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壽娟
“師傅,能不能再改改這個吊頂?shù)脑煨??這個造型不太好看?!蔽倚⌒囊硪淼貑枴!安恍校愫臀覀児竞炦^合同,合同上已經(jīng)寫清楚了,怎么能改來改去的?”他仰著頭,眼睛也不往下看一眼,繼續(xù)用打釘槍打釘,另一個木工正幫他扶著板子。
“要不,合同上的時間可以推遲些,我沒意見,工錢也可以再商量。”我賠著笑,再次試探著問。要知道,這新房可是花了我們多年的積蓄,又在銀行貸了一部分的錢才建成的,我們當(dāng)然想把它裝修得合乎自己的心意,但此時又快過年了,想另外再找別的木工也很難?!皽?zhǔn)備過年了,我要回家。我回家的路程很遠(yuǎn),再改的話,年前就回不了家了。”他依然不松口,語氣很淡漠,真拿他沒辦法。
他是一個木工工頭,姓黃。黃木工是一個頭發(fā)差不多蓋住眼睛、身材偏瘦、性格倔強(qiáng)的看上去大概四十歲的人。每次我到新房看裝修的進(jìn)展情況,他都不怎么說話,只顧埋頭干活,問他話也不愛回答。
剛開始的時候活兒做得挺快,三個木工加上他,沒幾天的時間,吊頂?shù)募茏泳痛詈昧?,并且釘上了板子,吊頂已初具雛形。
這天,我又來到新房子。幾個跟他干活的木工看到我來,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憤憤地說他們不想干了。我嚇了一跳,忙問為什么。要知道,我還想在裝修好的新房里過年呢。木工們說,跟黃木工做工,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黃木工每天只買一點(diǎn)點(diǎn)豬肉,還總買最便宜的菜,有時甚至沒有肉,煮白菜也不放油。這種苦日子,他們受不了了。
那些木工七嘴八舌地說著,黃木工在一旁一直沒有作聲,自己一個人埋頭干活,只是整張臉都陰沉沉的。等那些木工氣沖沖地結(jié)了工錢,收拾行李要走時,他也沒有挽留,也不和我解釋。
也許是心情不好,一不小心,黃木工的左手被開著的電刨碰了一下,頓時手上血流如注,他非常痛苦,臉上的肌肉都變形了。黃木工慌忙用另一只手捏住傷口,但血還是不斷地涌出,灑了一地。我頓時慌了,趕忙用摩托車搭上他就往醫(yī)院趕。
拍片、清洗傷口、縫針,我忙前忙后地帶他到不同診室,想到他一個人在外干活也挺不容易的,就堅持幫他付了醫(yī)藥費(fèi)。處理完畢后,我輕輕地對他說:“你去休息吧,活兒就先不要干了,年前看來是住不上新房了。”黃木工沒說什么,只是平時僵硬的臉上居然有些笑意。
第二天,我?guī)Я诵┫舅幩凹啿既バ路拷o黃木工。還沒進(jìn)屋子,我老遠(yuǎn)就聽到了電刨啟動的聲音。我趕忙進(jìn)屋,看到黃木工正在用一只手干活,另一只受傷的手裹著厚厚的紗布,他的動作很慢,看得出是忍著疼堅持著。
我的心一緊,讓黃木工趕快停下。他說沒事,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轉(zhuǎn)頭對我露出溫和的笑:“你有哪些不滿意的地方,我可以改。你們建一幢房子不容易,我盡量裝修得漂亮些。”我?guī)缀鯌岩晌沂窃谧鰤?,這還是先前死活都不肯重改造型的黃木工嗎?只聽到他繼續(xù)說:“我盡量趕工,你放心,年前我一定會做好的?!蔽毅躲兜卮粼谀抢?,久久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道黃木工用了什么辦法,居然找到了兩個木工來幫忙。他把我和愛人不滿意的幾處地方都按我們的要求改了過來,還在房屋裝修設(shè)計上給我們出主意。再次見到我們,黃木工都是笑著主動和我們打招呼。
黃木工帶著請來的木工起早貪黑地干,春節(jié)到來前,我的新房終于裝修好了。黃木工臨走時,我想多給他一些錢。盡管我們一再堅持,但他死活沒要,最后他把手機(jī)號碼留給了我們,說以后如果有什么問題還可以找他。
另兩個木工跟我們聊天時說了這樣一些事:黃木工出來做木工之前曾在一家工廠里打工。他結(jié)過婚,有一個三歲的小男孩,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兩人離婚了,本來挺開朗的一個人,從此把自己封閉起來。加上在外打工,不免被人看低,日子久了,他就漸漸變得孤僻而冷漠。我們是他的朋友,受過他的恩惠,其實(shí)他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你們對他的善意,他說他會一輩子記得。
我默然了。每個人的經(jīng)歷都不相同,也許有的人在不幸的遭遇中,心里會結(jié)一層厚厚的冰。但只要人們多給些善意,多給些關(guān)懷,就會像一縷陽光一樣照進(jìn)他的心房,累積溫暖就會使堅冰融化。
(發(fā)稿編輯/周婷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