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正芳
大清早,依民的右眼皮就嘣嘣地跳。右眼跳,災來到。
依民一下慌張起來。莫非真是“血光之災”?他想起了去年和領導去五道坎子相面的事。那個身著長衫、眼鋒銳利,胡子蓋住了半拉臉的先生,鷹似的眼光在領導臉上聚焦了兩分鐘,幽幽地說:“你家祖墳南高北低,影響官運呀!”
領導的眉梢抖了抖,沉吟著,干咳了兩聲。依民識趣地退到了院子里,慢吞吞沿墻一寸寸挪移。一只甲殼蟲順著桂花樹干爬上去,到了分杈處,停住了,猶疑著是該向左還是向右。脖子上系著紅絨繩的花貓偷了女主人的珍珠鏈,躲在廊下,伸著前爪一下一下逗弄著。
依民打量著這個在鄉(xiāng)間并不多見的院子:剛翻蓋的六間大房,復古的雕花門窗,金黃的琉璃瓦,沐浴在秋日細碎的陽光里,一派舒適安閑。門口停著三輛奧迪、兩輛寶馬、一輛帕薩特,都是來排隊算命的?,F(xiàn)代人呀,活得真講究!婚喪嫁娶、建廠蓋房、求財升官,都要查查算算。據(jù)說這位先生在峨眉山拜過高人,主攻麻衣相,非常靈的。
門“吱”的一聲開了,領導朝外探了探頭。依民夾起包,三步兩步跑進去,躬身笑對先生說:“大師辛苦!不知需要……多少呢?”大師微瞇著眼,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這個嘛……自己看著辦吧。錢乃身外之物,不拘多少,只要善主覺得花得值!”依民躊躇著,眼光掃過了領導的臉,將五張嶄新的大面額遞過去。大師接錢的當兒,順便盯了依民兩眼,小聲說:“年輕人,注意元宵節(jié)躲一躲……血光之災?!?/p>
依民激靈一下,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先生看他一臉迷惘,悄悄指點迷津:“只要躲過了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天就沒事了?!?/p>
轉眼就是正月十五。依民一向謹慎,知道節(jié)假日期間,領導更忙??墒沁@一次沒辦法!好在這些年跟著領導鞍前馬后的盡職盡責,借口感冒不舒服請了假,領導也沒難為他。
依民謝絕一切親朋好友的邀請,將自己藏在屋里。
他囑咐老婆:“任何人任何事找,都說不在家?!崩掀挪唤?,疑惑地看著他,張了張嘴,還是忍住了。
正月十五,平平安安。正月十六,風平浪靜。依民暗自慶幸。
只剩最后一天了!上午依民趴在窗前看了會兒院子里覓食的麻雀,又歪在床上翻了幾頁書,不覺就睡著了。中午老婆下班回來,看著冷鍋冷灶的,刷鍋切菜的聲音就大了。咚咚叮叮,生硬的鐵器碰撞聲震得依民心里一顫一顫的。罵聲跟著從門縫里鉆進來:“錢掙不了幾個,還凈裝大爺!在外面伺候人家時像個孫子,回家來就變成了祖宗!”
依民深深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他不禁嚇了一跳。他的手機關掉了,卻忘了拔下家里的座機線。很快,便聽到老婆顫抖的呼喊:“依民你快來,你的電話!”
他疑惑地接過聽筒,局長夫人驚恐的哭聲直戳了過來:“快!快來呀——老王出事了!”依民腦袋嗡地一下,一時反應不過來。
站在旁邊的老婆推了他一把:“還不快去看看,你是不想干了嗎?”
他使勁攥了攥拳頭,顧不得太多了,就是天塌下來也得走!他跑出門,發(fā)動車,急急往領導家趕。
過三條馬路,闖了兩個紅燈,小轎車風馳電掣直奔富貴花苑新區(qū)。剛進院門,便望見一堆人面色復雜地圍在樓下,指點著領導家一扇大開的窗子,嘰嘰咕咕。
依民氣喘吁吁撥開人群,只見領導臉朝下趴在地上,粗大的四肢僵硬地伸開,猶如一只被利箭射下的老鷹,無力地垂下了羽翼。面前一攤刺目的血水,染紅了領導的頭發(fā)五官和表情……
依民“啊”的一聲,似乎低吼了一句“血光之災”!兩腿一軟,身子就綿綿倒下去。他知道,麻煩來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