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洪治
在給妻的一首小詩里,我曾寫道: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至于我的書房,也是如此—在哪里讀書,哪里就是書房。因為,家也好,書房也罷,重要的不在形式,而在于你的感覺。當你的心專注于妻子或書本的時候,無論身處何方,你都會覺得如同在家里一樣自在,都會覺得如同在書房里一樣安寧。
我讀了大半輩子書,當了幾十年編輯,也寫了幾十年文章,然而,至今并沒有一間自己的書房。
上學的時候,讀書是在房前屋檐下,操場水塘邊;工作以后,住在辦公室里的時候,只要不是上班時間,屋里,庭院里,都是我自由閱讀的地方。待到了有家室之后,于工作之外又多了一重家務,讀書的時間變得更零碎而難得。于是,閱讀就更沒有一個固定的地方了。自夸地說吧,可以叫作:隨時入定,見縫插針。
夏天的清晨,當家人尚未睡醒的時候,戶外陽臺上或樓前柳蔭下,是我背誦古詩文的最佳去處。秋冬季的夜晚,在忙完一天的家務之后,我喜歡在枕上,湊著橘黃色的燈光,讀一點兒散文小品之類使人輕松愉快的東西。在白日里,當身體感到疲倦的時候,如果不能或不想去戶外散步,我便會倒在沙發(fā)里,隨便翻一翻報紙雜志,既恢復了體力,也沒有讓時間白過。這種利用時間的下腳料,零零碎碎閱讀的方式,對我而言,雖然做不成學問,卻使我度過的每一天都顯得充實。這種閱讀的愛好或曰習慣,無形之中,使我的素養(yǎng)不斷得到了提高,從而,也增強了實際工作的能力。
然而,盡管始終沒有一間像樣的書房,我家的書卻并不算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僅僅是從學校帶來的書,在集體宿舍里就擺滿了一個書架。其中有一套《史記》,還是我中學時代用積攢的零花錢買來的,可是,擺出來沒多久,便不翼而飛了。
結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家,擺出來的書,再不會丟了??墒?,房間面積的增加,總也趕不上圖書數(shù)量的增長,于是,如何安置我心愛的書們,就成了一個問題。
剛結婚的時候,單位分配給我的新房,是一間位于一棟小樓之上的“水晶宮”—三面都是大玻璃窗的陽光小屋。這個房間,原本是個封閉的觀景陽臺,并不適合居住的。但是,其中畢竟能夠擺開一張床,幾件家具,好歹也可以算是個家了。地方小,我便用木條做成一個嵌在墻里的書架。于是,多年來一直呆在箱子里跟隨我走南闖北的書終于走上了自己家的書架。正是在這間陽光充足、四季如春的小屋里,我陪伴兒子度過了他的幼年時光,也是在這間小屋里,我寫出了兒童散文詩集《星星月亮的夢》的大部分篇章。
待到孩子上小學的時候,我家才搬出“水晶宮”,住進了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房。門廳里,在擺上一張餐桌和冰箱、洗衣機等幾件必需的家用電器之后,又讓我硬擠進去三個書柜。捆在箱子里的書,這才獲得了解放,也都有了它們的家。兩間臥室里,各有一張大寫字臺,可供孩子做功課,供我們夫妻輪流使用。假如幾個人同時都要使用桌子,那么,只需把門廳里的餐桌擦干凈些,鋪上一塊臺布,也就有了第三張書桌了。在平常的日子里,晚飯以后,我們三人總是每人一張桌子,做自己的事情。在寧靜恬適的氛圍中,共同享受著家庭生活的溫馨。
我似乎從未想到過,需要有一間自己的書房。
將來,在我退休以后,在我住進一套大房子的時候,也許我會收拾出一間書房來的罷。但是,當有了一間像樣的書房,有了整塊時間的時候,是不是還能安下心來讀幾本書,還能不能寫得出文章來,卻是很難講的。因為,讀書也好,搞研究也好,環(huán)境固然不可太差,而人的心境如何,才是最為關鍵和重要的。有好的心境,書才會讀得進去,才會有心得,寫文章,也才能發(fā)揮出最好的水平來。
然而,遲早我總是要為自己設置一間書房的。因為,有許多我喜歡的書,它們應該有一個更為相宜的安身之處。有幾幅前輩與師友惠贈的書畫,也應在一面白墻上張掛起來,以便朝夕欣賞。到了那一天,即使再也讀不進什么書,寫不出什么文章,只要坐在里面,也自會感到賞心悅目,氣定神閑。想到這里,我不禁有一些微醺的感覺了。
所以,我到底還是喜歡書房,還是希望有一間自己的書房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