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不到我心底的口哨聲
汪微微
植草女子一枚,喜隨遇而安,愛一個人發(fā)呆。文與人皆有野生的驕傲與葳蕤的倔強,亦有綠蕪叢生的力量。新浪微博:@汪汪微微
他一直都是父母、老師眼中的好孩子,留清爽利落的平頭,穿干凈舒展的校服,笑的時候像早上的陽光灑到床上給你一個擁抱。這種好,一目了然,像一片平原,遼闊又浩蕩。
就是這樣一個好孩子,一路走來,心里喜歡的卻都是些渾身漏洞的人。
三歲時,他最喜歡看動畫片《巧虎》。母上大人理所當然地以為,他肯定最愛巧虎這個完美小孩,所以當他說出喜歡桃樂比時,母上大人大驚失色——那只鸚鵡笨拙又頑劣,還小心眼,愛斤斤計較,經(jīng)常和弟弟們爭寵,不高興了會大喊大叫、撒潑打滾,甚至離家出走??伤钢聊簧系乃Z氣堅定地說著喜歡,眼神明亮灼熱,散發(fā)著對偶像獨有的光。
為了強調(diào)自己的喜愛,他堅持要求改名為桃樂比。母上大人一邊痛痛快快地答應(yīng)了,一邊很不當回事地拋到了腦后。直到有一次,母上大人連叫他數(shù)聲,他都充耳不聞。待遭到母上大人的質(zhì)問時,他這才緩緩抬起頭,慢條斯理地說:“我叫桃樂比啊!”從此,他就多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小名。
七歲時,他看電影《哆啦A夢》。母上大人問他:“你想擁有一個哆啦A夢嗎?”他笑得很憧憬:“當然!”“與其擁有這樣一個神通廣大的朋友,不如你努力做自己的哆啦A夢!”母上大人習慣性地給他灌雞湯。他再次鄭重又認真地說了“不”。他說如果可以選擇,他更愿意做古古兒。母上大人再次大跌眼鏡,為什么是古古兒?在電影中,那個孩子不過是個毫不起眼的配角,關(guān)于他的鏡頭,也不過都是些可有可無的片段:他從古代穿越過來,站在現(xiàn)代喧鬧的大街上驚慌失措;在月圓之夜,他對著月亮悲愴地嚎叫;父母被黑暗之神抓走后,他哭得肝腸寸斷卻也無能為力……
孤獨、脆弱又無足輕重的古古兒,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每每提及都忍不住淚流滿面,連睡夢里都流淌著情真意切的思念。
十五歲時,他百讀不厭的書是《月亮和六便士》。男主本是個證券交易所的經(jīng)紀人,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卻迷戀上繪畫,像“被魔鬼附了體”,突然棄家出走,到巴黎去追求繪畫的理想。在異國他鄉(xiāng),男主在肉體上受著貧窮和饑餓的煎熬,同時為了尋找表現(xiàn)手法,精神也在忍著痛苦的折磨。最后男主離開了文明世界,遠遁到與世隔絕的塔希提島上,終于找到了適合自己繪畫的領(lǐng)地,也找到了靈魂的棲息處。
他敬重這個有故事的男主,就像喜歡那些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雖然他們渾身漏洞,卻妙趣橫生。他們會在試卷上畫漫畫,配搞笑的文字;會在課堂上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哪怕被罰站一節(jié)課;他們還會去探險,即使傷痕累累也在所不惜。他們無所謂,也無所畏,那種勇于冒險和闖蕩的膽魄,讓他們看起來飽滿生動。
事實上,他一路喜歡的,都是沉睡在他內(nèi)心深處的孩子。那個孩子,像桃樂比一樣頑劣,像古古兒一樣脆弱,像畫家男主一樣叛逆,不期待被人高看,不懼怕暴露自己的弱小,也不在乎世俗的打量和人們的俯視,始終高調(diào)地做自己世界的王。
他想要有人聽到他心底的口哨聲,想要有可以講給他人的故事,想要對世界保留頭上的角、身上的刺和心上的棱角,而不是好得平鋪直敘,遼闊得失去跌宕起伏的期待??伤?,他只有做一個好孩子的配置。他用自己的懂事和克制,平淡又孤獨地度過了自己每一個恍惚時期,并早早長成了一個無趣又乏味的大人。偶爾午夜夢回,他總會用那些喜歡的人提醒自己:別泄氣,只要有人能夠做自己,就給了你無限的勇氣與信心,去和這個不溫柔的世界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