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周彝
幾千年來,中國人用“甜酸苦辣咸”五味描述食物的口感。
但是,人們忽略了一種更重要的口舌快感一脂味,也就是動植物脂肪構(gòu)成的美妙味覺,更直白地說,就是油味。如此,五味應(yīng)該是六味:甜酸苦辣咸脂。
從“六味”的角度看,一日三餐,可以不甜不辣不酸,但不能缺油少鹽。
老外的早餐,主食面包絕對不能沒有芝士、黃油,咖啡要加上一勺奶油;中國人的早餐素淡,白粥、醬瓜、什錦菜,如果餐桌上出現(xiàn)油條、生煎,孩子們會眼睛一亮,即使涼拌黃瓜海蜇,也必須倒上一小勺麻油。
華夏菜系,琳瑯滿目,異彩紛呈,宴客有全雞全鴨全羊、海參魚翅、太湖河鮮,佛教徒則是羅漢上素,這些宴席的特點是可以沒有肉蛋沒有雞鴨,甚至全素,但哪一道菜都離不開油,沒人吃過全部不放油的整桌菜肴。
即使和尚尼姑,天天斷葷茹素也不斷油,素齋的美味也得靠豆油、菜油、花生油、麻油與香菇、木耳、面筋、豆芽來支撐。
所以,不管葷油、素油,油是菜肴美味的基本要素和基礎(chǔ)。
我國曾經(jīng)歷過長期的短缺經(jīng)濟時期,雞、鴨、魚、肉、蛋、蝦,包括油,全部限量憑票供應(yīng)。上海作為我國經(jīng)濟中心,那時每人每月只有250毫升油。母親炒菜,都是小心翼翼地舀一小調(diào)羹油下鍋,偶爾買到肥肉,習(xí)慣切丁熬熟豬油,熬出的金黃色豬油渣蘸點醬油,是孩子們公認的“天下第一美味”。用一勺豬油拌飯,連小菜都可以省略。當時人們對油的渴求,現(xiàn)在年輕人根本無法想象。
春節(jié)過年,母親把整整一年從油瓶里省下的油,很奢侈地開油鍋做熏魚、泡肉皮、煎糖年糕,氽花生米、龍蝦片、脆麻花,炸肉丸、排條、古老肉。母親被熱鍋油煙熏得眼睛發(fā)酸,全家人則望眼欲穿地等候油氽美味上桌,那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時刻。
任何食物經(jīng)過油氽,立馬變成美味,那種焦脆、噴香、豐腴滋潤,太誘人。試想,如果油條是水煮的、熏魚是火烤的、粢飯糕是清蒸的、豬排是微波爐轉(zhuǎn)熟的,會成為經(jīng)典美味么?
改革開放近40年,中國人的生活水平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油再也不是奢侈品、稀缺品了。當年市中心食品店門口開大油鍋炸鮮肉吐司,人手一塊手指縫滴油冒熱氣在街頭大嚼的場景,早已成為久遠的記憶。
現(xiàn)在,為了健康避免“三高”,一些人在餐飲擇食方面開始走極端,談油色變,見油就躲,菜都改炒為蒸、煮、涼拌,豬肉會增加體內(nèi)濕氣不吃,河魚污染太重回避,雞、鴨有禽流感嫌疑拒絕,蛋黃膽固醇偏高遠離,油氽食物更是基本杜絕,偶爾餐館小聚,以“拼死吃河鲀”的做派,搛一塊紅燒肉還要去皮、去肥肉勉強吞下,席間上一道粢飯糕,一臉苦相規(guī)勸朋友:“這種油氽東西,少吃為妙?!边@種心態(tài)真能祛病延壽么?
一次應(yīng)酬,席間一老婦手指一盤炸排條聲色俱厲、大聲喧嘩:“這種東西能吃的???多少膽固醇??!”舉座愕然。
我對她說:“你厭惡排條可以不舉筷,用不著大喊大叫,誰在家天天吃排條?好情緒會感染人,壞情緒亦然,大家心情都被你搞壞了,何必呢?”老婦啞然。
“適口者珍”是中國人養(yǎng)生古訓(xùn),喜歡吃葷腥油氽食物,也是人們在餐飲方面的一種選擇,但不能嗜油成癖,每頓以油氽食物果腹。但換言之,眼下的上海人,給他頓頓吃油條、粢飯糕、炸豬排、開口笑、豆沙麻球,有胃口吃得下么?
對油氽食品進行后期處理也不失為減油妙招。
入秋鮮藕上市,藕切片后夾肉糜,外裹面糊油氽,名日“藕夾”,鮮香脆嫩,味道一流。在大碗底部墊兩層吸油紙,將炸熟藕夾放紙上,能吸去大部分浮油,既能品嘗油氽美味,又達到減油目的,一舉兩得。炸豬排、面拖小黃魚、油氽花生米、龍蝦片均可如法炮制。
本人對油氽食品也情有獨鐘,但每年體檢血脂正常,朋友不解。答日:油條一周一根,炸豬排一月兩次,干炸小黃魚吸油后浸入糟鹵,上浮油花再用吸油紙吸盡,偶一為之,非常過癮。平時三餐,“無肉亦歡”,再加上每天堅持步數(shù)超1萬,地鐵上按摩合谷、列缺、內(nèi)關(guān)三穴,保持良好心態(tài)。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