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90年代初,我爸花8900元錢買了輛摩托車,用掉了我們家多年的積蓄。當年有摩托車是值得炫耀的事情,鄰居姑娘嫁給一個小伙,就是因為他有摩托車——多拉風!但我爸爸是個鍋爐工,工資微薄。
對于爸爸買車的事情,大家都很支持,因為他上班的地方離家很遠,離奶奶姥姥家也遠,而我們?nèi)颐恐芏家タ赐先耍T著大金鹿自行車來來回回不怎么方便。
最初,我不喜歡那輛車,那時候我們借住在我媽學校的廂房里,只有兩間屋子,沒有院墻,晚上車就要放進廚房里,那汽油味兒熏得我頭暈。
四年級的時候,我被班上同學傳染了水痘,一周沒有上學,那兩間屋讓我覺得很憋悶。爸爸決定騎著摩托車送我去奶奶家。我穿著一件兜頭的衣服,包得很嚴實,戴上頭盔,坐在摩托車后座上,摟著爸爸的腰。
上了大馬路,又經(jīng)過一個紅綠燈的時候,有身著制服的交警走了過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停在我們前面的阿姨,不斷在踩油門也沒發(fā)動起來,明顯是新手上路。她果然沒有駕駛證,于是車被扣了,自然也連累了我們——那個紅燈的時間,又分外長。
沒有駕駛證這個問題我當時很生硬地理解著,不知道為什么正常的事情在當時對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居然那么難辦。不是不想辦,而是沒有門路,辦不下來。
那一天,我跟我爸步行原路返回家里,一路上我們各自尷尬沉默著。到家放下書包,我繼續(xù)裹著被子躺著,第二天早晨跟媽媽去小診所打針。一個星期之后,等我的水痘消失結(jié)痂了的時候,爸爸的摩托車終于拿回來了。只是他思來想去,并沒有自己去,讓他的一個有駕駛證的同事去把車取回來了(假裝是自己的車),又補交了七百多的附加費。
后來爸爸的駕駛證終于在為政府部門開車的表哥的幫助下辦了下來,而那輛摩托車一直陪了我們家很多年,每年要年審,交幾百塊錢,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爸爸一輩子辛勞,工作那些年的月收入從來沒有超過三位數(shù),離個稅的起征點總有著很長的距離。
中學時,我寒暑假會去親戚家住幾天,每每兩三天就不爭氣地想家,或者新鮮勁兒過了跟表姐妹鬧點小別扭,然后傍晚坐在別人家門口,等著看他遠遠地騎著那輛車過來。
有年夏天,我們在回家的路上被路邊一堆沙子弄滑倒,我的膝蓋磕破了,從此留下很大的疤。我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之中,居然沒有哭。
我大學畢業(yè)時,爸由于健康原因內(nèi)退在家,后來他找了一份小區(qū)保安的工作,每月600元,半夜里要出去巡邏1小時。這份工作還被鄰居阿姨好生嫉妒,常常含酸帶醋地跟我爸打招呼:夜貓子又出來了?我爸心里一陣不悅,卻不知道該怎么回嘴,他這輩子不曾跟人吵過架,也就這么過來的。
后來有年過年回家,要家里人去車站接我,等來的卻是騎著自行車的媽媽。我問,爸的摩托車呢?媽說,又有新的費用沒交,車被扣去了,再領回來要五百多呢,算啦,車不要了,不值當。
(摘自微信公眾號:閆晗)
【素材運用】用多年積攢的近9000元“巨款”買一輛摩托車,只為看望老人、接送孩子方便——于這個家庭而言,親情大于天!然而,“昂貴”的年審費、附加費等,又一次次勒壓這名收入微薄的鍋爐工,使那些溫馨的畫面帶上了苦澀,也許人生就是這樣,夾雜著痛苦的日常,才是常見的永恒。
【適用話題】親情;苦與甜;童年的回憶
(特約教師 嚴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