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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霸

2017-10-17 20:33陳章華
長江文藝 2017年10期
關(guān)鍵詞:長山兒子

陳章華

1

面館門口圍著的那一圈人,是追著兒子的菜刀跑過去的,他們的臉上顯得有些復(fù)雜,驚愕、害怕,甚至還有黃鶴樓上看翻船的興奮。

王可兒頭一次發(fā)現(xiàn)兒子居然長著一張菜刀臉,他的目光跟他手里的菜刀一樣閃著青光,卻和他蒼白瘦長的手臂一點也不相稱。那時候,她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在她發(fā)愣的一剎那,兒子的菜刀已經(jīng)斜著朝馮亮亮砍了過去,空氣里發(fā)出颼颼的聲響。

當(dāng)時馮亮亮如果不用手去遮擋,可能砍斷的就是頸動脈。只覺眼前血光一閃,王可兒聽到啪的一聲鈍響。一個手掌像樹上熟透的椰子掉落下來。馮亮亮已經(jīng)坐到了地上,在哇哇大叫聲中,用好手捂著斷腕,紅色的液體突突從指縫里躥出來。

王可兒躬身去撿地上的手掌,可是兒子的腳更快。她看到兒子一腳飛起,斷掌像足球一樣在半空中翻了幾個跟頭之后,才跌落在大街中央。王可兒朝大路上撲了過去,像鷂鷹撲向院子里的小雞……

在王可兒看來,馮亮亮的兩只大手,是無可挑剔的,兩個巴掌寬厚又豐滿;張開來足足有半個蒲扇那么大,五根指頭靈巧而修長,并不亞于五根白玉做的柱子。三年前的那個夏天,王可兒站在馮亮亮的面館門口盯著馮亮亮不轉(zhuǎn)眼。當(dāng)然,馮亮亮身高也應(yīng)該有一米八吧,寬肩、長頸、高鼻,眼睛又圓又大,濃眉毛里還藏著一顆烏龍痣。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帥哥。不過,對這些,王可兒都不怎么上心,只是粗略地一瞥而過。王可兒想,馮亮亮的面館要比附近幾家早餐店的生意好,除了他拉的面勁道,還有就是他的嘴巴很懂得討巧。論年紀(jì)王可兒要比馮亮亮大好幾歲,可是馮亮亮總是喊她妹子。王可兒受用是受用,但都不是她天天跑去馮亮亮的店里吃面的主要原因。最吸引她的,她不好意思說出口,就是迷上了馮亮亮的兩只大手。

王可兒曾經(jīng)對和她一起租房的小瓦說:“你看,馮亮亮那雙手哇,太抓人心了。簡直就是菩薩的手,如來佛的手,肉肉的,暖暖的,看起來舒服極了?!?/p>

小瓦笑嘻嘻地說:“肯定是讓你舒服過了?!?/p>

盡管被小瓦猜中了,王可兒卻矢口否認(rèn)。

那一個夏夜,王可兒在文化廣場跳廣場舞時,不小心扭斷了一只鞋跟,把腳也崴了。跳完舞后,她只好拎起鞋,赤著一只腳,一瘸一拐往出租屋里去。走到半路上,一輛摩托車風(fēng)一樣從她身邊沖了過去。她沒看清是誰,但是看到了抓著車把的兩只龐大的手。王可兒尖聲喊了一個人的名字。摩托車竟猛地剎住,又倏忽一調(diào)頭,停在她面前。果真是馮亮亮。馮亮亮摩托車后面綁了一個小木箱。為了給王可兒騰出位置坐,他卸下箱子,讓王可兒摟著。王可兒問里面是什么東西。馮亮亮告訴她,是剛從店里批發(fā)的雪糕冰棒。

王可兒就笑了,她知道馮亮亮是買給他那個瘦麻桿老婆小丁的。王可兒每天早上去馮亮亮的店里,都能看見小丁嘴里銜著一根冰棒。她能一直用嘴叼著冰棒,空出兩只手來炒面和煎蛋。嘴里的冰棒嗍得絲溜絲溜叫,手里的鍋鏟攪得咣當(dāng)咣當(dāng)響。有時候,即便閑下來不做事,小丁還是怕熱。她再不靠吃冰棒解熱,而是蹺起腿,坐在椅子上嗲聲嗲氣地喊老公。馮亮亮就丟下手里的活兒,忙不迭地跑過去,用兩個沾滿面粉的大手,一個給她扇風(fēng),另一個為她捶背。馮亮亮的手一停下來,她就大聲喊:“熱??!酸??!”馮亮亮的兩只手又開足馬力運轉(zhuǎn)起來。不知為什么,王可兒每次看到那場景,心里就沒由來地泛起一股酸菜壇子的味道。

坐在摩托車上的王可兒忽然想捉弄一下馮亮亮,她從箱子里拿出一根冰棒,剝?nèi)ゼ埰?,不往嘴里塞,而是放在手心捂著。硬邦邦的冰棍很快變得酥軟,融化的甜水窩在手掌,濕冰冰又黏糊糊。王可兒抿著嘴將手臂抬高,手掌指尖向下,滴入馮亮亮的脖子。

看到馮亮亮烏龜似的將頭一伸一縮,她笑得像馬蹄踏在冰凌上一樣脆響。事后,王可兒覺得不可理喻,自己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那一夜,竟然像個偷偷懷春的小姑娘。當(dāng)王可兒冷不丁地把整根冰棍塞進馮亮亮脖子里后,馮亮亮打了個激靈,身體的反彈,導(dǎo)致兩手差一點脫把,摩托車直挺挺地撞上了一棵樹。兩人一前一后飛了出去,幸好落在河邊的沙壩上。兩人跌落在一塊,馮亮亮的一只大手恰好碰到了王可兒的胸脯。雖然隔著衣服,但是那只手傳遞過來的力量,還是讓王可兒身子像觸了電。王可兒像在云霧里飄,醉醺醺的,她已經(jīng)記不清楚有多長時間沒有過這種感覺了,這些年來王可兒的身體一直處于干渴的狀態(tài)。雖然身邊沒有男人,王可兒也從來沒有覺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那一夜,她像一條冬眠的小水蛇忽然蘇醒過來,感到了饑渴,躺在出租屋空蕩蕩的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有一種期待發(fā)生什么的亢奮,又有一種不敢越雷池的惆悵,直到天放亮的時候才昏昏睡去。等她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兒子早已去了學(xué)校。

2

王可兒到縣里來租房子,完全是為了兒子。在兒子讀初中之前,王可兒一直和丈夫李長山在外面打工。準(zhǔn)確說,是兒子出生后的第五個月,她就把兒子的奶水?dāng)嗔?,去了南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她的奶子脹痛得要命,害得她好幾次躲在火車衛(wèi)生間里偷偷擠掉。那時候,她去南方是為了李長山。李長山在工地上和一個四川人打架,被人用啤酒瓶磕破了頭,躺在醫(yī)院里,好幾天人事不知。至于打架的原因,現(xiàn)在想起來,王可兒心里還像針刺一般,據(jù)說是為了工地上一個煮飯的四川妹子,李長山長期和她眉來眼去,偶爾還對她動手動腳。女人的那個四川老公來到工地,很討好地對李長山說,要請李長山他們幾個湖北人吃飯,為的是感謝大家對他老婆的照顧。李長山蒙在鼓里,滿口答應(yīng)下來,就帶著手下幾個泥工兄弟去了。

大家高高興興,稱兄道弟,一杯一杯喝干了白酒又喝啤酒。那個四川人在給李長山倒酒的時候,冷不丁地把酒瓶狠狠地砸向了李長山的光頭。得到李長山被打破頭住院的消息,王可兒一刻也沒有多想,把兒子丟給了公婆,急匆匆趕了過去。她沒有想到這一走,就開始了她在外打工的生涯。

往后的十幾年,每年除了過年的時候,回去陪兒子十天半月,其他時間王可兒都是在外面跟著李長山像打游擊一樣,從一個工地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工地。李長山也從一個打工仔變成了一個小包工頭,可是,日子并沒有多少好轉(zhuǎn),李長山一年四季是三角債纏身,建筑商欠他的,他欠工人的。還有一點是李長山愛賭博,麻將、斗地主、炸雞他都愛,技術(shù)卻菜得要命,工人們沒有煙抽了,就哄著李長山玩牌。每一次不把李長山的口袋掏空絕不罷手。王可兒與他吵過幾次,鬧過幾回,基本起不到什么效果,還給李長山頭上戴了一頂怕老婆的大帽子。這讓李長山很惱火,對她越來越冷淡。endprint

王可兒自己在工地上煮飯還做小工,幾乎沒有從李長山那里拿過工資。她也想過不再跟著李長山,可是這個男人身邊如果沒有她,說不定還會惹出別的亂子,比如發(fā)生不清不楚的男女關(guān)系。王可兒從小父母離婚,讓她受盡了無父無母的苦痛,所以為了兒子不走她的老路,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離婚的。她只有這么守著李長山,哪怕想兒子想得要發(fā)瘋,她也不能放李長山這只團魚去喝水。盡管她拿他沒辦法,但是有她和沒她,李長山還是不一樣的。在她面前,李長山早已習(xí)慣了一手遮天。本事不大,脾氣不小。他自己喜歡在外面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卻不允許她和男人說話。

有一回,一個小老鄉(xiāng)背著半桶乳膠漆從樓上滑下來,乳膠漆淋了他一身。恰好她在他身邊,扶他起來,幫他擦身子,并洗凈了他脫下來的臟衣服。李長山把她臭罵了一頓,說她下賤,罵她不要臉。她辯解了幾句,卻換來他一巴掌。后來,那個小老鄉(xiāng)在李長山最需要人手的情況下,來了個釜底抽薪,不但自己跑去了別的工地,還帶走了幾個得力人手,急得李長山像跳蚤一樣到處去找人,卻沒有人愿意來。最后,還是王可兒出面,把出走的那幾個人又給請了回來。許多工人都當(dāng)著李長山的面說,要不是看在嫂子的面子,沒有人愿意跟著他混。李長山對王可兒的態(tài)度好了一些,但是這并沒有讓王可兒打消離開李長山的念頭。那一巴掌,把王可兒打醒了,與其在工地耗著,陪著這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男人,不如鐵心回去陪兒子。

這些年來,老家的公婆對兒子百依百順,把兒子寵得不成樣子,一點點要求得不到滿足就破口大罵。特別是兒子進入初中后,在家里對他爺爺奶奶,從來沒說過一句好話,兇狗一樣吼叫,他在學(xué)校卻是一只悶頭雞,似乎很少主動與老師、同學(xué)搭話,像個從外星球來的人,除了喜歡呆在電腦前玩一種端著機槍掃射敵人的游戲,對身邊的事情幾乎不感興趣。

老師多次打電話告訴她,說兒子像一個刺猬,把自己包藏得很深,卻動不動就扎人,逮住哪個咬哪個,沒有幾個孩子愿意與他同桌。老師希望她回來,好好陪陪他,開導(dǎo)開導(dǎo)他,和學(xué)校一起幫助兒子走出叛逆期。她回來過幾次,和兒子交談過,兒子基本不怎么搭理她,一天到晚垮拉著臉,眼皮也是耷拉著,眼睛里冒出的都是寒冰戾氣。她巴心巴肺地討好他,小心翼翼地侍候他,就是焐不熱他。她再猜不透兒子心里想什么,一句話要連續(xù)問好幾遍,才換來兒子用鼻子哼哼作為回答。

3

王可兒沒有想到這一回來陪讀,轉(zhuǎn)眼就是四五年,兒子除了身子長高了,喉結(jié)突出了,聲音砂粗了,性子卻并沒有改變多少,還是冷冰冰,陰森森的。還有一點,王可兒也沒有想到,自從跟著考進縣城高中的兒子進城后,她自己卻不知不覺改變了很多。用小瓦的話說,王可兒是上街的棒槌不到三年就成了精。

王可兒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小瓦是兒子開學(xué)的那天。她送兒子去學(xué)校報到,那個死小子,自始至終當(dāng)甩手掌柜,反戴著太陽帽,弓著瘦削的脊背,尾大不掉地走進教室,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再也不起來。只留王可兒一個人肩背書包,手拿飯碗,東跑西顛,上竄下跳,累得氣喘吁吁,流了一身汗。等她把繳費、領(lǐng)書、辦理走讀證等瑣事忙完,還要趕緊回到出租屋做飯。中午的時候,兒子吃完飯去了學(xué)校,王可兒脫光身子站在衛(wèi)生間,打算沖個涼后睡個午覺。衛(wèi)生間的門忽然被砰砰地捶響,一個很清脆的女聲問她好了沒有。王可兒洗到一半的時候,門再一次被擂響,對方急急地說她憋不住了。王可兒只好把她放進來。女人完事后,卻不起身,蹲在那兒饒有興致地欣賞王可兒的裸體。雖然都是女人,但被一個陌生人盯著,還是有些別扭,甚至有些忿怒。不過,當(dāng)她從女人的眼里讀出了一種羨慕和驚嘆,她的別扭和忿怒馬上變成了沾沾自喜。王可兒很矜持地擺弄了一個姿勢,把胸朝前挺了挺,屁股向后翹了翹。

王可兒往上身套一件破了好幾個洞的大汗衫時,蹲坑的女人眼神又變成了同情和惋惜。王可兒很快弄清楚了這個女人叫小瓦,也是陪讀的家長,和她租了同一家房子,王可兒在樓下,小瓦在樓上。后來,小瓦帶王可兒來到自己的房間,拿出好幾件不同顏色的高檔胸罩,讓王可兒試。王可兒一一試過,但是沒有一個能罩得下她的大胸。小瓦嘆息一聲,“哎,人家都說我胸大,跟你比那是小巫見大巫?!?/p>

王可兒被小瓦說得臉上一陣發(fā)紅。這讓小瓦越發(fā)覺得王可兒和那些陪讀的女人不一樣,于是和小瓦聊開了。小瓦說話挺大膽,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問。

王可兒知道了小瓦十七歲那年被三個男人輪流玷污過。因為名聲不好,小瓦干脆破罐子破摔,跟了一個小混混,被他騙光了所有的積蓄。后來,她做了一個四十多歲喪偶公務(wù)員的填房。生下女兒后,關(guān)閉了自己經(jīng)營了好幾年的打印店,開始一心一意做家庭主婦。女兒十歲那年,男人和他單位的女出納忽然失蹤,卷走了幾百萬公款,八年多了,還是音訊全無。這些慘兮兮的經(jīng)歷從小瓦嘴里吐出來時,不帶一絲一毫的傷感和無奈。小瓦時而添油加醋,時而插科打諢,好幾次讓王可兒笑出了聲。小瓦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問了王可兒一些讓她不好啟齒的事。王可兒支支吾吾,半遮半掩,講了一些,隱藏了一些。

王可兒沒有想到小瓦在認(rèn)識她兩年之后,忽然跑到蘆花庵做了尼姑。小瓦把女兒送進了大學(xué),與那個長期來找她的光頭男人分了手,來向王可兒辭行,她拉著王可兒的手說:“姐姐,你不會怪我這兩年把你帶壞了吧。”

那時候,王可兒的兒子已經(jīng)讀滿了高二,馬上就要進入高三畢業(yè)班。在小瓦的帶動下,王可兒學(xué)會了跳廣場舞,學(xué)會了打麻將,還學(xué)會了唱黃梅戲,陪讀的生活過得忙碌而充實。每天上午婦女們一般都呆在出租屋干活,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燒飯做菜。比如燉個湯,炒兩個菜,就可以吃一天。下午和晚上就是她們自由活動的時間了。睡個午覺起來,相約打麻將的電話像南歸的候鳥一樣準(zhǔn)時到達。王可兒住的這條街幾乎都是陪讀的,隨便一薅,就能輕松湊齊兩桌牌。

王可兒猜不出這些婦女哪來的這么多錢,手里的坤包一打開,翻出來的幾乎都是嶄新的成捆成扎的紅一百,封條都原封不動,而且她們出入都是小車接送。在牌桌上對輸贏都不太在乎,丟過去一兩百,還嘻嘻哈哈的。贏了錢的掐出一疊來請客,晚上要么去K歌,要么去捶背洗腳,要么去養(yǎng)生館做保養(yǎng)。王可兒第一次隨小瓦去做私處保養(yǎng),嚇得夾緊兩腿,不敢脫褲子,被大家哄笑了好長時間。當(dāng)然,她們在打牌、唱歌、泡腳、做護理的時候,嘴巴也從來不會閑著。王可兒從這些嘰嘰喳喳的麻雀嘴里,知道了縣城包括身邊女人們的很多八卦新聞。比如,某村的一個孤老頭子半夜死在胭脂街一位小姐的床上;某個貪官被抓之后,暴露了幾個情人和一個十幾歲的私生子;某個上網(wǎng)成癮的孩子,被人拐賣,孩子逃跑未成,打斷了手腳,趕到大街上乞討。等等。王可兒當(dāng)然還知道了這些婦女里有幾個在外面有情況。endprint

小瓦就是其中一個。一般情況下,那個男人是中午溜到小瓦房間里的,與小瓦在樓上鬧的動靜很大,經(jīng)常把王可兒鬧醒。有好幾次,王可兒當(dāng)面埋怨小瓦,不顧及她的感受。

小瓦還說:“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挺簡單啊,就是以牙還牙,你也把動靜鬧大點,自然就聽不到樓上的響動了?!?/p>

王可兒說:“好,以后你們要做好事的時候,我就拿一跟竹棍捅天花板?!?/p>

小瓦說:“你這不是浪費資源嗎?面館里的那個手霸,對你有意思,每次你進店,他都不敢抬頭看你。管馮亮亮叫手霸,這可是一個新詞兒,小瓦獨創(chuàng)的,王可兒聽來,雖然有些別扭,卻又恰如其分。

那一天,王可兒拍打著小瓦的手說:“妹妹說哪里話,我怎么會怪你呢?這兩年,我過得挺開心的?!?/p>

馬上就要分開了,王可兒要小瓦回答她一個問題。王可兒曾經(jīng)在小瓦的QQ空間相冊里看到過三個長相各異的男人相片,但是三個男人有一個共同點,全部都是光頭。一個是身上有紋身的光頭小子,一個是戴著金絲眼鏡的謝頂書生,還有一個是滿臉橫肉長得像魯智深的中年男子。王可兒問小瓦那個有紋身的光頭小子是不是那個騙了她的小混混。小瓦說是。王可兒又問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的謝頂書生是不是卷款逃跑的公務(wù)員。小瓦點點頭。至于那個魯智深,王可兒見過他,知道是這兩年與小瓦相處的屠夫佬。

王可兒想要的答案,不僅僅是要知道相片與這三個男人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而是為什么與小瓦交往的男人都是光頭。這是巧合,還是小瓦故意挑選的?這個問題讓王可兒很感興趣,又很費腦筋。

小瓦說:“這個世上的確有一種人,讓你一看到就產(chǎn)生親密感。比如,我一看到和尚就覺得親切。很小的時候,經(jīng)常隨奶奶到寺廟里去燒香?!庇幸惶?,在寺廟里的大雄寶殿前,她忽然想拉尿。奶奶讓她自己到廟外找個地方解決。解決完之后,她站在廟門口,望著曲折回環(huán)的殿堂,再也找不到奶奶。她一邊哭一邊跑,不小心被臺階絆倒了,人像皮球一樣往下滾。一個和尚救了她,把她抱起來,替他擦干了眼淚,還往她嘴里塞了一顆提子。她不但嘴里嘗到了提子的甜味,聞到了和尚身上的檀香,還看到了和尚頭上發(fā)出了一圈光。這兩種味道和一圈光使小瓦記住了前半輩子,估計后半輩子還是忘不掉。

4

小瓦反過來問小瓦為何對大手的男人情有獨鐘。王可兒說跟小瓦見到和尚就歡喜一樣,她看到大手男人就覺得很親切,產(chǎn)生一種想靠近的沖動。王可兒也講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她有個初中老師叫王大手,對她不錯。其實,他對所有學(xué)生都不錯。但是當(dāng)時,王可兒就是覺得王大手老師對她最好。一到寒冬臘月,王可兒的手就會長凍瘡,破裂皮,結(jié)了痂后開始紅腫,又破皮,又結(jié)痂,如此反復(fù),直到來年春夏之交。那年冬天的期末考試,王可兒兩手腫得像發(fā)糕,筆動一下凍瘡上的膿皰就淌黃水。正在監(jiān)考的王大手老師,脫下自己的羊皮手套,遞給王可兒,讓她戴上。王可兒望著他,不好意思戴,怕手上的膿皰弄臟了手套。王大手也望著她,目光里盡是鼓勵和溫和。王可兒的手終于插進了尚有余溫的手套。手套太大了,五個手指頭不及手套的一半,前面空了一大截,后面也沒入了整個手腕。王可兒做著題目,眼淚卻不知不覺流了下來,王大手老師遞過來一張紙巾??纪暝嚲头帕撕伲蹩蓛合氚咽痔紫锤蓛粼龠€給老師。可是等過完年,開了學(xué),王可兒抱著一對干干凈凈的手套去還時,意外得知王大手老師調(diào)進了縣城。很多年后,這雙手套都被王可兒當(dāng)寶貝珍藏著,連出嫁時她都偷偷把它們壓在了箱底。

王可兒對小瓦說:“我和我男人是別人介紹認(rèn)識的,我第一眼就看出他是個粗人,可是我看中了他那雙軟白的大手。我盯著那雙手看了發(fā)呆,當(dāng)介紹人問我人怎么樣時,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說還可以?;槭戮瓦@么稀里糊涂地定了。結(jié)婚后頭幾年對我還馬馬虎虎,也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來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說話做事像石磙,兩頭一樣粗,我不求他會哄我,只要求他不對我發(fā)脾氣就夠了。他能吃苦,肯吃苦,工地上的臟活累活,都是他帶頭去做。但是家務(wù)活連根手指頭都不動,全指望我。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夫妻生活,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一點也不顧及我的感受。我喜歡他的大手,但是他的大手從來沒有讓我舒服過?!?/p>

王可兒告訴小瓦,李長山的手掌上布滿厚繭,又硬又糙,指甲殼灰白,里面全部是黑的污垢,而且因為抽煙食指和中指的腰上是一圈暗黃。剛認(rèn)識的時候,李長山還不是泥瓦匠,在縣城姐姐開的藥店里幫忙。那時候他的手雖然比不上馮亮亮的手,但也是看相十足,令王可兒心馳神往。

后來,李長山的姐夫和姐姐離了婚,將藥店變賣,李長山也因此失業(yè)。李長山泥瓦匠只學(xué)三個月就出了師,帶著王可兒天南海北到處跑,一把砌刀也混出了一點名堂,做了個小包工頭。王可兒回來陪讀的這兩年,外面有很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到她耳朵里,無非是說李長山不學(xué)好,為了手下的民工不流失,隔三差五帶他們?nèi)ハ茨_城玩。雖然只是聽說,但是無風(fēng)不起浪,王可兒心里總有些疙疙瘩瘩。

這些年來,李長山回來得次數(shù)少得可憐,而且最多住一個晚上就匆匆離去。王可兒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她還圖個清靜。王可兒說自從和小瓦她們認(rèn)識后,她好像找到了另一個自己,忽然產(chǎn)生了想離婚的沖動。這在過去她從來不曾想過,更不敢去想……

天色向晚,小瓦站起來要走,王可兒送她,二人站在樓道里相擁而泣。

5

自小瓦離開之后,王可兒不再和那些女人來往。沒事干的時候,就站在樓上看馮亮亮揉面。看面團如何在馮亮亮的大手里,變魔術(shù)一樣地被拉長又糅合,糅合又拉長。王可兒拿出手機,咔咔咔,給馮亮亮的大手拍了很多照片。半夜里睡不著的時候,斜靠在床頭翻出來欣賞,腦子里盡是一些花開花放的念頭,甚至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想成了馮亮亮手里的白面團。她被自己的這些想法嚇了一跳,趕緊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打發(fā)無聊的漫漫長夜。這些書都是小瓦送給她的,比較雜,主要是文學(xué)類的,也有《知音》和一些養(yǎng)生美顏之類的雜志。王可兒知道小瓦過去是一個文學(xué)女青年,滿腦子詩和遠(yuǎn)方,但是十七歲那次事件之后,她的所謂的文學(xué)夢想就戛然而止了。不過,她熱愛看書的習(xí)慣一直沒有丟掉。endprint

一個月后,小瓦通過微信發(fā)來一張相片,一個清秀的尼姑胸前掛著一串長長的珠子,站在翠竹掩映的蘆花庵前,目光平和,神情淡然。接著王可兒又收到她發(fā)過來的一句話:“你喜歡那個手霸?”

王可兒回道:沒啊。

小瓦:你騙不了我的。隨又發(fā)來一首詩。

你不要把手放在水中

它會像魚一樣游走

你不要把水放進手中

這會引來大海

還有岸

就讓你的手隨其自然

在自己的空氣中

在手中

沒有開始

沒有結(jié)束

王可兒:什么意思?

小瓦:你會明白的。

王可兒看了很多遍,依然一臉茫然,越看越糊涂。后來,王可兒在小瓦送給她的那些書里,也看到過這首詩,是一個叫胡安·赫爾曼的外國詩人寫的,題目叫《手》。王可兒雖然讀不懂,但她很喜歡里面的文字。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拿出來讀讀,甚至還在旁邊畫了一個大手,還寫了兩個字:亮亮。寫完之后,王可兒自己都覺得可笑,這哪像是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干的事,不但幼稚而且荒唐。她又拿起筆將那只手和字劃掉了,不過隱約其間的字跡,看仔細(xì)點,還是可以分辨得出來。

王可兒發(fā)現(xiàn)店里不見了小丁,只有馮亮亮一個人忙上忙下。后來從馮亮亮那里得知,小丁的父親肝癌晚期,已經(jīng)病倒在床,沒人照顧。幾個兒女就合伙湊錢給小丁,讓她回去照顧老父親。小丁仔細(xì)算了一下經(jīng)濟賬,覺得照顧父親的收入,遠(yuǎn)比店里請一個幫手付出的工資要高不少,就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在馮亮亮的央求下,王可兒答應(yīng)到馮亮亮的店里來幫忙。每天從早上六點到晚上九點,馮亮亮一個月開她一千八。王可兒穿上工作服,把栗色的頭發(fā)扎個馬尾,忙起來的時候頭發(fā)刷跳刷跳的,顯得干練又有活力,待人一臉恭謙的笑;見來客人進店,馬上迎上去問:請問想吃點什么?客人離開了,王可兒再忙也要打聲招呼:好走?。?/p>

王可兒到店里干了不足十天,馮亮亮盤點了一下收入,高興得不得了,十天賺的比他過去一個月還要多。已經(jīng)有客人叫王可兒老板娘,王可兒開始還解釋說她不是老板娘,是打工的。后來叫的人多了,她就再懶得理會,隨他們說去。

王可兒發(fā)現(xiàn)馮亮亮待她一點也不見外,客人吃完了喊結(jié)賬,他讓王可兒去張羅,一早上幾百甚至上千元現(xiàn)金在王可兒手里進出,他倒是很放心。這一點讓王可兒很感動,以前在工地做飯買菜,那個包工頭精得要命,王可兒稱一斤辣椒,他都要提起來掂量掂量。馮亮亮對她如此信任,她當(dāng)然要對得起這份信任,連自己兒子在店里吃了什么,她都要付給馮亮亮,不少一分一厘。馮亮亮總是擺手說不收她娘倆的錢,可是王可兒執(zhí)拗得很,非給不可。

下雨的早晨店里客人不多,二人就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王可兒問馮亮亮三十好幾了怎么還不要孩子。馮亮亮支支吾吾,敷衍說暫時還沒考慮,等賺夠了錢再說。王可兒就笑他傻,錢哪有賺足的時候,人心高節(jié)節(jié)高,到最后就是一個無底洞,怎么能填得滿。王可兒還勸他趁年輕生一個,小丁年紀(jì)也不小了,高齡生產(chǎn)會有很多麻煩的。后來,馮亮亮私下告訴她,不是他不想生,而是小丁生不了,有很難治的婦科病,他打算等賺夠了錢去做試管嬰兒。

王可兒就嘆了一口氣,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馮亮亮說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我還是表演魔術(shù)你看吧。那一年某個停電的春夜,馮亮亮點燃一支蠟燭,王可兒坐在馮亮亮對面,饒有興趣地看馮亮亮表演手影。馮亮亮的兩只大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時而重疊,時而分開,在墻面上投射出一個個活靈活現(xiàn)的飛禽走獸。馮亮亮變幻出一個圖影,就讓王可兒猜。

“小狗!”

“兔子!”

“斑馬!”

“鴨子!”

“水牛,哦,不對,是長頸鹿!”

王可兒猜對了,馮亮亮兩手一擺,又變出了另一個。如果王可兒猜錯了,馮亮亮就像模像樣地學(xué)那個動物的叫聲和動態(tài),來提示她,直到她猜對為止。街上的喧囂漸漸隱去,不遠(yuǎn)處的縣河里傳來陣陣蛙鳴,兩人在燭光搖曳的小店里,樂此不疲地玩著這個簡單的游戲,仿佛一下子找回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該變的動物變得差不多了,馮亮亮兩手一翻,忽然變出了兩張戲票,說想請王可兒看戲。那次在縣劇院上演的是家喻戶曉的傳統(tǒng)黃梅戲《小辭店》,演到蔡鳴鳳要與柳鳳英分別時,柳鳳英十里長亭來相送,一路走一路訴說離愁別恨,一路走一路千叮嚀萬囑咐。王可兒淚水漣漣,馮亮亮掏出紙巾來給她擦淚。王可兒恍惚回到了當(dāng)年的課堂,仿佛看到了送她手套的老師王大手。一把抓住了馮亮亮的大手。戲沒有看完,二人已經(jīng)慌不擇路地跑了回來,在馮亮亮的房里結(jié)合在一起。在馮亮亮大手的引誘下,王可兒一點點陷入迷宮霧陣,慢慢地云開霧散,她也漸漸放開了自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奔向草原深處,躍上群山之巔。等她從云端跌落,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王可兒不無擔(dān)心地問馮亮亮,她會不會懷上,馮亮亮則興奮不已地說:“要是懷上了,就是老天安排我們的后半生一起過。”已經(jīng)冷靜下來的王可兒鐵著心說:“你想都別想!”

王可兒聽見一身灰漿的李長山站在高樓上罵了一句:婊子!王可兒打了一個寒戰(zhàn),趕緊收拾好身體和衣服,賊一樣低眉落眼地逃回了出租屋。

馮亮亮在電腦前忘我地玩植物大戰(zhàn)僵尸,王可兒就問馮亮亮能不能教她玩。馮亮亮上到了二樓,在臥室門口猶豫了一下,人沒進來,聲音進來了,王妹,在嗎?王可兒剛洗完澡,頭上裹著毛巾,穿著睡衣走出來,臉上炸開了一朵花。進來,快進來。二人坐在電腦前,馮亮亮手把手教王可兒玩游戲。馮亮亮的大手包著王可兒的小手,王可兒的小手里握著發(fā)光的鼠標(biāo)。馮亮亮在認(rèn)真地講解游戲規(guī)則,王可兒哪有心思聽,身體酥軟無力,心尖兒在打顫。馮亮亮的大手離開了王可兒的小手,一拐彎,猛地探進了王可兒的睡衣里。二人在床上滾作一團,門忽然被撞開,李長山兇神惡煞地闖進來。李長山變成了一只貓,尖叫著,張牙舞爪地?fù)淞诉^來。endprint

王可兒出了一身冷汗,醒來發(fā)現(xiàn)是個夢。窗臺上果真站著一只叫春的貓。

王可兒抓著床單,披頭散發(fā)地坐在床上,把頭低低地埋向兩腿之間,如果不是身子在瑟瑟發(fā)抖,簡直就是一具毫無生命氣息的泥雕。

一轉(zhuǎn)眼兒子馬上就要畢業(yè)了。王可兒知道兒子的成績不好,應(yīng)屆高考肯定考不上本科,最多也就是高職高專。但是,她沒有想到,在高考前夕一樁好事降臨到兒子頭上。

“媽媽,我告訴你一個事情?!眱鹤泳尤恍χ蛩苓^來。王可兒愣了一下。這些年來,她是頭一次聽見兒子叫媽,頭一次臉上有了笑容,而且頭一次見過他奔跑。外面有人曾經(jīng)亂嚼過舌根,說她兒子得了面癱,又患了軟骨病,讓王可兒帶他去醫(yī)院瞧瞧。王可兒受了他們的蠱惑,也曾有過動搖,但是她不敢提出來,再說兒子也不可能配合,去看醫(yī)生的事也就拖了下來。王可兒趕緊喜洋洋地忙活起來,做了幾樣兒子喜歡吃的菜,還專門買了一瓶紅酒。母子倆一邊喝著紅酒一邊聊起來。

兒子告訴她,空軍航空大學(xué)到學(xué)校招飛行員,他去試了一下,居然通過了初選。學(xué)??偣灿袔资畟€同學(xué)參加了測試,只有兩個人通過,而且他的成績是第一。兩個月后進行復(fù)試,復(fù)試通過后,再進行考察,考察通過后,就可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正式成為一名空軍航空大學(xué)的學(xué)生,可以同時取得學(xué)籍和軍籍。王可兒聽了,自然是喜出望外,兒子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要死不活,中不溜秋的,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差。老師找過她好幾回,說兒子不求上進,對學(xué)習(xí)無所謂,讓她務(wù)必要盯緊點。她苦笑一下,倒反過來向老師倒了一肚子苦水,反過來懇求老師對兒子多花點心思。她的話把老師惹毛了,就說了一句氣話:“你兒子就是千年的泥鰍長不了鱗。我不打算再管了。他能不能考上大學(xué),就看他的造化了。”

王可兒眼圈就紅了,抖抖索索地從包里掏出一條煙,趁老師不注意,放在桌子上,用一堆試卷蓋好,退了出來。王可兒不怪老師,她只怪自己生了個不爭氣的兒子。其實,老師對兒子還算不錯的。有一次,在課堂上老師發(fā)現(xiàn)她兒子的課本比別人的厚很多,覺得奇怪,拿起來檢查,差一點把鼻子氣歪。她兒子用偷天換日的辦法,撕下語文課本的封面,粘貼到一本叫《盜墓筆記》的小說上,然后明目張膽地把書打開豎起來讀,嘴巴像模像樣地動,眼睛卻是在看小說。老師強壓住怒火,只是冷笑一聲,拿起書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兒子卻暴跳起來,搶過書一陣猛撕,撕成碎片,一把扔到老師的臉上,然后揚長而去。要換作一般的老師,早就不管兒子了。但是這個老師事后還找兒子談心。王可兒聽說,老師還夸兒子有點小聰明也有血性,語重心長地告誡他,要把血性和聰明用到正事上才能有出息。

兒子的老師正好打來了電話。首先對她表示祝賀,接著說了一大堆表揚兒子的話,最后希望她近期把伙食搞好點,要確保學(xué)校建校幾十年以來的第一個空軍飛行員順利入學(xué)。王可兒除了連連點頭,就是千恩萬謝。

兒子居然還當(dāng)著她的面背誦了一句詩:比陸地寬廣的是海洋,比海洋寬廣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廣的是飛行員的情懷和理想!王可兒夸兒子是個大才子。兒子說詩不是他寫的,是趙雅芝寫的。王可兒有些驚訝,趙雅芝?就是演白蛇娘子的那個趙雅芝?兒子說,你懂個屁,我說的是趙小雅,我的一個女同學(xué),因為和趙雅芝名字相近,長得也挺像,我們就直接叫她趙雅芝。她還是班上的學(xué)霸,以前對我不理不睬,自從聽說我馬上成為空飛了,天天黏著我,還寫了這個詩給我。王可兒說,就是嘛,媽早對你說過,只要你優(yōu)秀了,大家就都會對你好。兒子又說,你懂個屁,她對我的好,那不是一般的好。

6

王可兒覺得很憋悶,胃里有東西朝外涌。她捂著嘴巴跑到衛(wèi)生間嘔吐起來,但是是干嘔,吐不出什么東西。王可兒偷偷溜進了一家私人診所,當(dāng)醫(yī)生很確切地恭喜她的時候,她反而顯得異常冷靜。王可兒不再去馮亮亮的店里幫忙了,開始躲著馮亮亮,把自己關(guān)在出租屋不下樓。馮亮亮一天電話不斷,狂轟濫炸,王可兒干脆把手機里的電池卸下。

兒子空飛復(fù)試那天,王可兒特地起個大早,帶他到馮亮亮店里去過早。送走了兒子,王可兒正式和馮亮亮攤牌,斬釘截鐵地告訴馮亮亮,她要和他一刀兩斷,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說這話時,她是背對著馮亮亮的,一說完立即拔腿過街往回走,故意不留機會給馮亮亮說話。王可兒坐在床上一邊抹淚一邊把二人在微信和QQ上那些打情罵俏的肉麻話一一刪除。手機里還儲存了不少馮亮亮的相片,她也照樣全部刪掉,不過,還是留下了一張馮亮亮的大手特寫。王可兒和兒子已經(jīng)約好,復(fù)試一通過,兒子就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她。她則立即起身,馬不停蹄地趕去醫(yī)院做人流,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墒?,等了一上午,還沒有等到兒子的電話。中午的時候,樓下忽然傳來吵鬧聲,聽起來很熟悉,像是兒子的聲音。她探出頭朝下望,發(fā)現(xiàn)兒子站在馮亮亮面館門口,手里拿著一把菜刀,氣勢洶洶地架在馮亮亮的脖子上。

王可兒費盡了口舌才讓兒子把菜刀移開,她站在兩人中間詢問緣由。邊上已經(jīng)集聚了一批圍觀的人群。兒子說:“你為什么要在面里放毒品?害得老子空飛泡了湯?!?/p>

王可兒問兒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子不理睬她,把臉對著人群,繼續(xù)說:“今天上午體檢,我的尿是陽性的,醫(yī)生說我吸過毒。全校都懷疑我是吸毒者。招生的人當(dāng)場就把我控制起來。學(xué)校要開除我,還說要送我去戒毒所?!?/p>

王可兒差不多要發(fā)瘋,口里不停地念叨,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不,不是真的,我兒子是不夠聽話,但是絕對不會吸毒。

有人就問他,這件事怎么又和亮亮面館扯上了關(guān)系呢?他說在他反復(fù)解釋下,學(xué)校相信他沒有吸過毒,就問他吃過什么東西沒有。他說從早上到現(xiàn)在除了喝水,就是在亮亮面館里吃過一碗牛肉面。招生辦的人說肯定是牛肉面有問題。不少黑心店家為了招徠生意,在面里加入了罌粟殼,顧客就會越吃越上癮。

王可兒問馮亮亮有沒有在面里加罌粟殼。

馮亮亮不做聲。

有人舉著手機說他已經(jīng)報了警,結(jié)果馬上就會水落石出。

王可兒走近馮亮亮,面對面,低聲對馮亮亮說:“你要對我還有一點點感情,就說實話。”

馮亮亮說他這么做是為了留住她,只要她兒子沒有考上大學(xué),就會再復(fù)讀一年。王可兒就還要陪讀一年,他就可以和王可兒多待一年。

兒子舉著菜刀再一次沖上來,王可兒攔在馮亮亮面前。兒子大聲吼道,滾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扔在了王可兒臉上??闯鍪邱T亮亮給她的寫有《手》之詩的紙,她愣了一下,上前去撿,又被兒子踢飛到了馬路中間。

王可兒追上去時,她兒子舉著菜刀對著馮亮亮抬起的手腕砍了過去。血花濺起,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驚雷一般響起。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將王可兒撞翻在地。

馮亮亮顧不得疼痛,慢慢撐起身,走到王可兒身邊,用剩下的那只沾滿了鮮血的大手輕撫著王可兒額前的散亂頭發(fā)。

“我不怪他,我活該。你太傻了……”

王可兒艱難地?fù)u了搖頭,緊緊攥著那張皺巴巴的紙,嘴角泛起一絲凄楚的笑意。

選自《東坡文藝》2016年第四期

責(zé)任編輯 丁東亞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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