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昕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白落梅一

墻角的梨花在一蓑煙雨中，凝成了一簇一簇的云。那撐著油紙傘的江南女子穿梭于青石巷道間，窈窕的背景也不知被誰勾勒了去。

他看得有些出神，反倒被撐船的艄公取笑了一番：“趙先生，莫不是看上誰家的姑娘了？”遠(yuǎn)近都說，這趙先生也算一表人才，四十多歲了，卻至今未娶。前來說親的媒人不是沒有，卻總被他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過去。久而久之，上門說親的媒人漸漸少了下來，可關(guān)于他為何不愿娶親的事反倒成了這江南小鄉(xiāng)里人們茶余飯后閑談的話題。

聽到艄公的問話，他才回過神，兀自搖了搖頭，苦笑著：“怎么會(huì)呢？”又轉(zhuǎn)過頭去，視線落在墻角的梨花上，久久不愿回神……

二

天空中那幾朵浮云好似墜落在他的心頭上，化作一池春水，卻再難被誰擾亂?；蛟S，世界上任何東西都可以輕易背叛你，唯有記憶太過忠誠。江面上的風(fēng)不知何時(shí)又一次攜他回到多年前的時(shí)空。

也是這樣的梅雨季節(jié)吧，記憶中，她站在岸邊好似已經(jīng)等了很久，見他上岸，便迎上來，輕聲地問：“可是趙先生？”見他頷首，她輕輕吁出一口氣，莞爾一笑的樣子，令他久久不能回神。他只是覺得，眼前的女子眼睛里好似布滿了星辰。

三

民國的江南，總彌漫著不知所以的蒼涼。盡管如此，他與她仍然執(zhí)手相依。恰如他言，在一起的時(shí)候，至少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干凈和純粹。

他想起，他和她漫步在江畔，她不施粉黛，卻眉眼如畫；他想起，他捧著詩書念出一句，她在一旁輕聲吟出下一句；他想起他曾執(zhí)她手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上?，這些美好的年華卻如驚鴻般飛逝，記憶也被時(shí)光沖刷成了模糊不清的樣子。他仍忘不掉的是她的眉眼，還有那場使他們散落在人海的戰(zhàn)爭。

此去經(jīng)年，硝煙已逝，他的心頭卻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傷疤，他千萬般尋覓也沒能再見到他的姑娘。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個(gè)人的兵荒馬亂。

四

“趙先生，到岸了?！濒构畔率种械闹窀?，吆喝了一聲。他頷首，踏上岸去，青山碧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間終是迷失了方向。無奈走到河岸邊一身淡綠色旗袍的女子身旁，略帶歉意道：“能否向姑娘打聽個(gè)路？”她回頭，眉峰微蹙，眼波盈盈，恰若初見時(shí)，他的心頭又開出了簇簇梨花。

五

我有沒有向你說起過，在這杏雨梨云的春色里，我總夢到你。

或許，上一世，是我賒欠了你什么，便換得這一世，你還是找到我，我還是遇見你，輪回荒唐，終于該是我追逐你。路途艱難，但我甘之如飴。

或許，這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