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焱 魏芳

要：美國作家托馬斯·品欽在《萬有引力之虹》中以火箭作為科學力量的象征，以香蕉作為人類情欲的代表，以彩虹的出現帶給人希望與絕望來表現小說的主旨。本文通過對小說中的火箭、香蕉、彩虹等象征性意象的分析，透視作者在小說中對人類未來之路該如何選擇這一主題的深度思索，揭示出科學技術的無節(jié)制發(fā)展導致了病態(tài)情欲的無限膨脹、人類道德的淪喪和人性的泯滅。

關鍵詞：無限制科技 病態(tài)欲望 未來之路

美國作家托馬斯·品欽的小說《萬有引力之虹》規(guī)模宏大，全書共分四大部分，七十三個場景，出現了四百多個人物，作者從物理、化學、數學、歷史、宗教、音樂、文學和電影等各領域中汲取素材，眼界極為開闊。這樣宏大的作品正如英國評論家托尼·坦納所指出的那樣：“《萬有引力之虹》賦予我們仿佛在閱讀現代世界時的全新感受，很多時候我們都無法確定地說出小說所描述的究竟是戰(zhàn)爭的廢墟還是人類精神的荒原，但很明顯作者的用意的確是在昭示著一些東西。”的確，作為后現代小說家，托馬斯·品欽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無法用幾句話來歸納，并且故事的敘述過程可以隨時中斷，從而進行時空跨越，以此來表明世界充滿隨意性和不確定性。本文借助對火箭、香蕉、彩虹等這些富有內涵的象征性事物的具體分析，來進一步揭示小說的主旨。

一、火箭的象征意義

《萬有引力之虹》以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為背景，但品欽并沒有著力去描寫戰(zhàn)爭場面的殘酷，而是將戰(zhàn)爭與科技聯(lián)系在一起，借助于現代科技進行戰(zhàn)爭。對于現代科技的具體描述，品欽把敘述重點放在了V-2火箭上。通過火箭這個象征性事物，將科技和人類的欲望聯(lián)系在一起。盟軍利用醫(yī)學科學淋巴增生組織發(fā)生變異、增生組織變成腺樣增殖體，來吞噬敵人，實現其占領敵國的目的；軍官波茨因曼常常以人和狗的唾液進行試驗，還利用條件反射來研究控制自己的下屬和敵人的方法，他們還利用刺激和反應的關系，控制導彈使其能夠落到他們想要落到的地方。

人類一開始控制掌握著科技，現在卻成為科技的奴隸。同樣在第一節(jié)中，小說這樣描述：“不等他看見日出，火箭就會飛到身邊，火箭完全進入了彈道，繼續(xù)升高，此時已徹底脫離視線。他是不是應該有所行動，摘香蕉？”在這里，海盜以摘香蕉的行動來呼應火箭的飛行，向火箭致敬，海盜普倫提斯每天的生活離不開科技，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制于現代科技；最具代表性的是斯洛索普，他完全被現代科技操縱著，他的生殖器勃起要靠一種名為mhPolxeG的化學刺激物，他連自己的生殖器都無法控制，完完全全是一個現代科技控制之下被奴役的工具?！皯?zhàn)爭從來也根本就不是政治的，政治都是演戲，都不過是為了轉人們的注意力，私下里，它卻受技術需要的指使，受人類和技術之間的陰謀支配。失控的技術，從遺傳思維的控制到空間的征服?！盫-1火箭落下來之前人們還有時間轉移到安全的地方，而V-2火箭發(fā)射過來的時候，先是爆炸，然后是降落的聲音，在聽到聲音之前就已擊中目標。科技的確進步了，但人類面對先進的科技連求生的機會都被剝奪了。恰如德國后現代主義思想家阿蘭·弗蘭克所說：“后現代社會與傳統(tǒng)社會最大的區(qū)別在于信仰的變化，后現代社會為自己的存在辯護并將其合法化的是科學?！?/p>

品欽批評了技術現代性，現代科技的蓬勃發(fā)展并不是使人死后再生，而是一種使人變形的死亡。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充滿占有欲的人類不加選擇地肆意使用科技成果，使人類自己淪為戰(zhàn)爭和科技的奴隸，進而造成了自我毀滅。所以，《萬有引力之虹》中的火箭所反映的并不是所謂的“科學悲觀論”，而是對于科技發(fā)展無限膨脹可能給人類帶來的災難性后果的憂慮，作者于此表明了對于科技發(fā)展負面效應的憂患意識。

二、病態(tài)欲望的反思

如果說火箭是無休止的科學技術泛濫發(fā)展的惡性結果，那么香蕉就是人的無節(jié)制的欲望的象征。品欽采用香蕉作為欲望的象征并非隨意為之，香蕉的形狀與男性生殖器的形狀類似，男性生殖器又與人類的性欲緊密相關，因此，品欽的小說中展開了大量的情欲描寫，但品欽并非在探討人類性愛這個傳統(tǒng)主題，相反，他筆下的性都是“反人性”的性。在第二部分“在赫爾曼·戈林賭場”中施羅斯洛普與卡婕縱情狂歡，作為情報人員的美女卡婕，與施羅斯洛普的性愛并不是男女間正常的兩情相悅的歡愛，而是一場爭斗，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八谒厦?，臉上毫無表情，一副謹慎的、做戲的樣子——她要打動他，她不要裹著一層塑料外衣，于是突然有了一場爭斗，殘忍而真實的爭斗”，“她的面孔已經不復存在，變得十分抽象，令人無法觸及”。

小說中人物對情欲的放縱以及反常性行為的泛濫動搖了人類生存中本來就很不穩(wěn)定的愛欲與死亡本能的結合，意味著“愛欲本能和死亡本能的最終同一，或者說愛欲本能將屈從于死亡本能”。品欽借大蛇之口道出：“世界是一個閉合的事物循環(huán)往復，共鳴共生，永遠周而復始，而出現的一個系統(tǒng)，破壞了這種循環(huán)，只索取而不歸還，掠取了世界其他部分的大量能源來維持它自己的微小的、不顧一切得來的利潤。在這個過程中，不僅是大部分人類，實際上這個世界的大部分資源——動物、植物和礦物質都消耗殆盡。”作者對人類無限膨脹的欲望所帶來的災難性后果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三、未來之路的思索

小說中對麥克西柯和杰茜卡愛情的描寫，讓人感到真誠和希望。麥克西柯和杰茜卡在圣誕節(jié)前相互依偎，深愛著杰茜卡的麥克西柯感到，不管周圍的情況多么糟糕，生活多么一成不變、混亂無序，只要能與她相伴，相互依賴，就能使他找到生命的最好慰藉和無可比擬的快樂感?！俺錆M愛情與星光的夜晚，照亮回家的路，消除一切紛爭，毀掉一切土地、身體、故事的界限。在那樣的夜晚，只留下清晰明亮的歸途和關于神的記憶。”

《圣經》中說：“神曉諭挪亞和他的兒子說，我把虹放在云彩中，這就可作我與地立約的記號了?！辈屎缡巧系叟c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立約的記號，彩虹是上帝和人類永久契約的象征，當彩虹出現，人類的困難將會消失，幸福即將到來，愛將永生。在“占領區(qū)”，當斯洛索普站在十字路口之時，下了一場大雨。當他看到拱形的彩虹彎向大地的時候，腦海中出現了彎向地面的彩虹同綠色大地做愛的幻覺。他激動萬分，熱淚盈眶，這并不是因為他想到了什么，他就是這么自然地落了淚。彩虹的出現暗示著對于作為情欲化身的施羅斯洛普的一種感召力，以及擁有情欲的人類的一種感召力。

然而，彩虹帶給人的并不都是愛和希望，彩虹拋物線的形狀與火箭在重力作用下的飛行軌跡十分相似。故而彩虹同樣也是火箭的象征，“火箭發(fā)射之前，一個電極會被充滿相應數量的電子，而在飛行的過程中，另一電極的電子不斷增加，直至和事先充電的電極電量相等而互相抵消，這時開關關閉，燃料被切斷，燃燒也停止，火箭便達到其最高點，擺脫了發(fā)射者的控制，開始自由下落”，“這些東西會在聲音到來之前落地爆炸，然后你才能聽見它們飛行時的嘯叫。如果那時候你已經被炸死了，那你連聲音也聽不到”。

由此可見，彩虹在小說中具有雙重含義：一方面，彩虹是上帝與人類的契約，象征了希望與愛；另一方面，彩虹與火箭飛行軌跡的形似，暗示了絕望和死亡。恰如小說中的“十字”，十字架是由橫豎兩木合成的，這兩條線正將十字架的意義顯示給我們：直線表示神與人之間的聯(lián)合，橫線表示人與人之間的團契?；降氖旨苁谷伺c神，也將全世界的信徒在他的大愛中結連起來，除去一切仇恨。當斯洛索普來到十字路口時，品欽說道：“十字路口——你可以坐在那里，聆聽另一個世界里的車水馬龍，聽到未來的事情?！痹谶@里，十字更多的是方向選擇的象征，暗示人們到了十字路口，該如何選擇未來的方向。彩虹和十字正是人類面對混亂無序的社會和生存狀態(tài)下尋求出路的重要隱喻。

四、結語

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是以“二戰(zhàn)”中的歐洲為背景，但并沒有描寫戰(zhàn)爭場景的殘忍與血腥，也沒有通過冷酷的敘述和狂熱的吶喊來諷刺或規(guī)勸人類，而是以荒誕的情節(jié)、詼諧的語調，在無序的環(huán)境中，將科技的無節(jié)制發(fā)展和人類欲望的無限放縱所帶來的災難性后果進行了暗示，無節(jié)制發(fā)展的科技與人類無限制膨脹的病態(tài)欲望，成為導致人性扭曲的根源。面對高科技產物給人類帶來的毀滅性災難，以及毫無節(jié)制的欲望導致的人類消沉頹廢的精神狀態(tài)和扭曲的心理，我們站在選擇的十字路口上。未來的路該何去何從，是繼續(xù)放縱欲望，還是適可而止？品欽在小說中給人們留下了一個值得我們深入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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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遼寧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英美生態(tài)批評理論研究（項目編號：L15BWW006）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 者：王 焱，中國醫(yī)科大學公共基礎學院教授，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際；魏 芳，中國醫(yī)科大學公共基礎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