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戲曲是以表演為中心的舞臺藝術,它的興衰與演員關系極大。華夏戲曲所以獨具魅力、經久不衰,是與許多優(yōu)秀演員的杰出演技分不開的。
元代戲劇散曲盛行,出現(xiàn)了不少女演員,其中較為著名的有張怡云、珠簾秀、順時秀等。這些演員各有自己的絕活兒。張怡云“能詩詞,善談笑,藝絕流輩,名重京師”,并極聰慧,能歌善舞。一次文學家閻靜軒、姚牧庵與中書左丞史彬到怡云處飲酒,張怡云邊歌邊舞“云間貴公子,玉骨秀橫秋”《水調歌》一闋,這時姚牧庵偶言“暮秋時”三字,閻靜軒要求張怡云接著這三字往下唱。張怡云馬上作《小婦孩兒》,接下唱:“暮秋時,菊殘猶有傲霜枝,西風了卻黃花事?!?/p>
古代時期,許多優(yōu)秀演員講究表演藝術,為創(chuàng)造角色而揣摩體驗,付出了艱辛的勞動。明代著名戲劇家李開先在《詞謔》中記載:明代中期有個著名演員叫顏容,每次登場時,唱做皆佳,聲情并茂,演得活靈活現(xiàn),常常受到觀眾的喝彩。一次,他和別人一起演出悲劇《趙氏孤兒》,他扮演公孫杵臼。雖然他演得很認真,臺下觀眾卻一點兒未受感動。顏容回家后,羞愧至極,他左手揪著自己胡須,右手打自己耳光,打得兩頰發(fā)紅。然后,他抱著一個木頭雕刻的嬰兒,對著鏡子,說一番,唱一番,哭一番,那種孤苦悲憤、感慨萬千的情態(tài),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憐,不由得心潮涌起,反復練習。以后他再演《趙氏孤兒》中的公孫杵臼,出場時邊唱邊做,邊做邊哭,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公孫杵臼,全場千百個觀眾都感動得失聲痛哭。明代侯方域的《馬伶?zhèn)鳌酚涊d了一個真實的故事:一次新安富商出錢請興化、華林在同一地方唱相同劇目《鳴鳳記》,興化部在東邊,華林部在西邊。開始,兩個戲班各展技藝,鼓樂和演唱都不相上下。當演到嚴嵩和夏言兩個相國出場爭論河套的棄取問題時,華林部演嚴嵩的是李伶,興化部演嚴嵩的是馬伶。兩邊的觀眾都朝西看,贊賞李伶演絕了。有人看得高興,大喊快斟酒,有人把座位向西移,不一會兒,觀眾都擁到西邊去了。東邊臺上的興化部無法再演下去,馬伶更是羞愧萬分,戲未終場就跑掉了。馬伶走后,興化部找不到更合適的角色頂替,就不再演了。馬伶到京師顧秉謙那里去當一名仆役,顧秉謙相國與嚴嵩是一類奸臣,馬伶每日都注意察看顧秉謙的一舉一動,聆聽顧的笑貌舉止,仔細揣摩。三年后,馬伶又回到戲班,再次和華林部唱對臺戲,臺上馬伶演的嚴嵩就像嚴嵩復活了一般,華林部扮嚴嵩的李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演技比馬伶差多了,驚異得唱不出來。他走到興化部臺上,跪在馬伶面前,愿拜為師。從此,興化部的名聲又遠遠超過華林部。
清朝康熙年間,蘇州有位名叫陳明智的藝人,在本村的戲班里擔任凈角。當時蘇州城名角如云,戲班無數(shù),所以誰也不知道有個陳明智。一次,著名的寒香部應邀演出,戲班里的凈角偶然因事不能參加。陳明智正好在蘇州辦事,被強拉去頂替。由于陳明智身材瘦小,笨嘴笨舌,與要求偉岸的凈角相差甚遠,眾人紛紛擔心晚上的演出會砸鍋,吃飯時也不關照陳明智。演出前,陳明智打開布袋,取出一個中間填塞有棉絮的帛抱肚,系在腹部,使身圍粗壯了;又取出一雙底高二寸有余的戲靴,穿上以后,身材也高大了許多。頭一場演《起霸》,是項羽率八千子弟兵渡江那一段。陳明智振臂登場,龍騰虎躍,姿態(tài)動作威武剛健,跑龍?zhí)椎膱?zhí)旗者幾乎跟不上他。到了有唱腔的地方,他縱喉高歌,聲音壓倒鉦鼓鐃角,梁上的塵土被震得簌簌而落,墜到酒席上的佳肴中,座客看得驚呆了,屏住呼吸,顏面如灰,靜歡寂聽,一聲也不出。直到這出戲演完,才緩過氣來,滿堂喧動,紛紛贊嘆是不可多得的絕技。寒香班全體成員湊錢設宴,向陳明智賠禮。從此陳明智便成了寒香班一角,后被康熙皇帝選入宮中教習皇家樂部。二十年后,御賜七品衣冠,并受康熙帝所賜“普濟群黎”匾額一塊,榮歸故里。
好的演員不僅有一副“祖師爺賞飯吃”的嗓音,要有“精氣神”,還要能靈活處理場上的意外情況,以重要角色身份“救場”。清中葉著名“老生前三杰”之一余三勝,多次救場,贏得觀眾滿堂彩。一次余三勝與名旦胡喜祿合演《四郎探母》,在《坐宮》一折中是兩人對唱,但演楊四郎的余三勝出場后,唱到該鐵鏡公主上場時,胡喜祿還沒到。余三勝當時正在唱:“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失水魚困在沙灘,我好比中秋月烏云遮掩,我好比東流水一去不還”,四句規(guī)定戲詞唱完了,鐵鏡公主還不出來,余三勝現(xiàn)編詞又接著唱下去:“我好比”,邊唱邊編,居然一氣唱了七十四個“我好比”,直至胡喜祿上了臺。著名“老生后三杰”之一的孫菊仙,一次,“救場”鎮(zhèn)住了所有的觀眾。當時孫菊仙和著名青衣郭秀華合演《朱砂痣》,孫演韓員外,郭秀華演江氏。故事從新娘江氏坐轎上場開始,韓員外見她悲啼,問明江氏與丈夫吳惠泉因家貧被迫分離,又叫家人把江氏送回去與丈夫團聚。不料這天演江氏的和演吳惠泉的人都沒有來,孫菊仙上場唱了兩句后,不見轎子到,一問才知真相,趕緊站在前臺吆喝:“天氣很熱,轎子不必抬上大堂,且在二堂停下?!苯又屯鲁?,第一句原詞為“借燈光暗地里觀看嬌娘”,但要有丫鬟掌燈引新人下轎,現(xiàn)在全沒了,孫現(xiàn)編為:“站前庭暗地里自思量”。下面原該江氏哭了,可連人影都不見,孫只好又改為:“觀看她在轎內自思量,我不免上前去與她商量”,就勢進了后臺。但人還沒來,往下該家人送江氏回家了。孫把戲改為韓員外親自送江氏回家,又臨時找個不會唱戲的人扮成吳惠泉坐在臺上,裝成病樣,孫對他說:“你有病在身,躺著吧!”接著把江氏該唱的詞改成自己問明情況,獨自在臺上唱了一大段,總算把《朱砂痣》演下來了。一個優(yōu)秀演員“救場”成功,不僅在于慧敏聰靈,關鍵還在于有深厚的功力和學養(yǎng)。
人演戲,戲演人,戲如人生。先輩宗師那種對藝術孜孜不倦、臨場發(fā)揮的精神,值得后人學習。
(責編 / 劉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