臺下的觀眾興致更高,一陣陣地高喊:脫,接著脫……

那天晚上,牛老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一夜餅。腦袋里一會兒是那群幾乎沒有穿衣服的姑娘跳來蹦去,一會兒是牛家二兄弟穿著孝衣樂呵呵觀看的笑容,一會兒又是自己兩個兒子抽著香煙對著裸女品頭論足的神態(tài)……

這都怎么了?這社會怎么會成這樣子了?過去牛官屯民風淳樸,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牛老貴記起自己當村長時各家都是尊老愛幼,男賢女惠,從來就沒聽說過誰家的男人偷腥,誰家的女人養(yǎng)漢。可如今這是怎么了?現(xiàn)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人的思想觀念卻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一到夏天,大姑娘小媳婦兒一個個像比賽似的,看誰穿得少。像現(xiàn)在唱個戲都要脫衣服了,老祖宗的臉都讓這些個年輕人丟盡了。

牛老貴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也沒有出現(xiàn)在牛新春家的喪事上。群龍無首,牛新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差人來尋牛老貴。牛老貴和衣坐在床上,對來人說:“我病了,不想動,你們忙吧,我昨天不是都安排好了嗎?”牛老貴并沒有生病,他只是對昨天的脫衣舞耿耿于懷。

牛新春家的喪事還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中午喝完喪湯,牛新年、牛新安兄弟倆急急忙忙地往父親家里趕,看見父親坐在搖椅上,臉拉得老長,兩手揪著饃饃喂雞喂狗,并沒有生病,兩人心放進了肚子里。

牛新春、年新華兩兄弟也來了,還拎著兩瓶酒。進得門來,牛新春說:“老貴叔,這兩天把您老人家趕巴毀了吧,聽說您病啦,肯定是這兩天累的,俺兄弟倆來看看您?!?/p>

牛老貴把頭扭向一邊,沒有理他。

牛新春有些不好意思,問旁邊的牛新年:“村長,俺大叔這是咋啦,誰得罪俺大叔啦?”

牛新年不知道如何回答。牛新安哈哈笑起來:“大哥、二哥,你大叔生你昨天那個脫衣舞的氣哩。”

牛新華腆著大肚子,也哈哈笑起來,說:“老貴叔,這有啥好生氣的。這都啥時代了,現(xiàn)在流行這個。您老人家不也說過嗎,俺娘活了八十歲,也算喜喪了?!?/p>

這時院子里又擁進來不少人。

牛老貴火冒三丈,吼道:“你知道你這是什么嗎?你這是傷風敗俗,你這是丟祖宗臉!”

牛新華不以為然地笑笑,說:“老貴叔,您這也值得生氣?這算得了什么呀,我要是再掏一千塊錢出來,他們脫得連褲頭都不剩?!?/p>

牛老貴火冒三丈,摸起身邊的拐杖,揚起來就打。牛新華沒有防備,正好打在他的頭上。眾人哈哈大笑。

或是真的打疼了,也或許是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牛新華臉憋得通紅,愣了片刻,氣鼓鼓地說:“我這算什么,不就是跳個舞嗎?這就傷風敗俗啦?你也不去看看你家新安開的飯店……”

一旁的牛新安一把扯過牛新華,一邊往外推,一邊說:“二哥,你咋啦,沒喝就高啦,俺大年歲大啦,別跟他一樣……”一旁也有人幫著一塊推。

牛老貴聽著話里有話,看人走了一大半,忙問:“咋啦,新安的飯店怎么啦?你們都別走,給我好好說說?!?/p>

聽牛老貴這樣一說,剩下的人也呼啦一下走了,只剩下牛新年。

“新年,你給我說說,老二的飯店是怎么回事?”

牛新年支支吾吾,說:“大,你別聽他胡扯,新安的飯店啥事也沒有,他那是胡謅八扯呢?!?/p>

牛老貴將信將疑。

第二天中午,牛老貴吃過飯,沒有照例進行他的陽光午睡。他披著他那件披了幾十年的黃軍大衣,慢慢地朝牛新安的飯店走去,一路上心里老在想著飯店能有什么事。

離飯店還有里把路,遠遠地看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過來。近了一看,是本村的光棍漢牛喜歡。牛喜歡自小父母雙亡,又好吃懶做,四十多歲了還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因為又懶又窮,牛喜歡連個正式的家也沒有,就在牛家祠堂的旁邊搭了個窩棚。

牛喜歡喝得滿臉通紅,走路都走不成個了,看見牛老貴過來,把褲子提了提,嘻皮笑臉地說:“貴大爺,俺今天……俺今天也開了洋葷哩……”

看著牛喜歡東倒西歪地往村里走,牛老貴生氣地罵道:“你個不成器的東西,吃飯都要靠低保,你能開什么洋葷?”

路邊是一片麥地,臨村的一個老頭在里面放了一群羊,聽牛老貴這樣說,答了一句:“開什么洋葷?砸‘花子去了唄?!?/p>

“‘花子?什么‘花子?”牛老貴問。

放羊的老頭拿嘴朝牛新安飯店的方向努了努嘴,說:“你自己看看去唄,看看就知道了?!?/p>

牛老貴加快了腳步,很快到了飯店門口。在飯店中間的大廳里,一桌人正在熱火朝天地喝著酒、行著酒令。坐在上首的兩個人腿上分別坐一個濃妝艷抹、衣著暴露的女人,正摟著那兩個人往嘴里灌酒。牛老貴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飯店一行徹底把牛老貴打倒了。他不記得自己怎么進的家門,只記得一個在飯店里幫忙的本家弟弟牛老栓騎著三輪車把他送了回來。

在院子里的搖椅上,牛老貴一直躺到了滿天星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現(xiàn)在的世道怎么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模樣。自己曾經(jīng)對牛家二兄弟的脫衣舞大發(fā)雷霆,如今自己兒子卻做出了遠遠超出自己想象的“壯舉”,這讓自己還有何臉面面對列祖列宗?真的是自己太封建,還是自己沒見過世面?

一陣風挾著寒意刮來,牛老貴打了個寒顫。進得屋來,牛老貴摸出鑰匙,打開了柜子的鎖,從里面取出一個長長的黑木匣子,匣子上同樣上著鎖。匣子里是老牛家的家法,自從傳到他的手中,家法還從來沒有使用過。這是他的功勞,也是老牛家的榮耀。家法是個什么樣,村里面活著的人,除了牛老貴,還從來沒有人見過。就連每年在祠堂里祭祖,牛家人也只是遠遠地看著這個黑黑的匣子。endprint

牛老貴手撫著木匣老淚縱橫,是該讓家法發(fā)揮作用的時候了。

在牛新安的“牛家飯莊”里,村長牛新年陪著鄉(xiāng)里檢查的干部在吃飯。喝退了湊上前來的“花子”后,牛新年叫過自己的弟弟,說:“老二呀,你看你把咱大氣的,聽說他要動用家法了。你可不能讓外人看笑話?!?/p>

牛新安不以為然地說:“哥,咱大那用的都是老黃歷?,F(xiàn)在是什么社會,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咱大一個人住久了,迂了,你不用理他?!?/p>

飯桌上有個鄉(xiāng)里的小領導,說:“牛村長,你父親那里還真有家法呀?你們老牛家的家法是什么呀?”

牛新年說:“有倒是有,但我從來沒見過,在我大的柜子里鎖著呢。小時候我趁我大喝醉酒睡覺的時候從他腰里偷下鑰匙,剛打開柜門,我大就過來拎著我的耳朵一頓狠揍?!?/p>

那個小領導繼續(xù)問:“那你們老牛家的家法到底是啥樣也只有你父親一個人知道嘍?”

這時負責上菜的牛老栓搭話說:“領導,我們老牛家的祖先是宋朝岳家軍牛皋的兄弟牛唐。聽說當年牛唐跟著他哥哥在岳家軍里面立下了汗馬功勞??上憽对里w傳》的那個人只寫了牛皋,沒寫俺們的祖先牛唐。不過俺村的祠堂里倒是一直供著他的像呢。”

小領導好像很感興趣,拉過一把椅子,說:“說,接著說。”

牛老栓倒不客氣,坐下接著說:“聽俺大活著的時候說,當年牛唐用的是一把狼牙棒,老貴大哥家里那個匣子里就是當年傳下來的狼牙棒。”

牛新年對牛老栓說:“老栓叔,你凈胡扯,那都是傳說,是歷史故事,哪有這事?!?/p>

正喝得起興,牛新年的兒子進來了,說:“爸,俺爺爺讓俺喊你回去,他有事找你。”

酒場結(jié)束后,牛新年推開了他爹的門,屋里已經(jīng)有七八個牛家各分支的年長者,和他爹一起圍坐在八仙桌前,桌子上擺著那個黑色的木匣子。

牛新年問:“大,你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去通知一下那個不要臉的東西,明天上午十點,都要到牛家祠堂,我要對他動動家法?!?/p>

牛新年趕忙說:“大,你這是何苦呢,老二是不懂事,我今天都說過他啦,他說過要改的?!?/p>

眾人也都勸牛老貴算了吧。

牛老貴一臉的堅定,說:“不行,不拿自己的兒子開刀,以后在牛官屯我還能管得了誰?再不動用家法,以后牛官屯還有沒有名門之后的樣子?死后怎么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過了臘月二十,農(nóng)村的年味逐漸濃厚起來,學生們都放假了,外出打工的也陸續(xù)回家了,各家都在準備過年的東西,各村子里顯得熱鬧起來。

這天牛官屯似乎比別的村莊更加熱鬧,因為老牛家的族長牛老貴要動用家法了,而且是對自己開野店、賣花酒的兒子。陰沉沉的天氣和凌厲的北風沒有阻止住人們的熱情。不到九點,祠堂前就圍滿了人。人們互相猜測著故事的發(fā)展,興致遠高于觀看牛新春他娘辭靈晚會上所跳的脫衣舞。有人擔憂地說,難道真像當年處死漢奸一樣用狼牙棒把牛新安一棒子打死?有人不以為然地說,不會吧,頂多照著屁股上象征性地打兩下。也有人說,不一定,看牛老貴那陣勢,不打死也得打個腿斷胳膊折的。

人群忽然閃開了一條縫。那是人們看到牛老貴來了,主動讓出來的。牛老貴雙手鄭重地捧著黑木匣子,大踏步地走進了祠堂。他把木匣子擺放在了那個泥塑的牛唐像前,雙膝跪下,老淚縱橫。祠堂外,人們鴉雀無聲。

牛老貴在祖宗的塑像前不斷地懺悔著,細數(shù)著牛氏家族的光輝歷史,細數(shù)著牛官屯近年來的世風日下,細數(shù)著自己教子無方。

慢慢地,鴉雀無聲的人群開始有了聲響。人們用眼光尋找著今天的第二個主角——牛新安??膳P掳?,沒來。

在村東頭公路旁的牛家飯莊里,老板牛新安正在給他的員工們訓話。廚師站成一排,服務員站成一排,那幫花枝招展的“花子”女人站成一排。這是牛家飯莊每天的必修課,用牛新安的話說,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沒有組織性、紀律性,什么樣的企業(yè)都不會做大做強的。

牛家祠堂前的人群開始躁動起來,人們用獵奇的心理盼望著事態(tài)的進一步發(fā)展。幾個牛家長者過來勸牛老貴,可牛老貴不為所動,依舊跪在他那個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祖宗靈前。

想象中的施法大戲一直沒有出現(xiàn)。一直到了日頭偏西,失望的人群開始逐漸散去。男人們訓斥著自己的女人,都啥時候了也不回家做飯。女人們訓斥著自己的小孩,光知道瘋玩,趕緊回家做作業(yè)。

牛老貴是被他的大兒子和老牛家?guī)讉€年長者硬生生地架回家的。那個象征家法的黑匣子在風光了一個上午之后重新被鎖進了柜子里。

當天夜里,天空不知不覺地飄起了雪花。牛官屯的人們早晨拉開房門,一股寒風夾著雪花撲面而來。在雞窩里憋了一夜的公雞母雞們,被外面白色的世界所震撼,辨認了好一會兒,才陸續(xù)走出雞窩,抖抖嗦嗦地撲棱幾下翅膀,然后分別向四處散開。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梅花和一攤攤雞屎。

一場大雪又使牛官屯繼續(xù)了昨日的狂歡。大人們起得很早,掃完院子再掃門口的道路,然后拄著掃帚望著潔白的世界,憧憬著來年的好收成。孩子們也很早就起床了,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

光棍漢牛喜歡從他的窩棚里鉆出來,伸了伸懶腰,穿上他那雙穿了十幾年的爛球鞋,踢踢踏踏地行走在大街上。他像一個神秘的報信者,逢人便講:“知道不,昨天晚上鬧鬼了,昨天晚上祠堂里鬧鬼了。”自掃門前雪的人們就笑罵他:“滾一邊玩去,凈在這瞎胡扯?!迸O矚g就立正在那個面前,煞有介事地說:“真的,昨天晚上我出來尿尿,聽到祠堂里傳來鬼哭的聲音,嚇得我尿了一半就回去了。真的,你們看,我鞋都尿濕了,現(xiàn)在還沒干,你們怎么就不信呢?”人們就笑著罵他:“你個光棍漢,快成神經(jīng)病哩?!边€有人打趣地說:“是不是個女鬼呀,你咋不拉你窩棚里去哩?也好過過女人癮?”

許是感覺受到了侮辱,牛喜歡悻悻地走了,留下人們愉快的笑聲。

牛新年惦記著他爹,掃完自家門前的雪后,來到了牛老貴的院子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有早起習慣的爹院子里一片雪白,連個腳印都沒有。推開堂屋門,牛老貴的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卻沒有人。endprint

牛新年好生奇怪,他走到大門口,正好看見牛喜歡走過來。他問:“喜歡,看見你大爺了沒有?”

牛喜歡說:“沒有?!?/p>

牛新年扭身就走,牛喜歡在后面喊:“村長,昨天晚上鬧鬼了,昨天晚上祠堂里鬧鬼了?!?/p>

牛新年轉(zhuǎn)回頭問:“啥,你說啥?”

牛喜歡說:“昨天晚上我出來尿尿,聽到祠堂里傳來鬼哭的聲音,嚇得我尿了一半就回去了。真的,我不騙你?!?/p>

牛新年扭身往村北祠堂跑。

牛喜歡遇見人就說:“昨天晚上祠堂里鬧鬼了,村長都信了,你們就不信?!?/p>

牛家祠堂的歷史源于何時,牛官屯的人誰也說不清楚。有人說既然咱們是牛唐的后代,那當然是源于宋代了。但牛官屯所在的微山湖西岸,歷史上曾遭受過多次黃河泛濫的沖刷,始于宋代當然是不合事實的。其實牛家族譜第一頁的主人牛唐,是否是岳家軍牛皋的兄弟,歷史并沒有記載,這在牛官屯人的心中一直是諱莫如深的。牛唐,這個或有或無的人,就這樣端坐在村北的祠堂里,莊嚴而肅穆地注視著他的后人,一年又一年。早年破四舊的時候,祠堂和他的主人得以完好地保存,這在當年也算是個奇跡。

然而,今天,牛唐,這個牛官屯的精神領袖,注定無法再用他那莊嚴肅穆的目光繼續(xù)注視他的后人了。

循著雪地上一排隱隱約約的腳印,村長牛新年推開祠堂的大門。他沒有驚異于祠堂內(nèi)格局的變化,神壇上只剩下一個空座。也沒有驚嘆于供桌上的黑匣子已被打開,里面空空如也。他悲傷地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他的父親,牛家人的族長牛老貴,睡得平靜而安祥;另一個是牛家人的祖先牛唐,早已支離破碎。

哭聲從祠堂里傳出來。村里人像頭一天一樣,迅速圍滿了祠堂。牛老貴靜靜地躺在地上,和牛家的祖先躺在了一起,額頭上的斑斑血跡早已凝固。人們在悲傷他們的族長死去的同時,更加迫切地想一睹傳說中的家法是什么樣??墒牵藗儗け榱遂籼玫年戈戈龟?,尋遍了祠堂的里里外外,卻沒有看到傳說中的狼牙棒。

在春節(jié)之前,牛官屯迎來了臘月里的第二場葬禮。隨同牛老貴一起下葬的是那個黑色的木匣子。至于木匣子里面的那個家法去了哪里,則始終是個迷。

自那之后,牛官屯還出了一件怪事,過去整天游手好閑、瘋瘋顛顛的光棍漢牛喜歡忽然變得正經(jīng)起來。他經(jīng)常披著一件破舊的黃軍大衣,倒背著手,在牛官屯的大街小巷里逡巡??吹侥贻p人聚在一起打牌賭博,他就會大發(fā)雷霆,怒目圓睜,那眼神活像過去祠堂里的牛唐??吹叫『⒋蚣?,他就會過去拉開,并大加訓斥,那語氣和神態(tài)又頗似已經(jīng)死去的牛老貴。村里人開始時都笑罵他,但漸漸地感到他又不像是裝出來的。有人說,牛喜歡被牛老貴附體了,于是村里人對他逐漸敬畏起來。

(注:文中“大”就是父親的意思,微山湖西岸一帶方言,現(xiàn)在年輕點的都改叫爸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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