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樺
致 謝
仿佛是在致謝——
這些向日葵、磕頭機(jī)
這緊靠著采油井的苞谷地粟米地
這岸邊蘆葦、水中夕陽
都在黃昏的風(fēng)中低垂下頭
一切都耽于沉默——
那芝麻花下面一排唱歌的嘴巴
那揚(yáng)起赤紅臉龐的紅高粱
懷揣著天上取下的火,卻不得不
緊按住那唱歌的嗓子
九月,北方的秋天
它的開闊、巨大、曠遠(yuǎn)
一個南方的嗓子,停止了他的歌唱
和喋喋不休,最終安靜了下來
——哦,成熟的大地沒有回聲
露 水
在北方,在嫩江邊的一片稻田里
我看見的露水是湛藍(lán)色的
天空的藍(lán)躲藏進(jìn)那些露珠里
那些鳥叫,從稻田的這頭
一直抵達(dá)那一頭
不該說是躲藏
那藍(lán),從天空直接
懸掛了下來,在秋天
鳥叫聲一直盤旋在稻田的上空
那些鳥飛不出稻田,準(zhǔn)確地說
是飛不出那片金黃
必須等到一場連陰雨,否則
那露珠一直就是天空的湛藍(lán)色
太陽落下,月亮升起
金色的水稻,一塊巨大的黃金
一直這樣被鎖在這田野里
撕 裂
只是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我的嗓子,已經(jīng)被撕裂
第一次,唯一一次
我喊她——輕輕地
我喊她,輕輕地
我喊她,帶著整個北方……
生長在北方的水稻!我的從故鄉(xiāng)
一路走來的金不換的小女兒
一大片天空,因?yàn)榈咎锞薮蟮?/p>
引力,向大地,緩慢地墜落
大風(fēng)吹
大風(fēng)吹,吹走道路、石頭
留下山谷、一堆猛犸象的牙齒
大風(fēng)吹,吹走黑羊,留下
夜空下星星尖銳的喊叫
大風(fēng)吹,吹走滄海桑田的面容、脖頸
留下我嘶啞的聲音沒有著落
大風(fēng)吹。吹走天空、河流
一場大風(fēng),它已記不清
前一場風(fēng)刮在了什么時候?
堅(jiān)硬的草籽,如何迎接下一個春天?
嫩江邊的日落
一條江的流水,趕在
黃昏之前淺下來,僅僅是
讓夕陽能從江水里浮起來
落日的余暉銳如刀鋒
切開骨骼切不開皮肉
切開石頭,卻切不開一朵花
岸邊細(xì)碎的小波浪
蘆葦花剝落的聲響
嫩江邊的一場日落——
一群水鱉蟲的喉嚨
被晚霞環(huán)繞,水稻金黃一片
早已,熟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