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

輯者按：黃運清，明末貴州平壩衛(wèi)人，系廣西潯州知府黃宇之子。運清以平壩衛(wèi)廩生從軍，因軍功而授四川遵義總兵。播及川黔兩省的“奢安之亂”（即四川永寧土司奢崇明和貴州水西土司安邦彥反叛明王朝的戰(zhàn)爭）爆發(fā)后，黃運清奉朝廷之命率部平叛。明天啟二年（1622），鎮(zhèn)守遵義的黃運清與駐守銅仁的明總兵張彥芳率部馳援貴陽，后被安邦彥叛軍圍困于貴陽城中，親歷了慘烈的 “貴陽保衛(wèi)戰(zhàn)”。安邦彥兵圍貴陽城十月（天啟二年二月至十二月）之久，當年城內(nèi)慘狀，據(jù)《貴州通志·宦跡志·李枟傳》載有：“賊之圍貴陽也，官廩告竭，米升值白金十二兩，食糠核、草木、敗革皆盡，食死人肉，后乃食生人肉，至親屬相瞰。（張）彥芳、（黃）運清部卒公屠人于市肆，斤易銀一兩”的記載。貴陽解圍后，前貴州巡撫李枟、援黔都司黃運清等守城官員受到鄉(xiāng)官王尊德、御史侯恂等人的彈劾。據(jù)《熹宗天啟實錄》載：“天啟三年五月甲寅，革援黔都司黃運清職，行貴州巡按問罪追贓。以御史侯恂劾其貪殘梟惡也?！倍栋岔樃尽と宋镏尽S運清傳》則云：“御史蔣允儀言安位襲職時，李枟索安位金盆致啟釁，因并劾公下獄，子弟皆被逮，時人比之‘岳家父子。天啟三年，直指傅宗龍廉得其實，上書白之。時公已死，子衷暢獲釋。”由于地方史志對黃運清一案記載語焉不詳，無法了解朝廷對其案件查處的詳情始末。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影印出版的《中國明朝檔案總匯》（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遼寧省檔案館編，2001年6月第1版），首次公布許多鮮為人知的明代檔案史料，為地方史志的研究提供了詳實可靠的資料。該書第十六冊收錄有《為清查貴陽都司黃運清罪惡貫盈并籍沒財產(chǎn)入官充餉積案請旨注銷題稿（崇禎六年）》檔案一組，為人們了解明末朝廷查處黃運清一案始末提供了詳實的原始材料。現(xiàn)將該組檔案標點整理（□表示無法辨認的字），供研究者參考。

為清查貴陽都司黃運清罪惡貫盈并籍沒財產(chǎn)入官充餉積案請旨注銷[題稿]（崇禎六年）

……（原件殘缺）賜處分以快神人共憤事。職……（原件殘缺）科抄出貴州巡按梁炳題稱卷，查天啟三……（原件殘缺）前巡按御史臣侯恂奉都察院勘札，準兵部咨該本部題職方司案呈，奉本部送兵科抄出貴州巡按侯恂題前事稱：

臣按黔，入境適當貴陽之捷，于時士民歡溢更生，顧無不切齒飲恨于都司司□黃運清之殺掠者。續(xù)見舊撫按敘功牘首及運清，臣心念運清有防御功，黔人宜尸而祝之矣，何以切齒飲恨之如斯也？迨臣備訪細訊，然后知運清之功固不容冺，而罪實不勝誅也。運清蜂目豺聲，虺腸鼠腹，曾以謀殺冒功，為前按臣楊鶴所劾，兇毒所從來矣。安酋造逆，貴陽被圍，黔人望援如望歲焉。乃運清提兵入省，殺人御貨，其虜掠屠戮之慘，有天地為之變色，鬼神為之飲泣者。

先是城內(nèi)倉庫廩充盈，猶可支撐數(shù)月。自運清入，兵多食盡，提學副使劉錫玄于是有搜括士民出餉養(yǎng)兵之議。運清隨縱所部軍士沿門搜取，無論鄉(xiāng)紳富戶，一概攫奪。又將支領(lǐng)倉米存匿，仍縱軍士脫巾鼓噪，以致當事者不得已將兵士派于各鄉(xiāng)紳供養(yǎng)。運清傳令把哨，不許各兵照嘗食，每飯一餐勒折白銀數(shù)兩，每米一升勒折黃金數(shù)兩。各兵斂至把哨，把哨斂至運清，無不歸其囊橐。至各鄉(xiāng)紳居民，間有少米藏于地窯，藉以延一線之生者，運清縱兵掘而挖之，因以席卷諸財物，一有不從，立行斬殺，城中無不股栗。鄉(xiāng)官無慮數(shù)十家，俱被掃括，一絲不有，況其他耶？且每揚言云：“會城財物，不為我有，終是賊有，我不得之會城，直當安邦彥送我?！贝搜约雌渥篁灻饕?。罪惡貫盈，士民無不欲食其肉，但以擁兵眾多，無敢輕動，不得不忍死以需耳。運清自揣眾怒難任，密備金壺二把、臺盞數(shù)副、尺頭二百疋、銀五百兩，差人送至邦彥營內(nèi)，以為投降脫逃之計。聞邦彥有“直管收受，仍要殺他”之語，而后詭言訂盟堅守。守則守矣，豈運清之初念哉。

八月以后，公帑既盡，民室一空，上下之間岌岌矣。恃有定番州與各寨仲苗徼厚利，乘機負米易賣，運清賤價強買，仍以厚值轉(zhuǎn)賣，升米可得十數(shù)金，而又率各兵終日抄劫，終日焚殺，視人不啻蒿艾焉。噫！刀山劍林，固是黔人劫運；火宅坑，固是黔人厄數(shù)，第不知運清提兵援省，所干何事？反以為恣取無厭之地也。是以解圍之日，人言洶洶，有謂運清所得城內(nèi)誥命珠冠有二十馀頂，尋常珠冠有七八十頂者；有謂運清所得黃金首飾幾萬兩、白銀無數(shù)者；有謂城中珍奇古玩與段疋衣服，盡為運清及其部下將官所得者；有謂珠寶琥珀俱用扛抬而銅錫等物擲之不用者；有謂解圍初即發(fā)五六十扛下城往定番州寄囤者；有謂運清遣弟黃運遠等陸續(xù)押扛七八十抬，往平壩本家藏匿者；有謂運清收羅城中少女幼婦，拔其尤者數(shù)十人，率皆閥閱名妹者；有謂城內(nèi)廬舍盡被運清部兵燒毀，人民盡被運清部兵割剝，都會為之一空者。種種不法之狀，令人發(fā)指。嗟嗟！貴陽開創(chuàng)以來，金銀財幣幸不席卷于逆賊者，盡罄竭于么麼之子，無論三尺難容，即就天道論，豈有戕萬靈之命，傾通國之藏，止以填彼溪壑，而任其屬厭者？運清固不當問耶。故十月重圍，萬死一生，臣固不忍沒運清之功也；而磨牙吮血，饕餮屠伯，合為一身，臣尤不敢寬運清之罪。此非獨臣之言也。撫臣李枟每謂兵未入城，所慮在賊，兵既入城，所慮在兵，固扼腕于運清之暴橫矣。按臣史永安疏中亦議其寬縱，議其自知不容于賊而后竭力拒守，是運清之惡。二臣明之，特以經(jīng)年抗賊，効有死力，故略其罪，錄其功耳。而運清惡跡彰彰如是，若遂漏網(wǎng)吞舟，將何以慰死者之苦魂、舒生者之郁痛而蕩黔山水冤結(jié)不散之氣哉？方今黔餉空虛，合無即于運清名下，追贓二十萬兩充餉，蓋以吞之黔者還取濟黔，原不為過。若其貪殘萬狀，法宜逮系治罪，懸首貴陽，用謝神人共憤。倘以城守多時，繳宗社之靈，與諸功臣共及于解圍，惡孽當誅，勞薪可念，或?qū)捇驀?，是又在朝廷之裁奪矣。夫撫按既已敘功，廟堂方將行賞，而臣復以白簡及之，鄰于刻薄，然實見黔中士民切齒飲恨，萬難付之不問。且以敘功者勵，勞臣以劾罪者，儆兇弁，其于國家勸懲之典，固亦并行而不悖也等因。奉熹宗皇帝圣旨“該部知道，欽此”。endprint

抄出到部，送司案呈到部?？吹米郧侵畤?，舉朝舌敝穎禿，人人急黔者亡他，亟黔士民之死也。督撫各官，披發(fā)纓冠、遣將救黔者亡他，救黔士民之死也。乃今城郭依然，生靈零落，哀此士民不死于邦彥，而死于惡弁之手，則兇殘之罪與賊何異？尚可聽其消遙晝錦，享胠篋之贓乎？據(jù)參黃運清沿門抄奪，掘及地糧，掠女宣淫，辱及名閥。貴陽之百姓何罪？皮骨不存；貴陽之士紳何罪？室廬不保。是援黔者適以屠黔。向使金壺臺盞得售輸款之奸，貴陽城外又添一邦彥矣。舊撫按念歃血誓死之苦，勉與論功，新按臣詳御門殺越之狀，發(fā)憤議罪?？傊幸贿\清而黔城為之空，其不可語于全城也明矣。食運清之肉未足洩萬靈之憤，括運清之財已不償一城之空，不必以十萬為成數(shù)。但據(jù)運清見在田地，量留房一所，田一頃，給其妻子養(yǎng)贍外，其馀一應(yīng)財產(chǎn)，珠寶金銀，盡行籍沒，應(yīng)變價者變價，并充黔餉，敢有轉(zhuǎn)藏受寄者并罪，仍行巡按御史嚴拿問擬，或戍或辟。據(jù)運清應(yīng)得之罪，具奏正法，以洩黔城士民之恨。既經(jīng)具題，前來相應(yīng)覆請，合候命下，將黃運清行巡按御史嚴拿，籍沒財產(chǎn)，入官充餉，仍盡法究問具奏，以憑題覆施行等因。天啟三年五月二十二日，本部尚書董漢儒等具題，奉有俞旨，欽此欽遵，擬合就行。為此，合咨貴院煩為轉(zhuǎn)行貴州巡按御史照依本部題奉欽依內(nèi)事理，欽遵查照施行等因，咨院備札前來奉此。

天啟三年十一月內(nèi)，又奉都察院勘札，前事準兵部咨職方司案呈，奉本部送兵科抄出貴州巡撫王三善題準按臣侯恂會稿題前事，奉旨：“已有旨了。著即追贓充餉，該部知道，欽此?！?/p>

欽遵備札前來，奉此節(jié)次，遵行在案，于崇禎五年四月十一日，該臣接管按差，清理前件，行按察司速催勘問。間于四月二十七日又奉都察院勘札，為查參未完章奏事內(nèi)開一件糾參貪殘梟弁等事，提究貴陽都司黃運清緣由札行，前巡按御史吳履中限本年十二月中作速勘奏，以便注銷等因，備札前來。查前按臣吳履中因丁艱未任，該臣奉此仍行按察司催勘，去后隨據(jù)按察司按察使朱家民呈：蒙臣案驗前事等因，遵將黃運清問擬籍沒緣由，查勘呈報，又蒙臣憲牌，前事?lián)磻椝境蕡?，查參未完，登答冊到院，?jù)此奉臣批：看得功罪，久而益明，誅賞核而始定。黃運清一案屢審，已無遁情，追臟似無剩物，但系欽件，務(wù)宜詳核，該司備將黃運清始末，果否縱部殺掠，果否贓私鉅萬，運清、衷惺何年監(jiān)斃，衷暢何年遣戍，追臟銀米充餉若干，家產(chǎn)沒官總值若干，家中尚有何人何物，果否凈絕，確查的詳，立等速報等因。蒙此，該本司查得黃運清系平壩衛(wèi)生員，納授指揮，從征仲苗有功，歷升守備、都司，始以逆酋安邦彥圍城，守御日久，食盡兵饑，恣欲橫肆，縱令子弟部兵遍城抄掠衣物、銀米、首飾，殺人市賣，罪惡滔天，繼因解圍之后，士民紛紛赴告。蒙前按院侯恂訪實題參，奉有欽依，咨院轉(zhuǎn)行巡按御史行司，隨行貴陽府署印同知梁思泰，會同推官侯世臣研審，本惡并部伍人等，于圍城抄掠士民米谷、衣物、金銀，審贓六萬兩，系被害士民馬長生、薛繼瑄、楊祖呂等證，黃運清尚堅口未認。研鞫黃運清乃主帥也，而殺人抄掠則子弟黃衷惺、黃運遠與部兵嚴順等，系未奉參題，應(yīng)另詳究擬外，將黃運清擬依謀殺人為首者律斬，黃衷惺從而加功者律絞，秋后處決。追臟具招于天啟三年十一月內(nèi)呈詳，本司先任按察使朱芹復駁行該府再審確報。

據(jù)該府仍會同推官侯世臣再四研審，照依原擬，具詳本司。另招于天啟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呈詳，前按院侯恂批：黃運清父子濟惡，神人共憤，據(jù)招貪淫殘暴，罪孽萬狀，乃運清即坐謀殺，伊子分別為從，彼累累者冤斃誰手？且奉旨抄沒，乃僅追臟六萬。查照本院原題二十萬者，多寡更復懸絕，豈尚為兇犯留馀地耶？賄賊獻城之事，果否知證，亦當再一審問，庶盡厥幸，至于就中干證人等，一有不的，即開異日辯竇。該司仍行嚴訊，確擬詳報，以便回奏。嚴順、萬世榮、戴朝宗、孫承祖等一并拘提招詳，另由呈報。蒙此，本司又行貴陽府會同理刑官研審，遵照部覆，將黃運清見在田地，量留房一所，田一頃，憐其妻子養(yǎng)贍，其馀一應(yīng)財產(chǎn)、珠寶、金銀盡沒入官。至賄賊獻城，就中有無干證，究問明白，招詳覆審。隨據(jù)該府廳招詳審照，原擬詳司，于天啟四年七月十五日轉(zhuǎn)詳，前按院傅宗龍批：黃運清父子虎狼，戴朝宗為之牙爪，殺一家非死罪者，不止三命，殺三命以上者，不止一家，磔有馀辜，豈得姑引謀殺首從之律，且臟銀一分不上，蓋明知黔賊未滅，姑觀釁為兔脫之圖耳，猶然攫金通賊之故智也。該司確擬招解，仍一日一比，務(wù)盡吐贓。其寄贓所在，另行密訪揭報。蒙此隨審戴朝宗等，另由詳外，將本犯黃運清嚴鞫律擬，前引謀殺首從委未盡辜，應(yīng)以縱軍虜掠傷人為首者斬確招。間據(jù)貴陽府呈報，運清在監(jiān)染病，于天啟四年八月十八日身故，委官相明浮埋訖，復經(jīng)貴陽府將運清子侄比追前贓至天啟五年內(nèi)止，據(jù)完銀六十五兩八錢一分，解布政司庫訖，其馀分毫無納。九月十七日，蒙本院憲票仰司查，將黃運清原籍沒家產(chǎn)見存何處、應(yīng)否變價查報。蒙此隨行，據(jù)安順府具詳，黃運清房屋值價二千兩，莊田五所值價三千兩，但今黔因酋叛，士民窮窶，無人承買，或?qū)⒎课葑h拆，修理被酋殘毀公署倉厫，安插屯軍，以助兵餉，其莊田在太平、高寨、羊腸、新堡、王官五處，向因叛殘，無人居住，見今荒蕪，或招軍耕種，分租充餉，俟全熟之日變價等因，回司詳報。隨蒙前院傅宗龍憲牌，將房屋拆修公署，并平壩倉厫十間，以貯軍餉，又行令平壩衛(wèi)掌印官將莊田招人耕種，收租充餉。至天啟五年三月內(nèi)蒙本院批：據(jù)黃衷暢、黃運遠、黃衷惺愿納米三百五十石充餉，仍募兵一千名立功贖罪充贓，于天啟六年內(nèi)追完前米。黃運遠于三月初七日隨魯總鎮(zhèn)師潰陣亡，準將黃衷惺募兵防守沙子哨開地餉兵，完抵前贓，后因贓銀欠多，復將黃衷惺仍拘收貴陽府監(jiān)禁，于崇禎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在監(jiān)病故，呈詳委官相埋訖復，將黃衷暢仍監(jiān)，追銀無納。至崇禎元年內(nèi)，蒙前任恤刑沈鍾宿審錄，案開，會審得黃衷惺把守沙子哨各一帶地方秋豪無犯，關(guān)田數(shù)頃，少年助軍需，功已見于黔矣。衷暢雖蒙直指憐而發(fā)平壩監(jiān)，而衷暢青年壯志不減衷惺，況本犯為黃運清子。運清頗有城守功，解圍之后為怨家所忌，懸坐贓私二十萬，抄沒家財充餉，不及百之一二。運清久已斃獄，當時子侄死事者數(shù)人，今僅留衷暢一子，久系囹圄，殺其身，籍其家，并斬其后，論者冤之。查衷暢原無必死之罪，危場正常用人之時，所應(yīng)與衷惺同令戴罪立功者也。題奉圣旨：“法司知道，欽此?！眅ndprint

欽遵蒙部定發(fā)云南大理衛(wèi)右所。咨院行司備，行貴陽府抄招移送都司，于崇禎二年九月初五日押發(fā)該衛(wèi)，著伍取收管繳報訖。然黃運清之前案未經(jīng)招報部覆，而伊子黃衷暢之后一案已經(jīng)恤部題遣，業(yè)蒙奏明在卷。至黃運清之父子相濟，爪牙橫暴，即磔首碎身，猶不盡辜，但以刑比斃獄，追贓無出，蓋□始而殺掠士民之家財，皆子弟部卒，黃衷惺、黃運遠、嚴順、萬世榮、戴朝宗、孫承祖、樊臣、劉應(yīng)龍等各兵瓜分，有死于圍城者，有斃于陣亡者，有見監(jiān)問擬者，如樊臣等招詳候決，劉應(yīng)龍等另招追贓擬辟，黃衷惺亦以監(jiān)故，黃衷暢擬遣云南，濟惡之人又皆正法，似應(yīng)少慰抄掠之冤魂。但所坐之贓，始鞫本犯供，系于圍城中抄得人家一斗米，即算贓值價一百五十兩，若一石即算贓一千五百兩，為圍城時顆粒皆金珠，故開贓至二十萬。后審坐贓六萬，總計而坐之，此已前贓多之始末也。到后追贓時銀米已為部落費盡，原未盡歸運清之囊橐，而追贓則盡歸之運清。是以黃運清比追無納，罄家充餉，此追贓未完緣故也。黃運清于天啟四年八月十八日在貴陽府監(jiān)身故，黃衷惺亦于崇禎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在監(jiān)身故，俱經(jīng)取結(jié)呈報訖。黃衷暢于崇禎二年內(nèi)奉前院轉(zhuǎn)奉部文行司，于二年九月初五日遣戍云南，所追贓銀止完過六十五兩八錢一分，解布政司庫，其沒籍房屋估價二千兩，已拆修公署倉厫，高寨、太平等莊田五所估價三千兩，見在招墾收租充餉，納米三百五十石已經(jīng)給彭應(yīng)魁等兵餉訖，籍沒估價共銀五千零六十五兩八線一分，米三百五十石，及招兵一千守沙子哨開地餉兵，立功贖贓，因而衷惺隨斃，見今運清家中并無親枝人丁，亦別無田物人產(chǎn)，俱經(jīng)盡絕，無憑比追。查大明律內(nèi)開給沒贓物一款，一在京在外問過囚犯，但有還官贓物值銀一十兩以上監(jiān)追，年久及入官贓二十兩以上，監(jiān)追一年之上，不能完納者，果全無家產(chǎn)，或變價已盡，及產(chǎn)雖未盡，止系不堪，無人承買者，各勘實具本犯情罪輕重，監(jiān)追年月久近，贓數(shù)多寡，奏請定奪。若不及前數(shù)監(jiān)追一年之上，勘實全無家產(chǎn)者俱免追，各照原擬發(fā)落等因，此以囚犯見在，而家產(chǎn)未籍沒者言之也。至黃運清之贓，家產(chǎn)已盡沒，無隱匿矣，身與子死矣。又一子遣軍矣，經(jīng)追十馀年，人丁盡絕，無可追來，似與例合，且黃運清系守圍城有功官也。前經(jīng)敘功，后經(jīng)糾參，應(yīng)請再查，恤部先題回奏，庶積案得結(jié)等因，于崇禎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呈報，復蒙臣駁批：據(jù)黃運清父子刑比斃獄，追贓無出。始鞫運清供系圍城抄米一石，即算贓一千五百金，審贓六萬，是運清當日抄米止得四十石，即坐贓六萬，蓋恨其窮兇極惡，亦其應(yīng)得倍追之贓，而不料追償之難完也。再查原參有金壺臺盞等物投送邦彥及黃運遠押扛七八十抬，果有藏匿，亦應(yīng)設(shè)法窮追，無留法外遺奸。該司細查：原參逐件究詳，速速蒙此該本司按察使朱家民覆查得黃運清以守城而縱兵抄殺，恐謄眾口，運清死于法，黃衷惺亦死于法，其黃衷暢遠戍于云南，所以究處者已無馀法矣。獨是追贓一款，致屢駁屢審屢追，其故可得而詳者，當眾怨之初提筆開單，恨不即置之死，何惜于贓。況抄米一斗，于時果值銀一百五十兩，則當堂質(zhì)對，四十石可值銀六萬，即運清亦自無辭所為，開二十萬之多贓，審注六萬。后追贓時，則米為部兵戴朝宗等與黃運清等花費矣。即追米四十石，亦止值銀四十兩耳?？赡苋鐕菚r值銀六萬以賠贓耶？所為追比之而必不能得。先年按院亦嚴行五日一比而不得，日比、月比、年比之而不得，到今本身死矣，子或死或遣，迄今無可追比之人，房已拆矣，田產(chǎn)盡充軍餉矣，又無可籍追之產(chǎn)。再審查抄掠金銀珠寶，夫使果有金銀珠寶及審前被害，原無人承認。又查審金壺、臺盞與黃運遠押扛七八十臺及送安邦彥，今廣訊士紳眾人之口，曾無一人見證。止云當時風聞出于眾怨之口，以理推之，即一二扛亦必有見而露者，既無見證，則扛壺亦虛。再又審黃運遠已經(jīng)戰(zhàn)死乾溝，無憑拘究，即欲設(shè)法窮追，而已無法可設(shè)，萬無敢留法外之遺奸也等因，呈詳?shù)匠?，該臣覆：看得黃運清固功之屬也，亦罪之魁也。守城十月，誓死卻賊，至今貴州省城賴以無恙，不可謂無尺寸之功也。乃馭軍無律，慘殺刦掠，即云食盡兵饑，難辭知情故縱，但坐見莊數(shù)萬，以償怨口之極恨，誠不為過，以質(zhì)入手之原贓，則大不侔矣。計贓雖多，原未盡入運清之手，論罪為首，實難辭于其身。即幸天誅，尚宜梟示，但贓完未及原參，是以經(jīng)十年尚未能結(jié)也。

臣重覆駁批：止供當日搶掠，米貴如金，據(jù)米貴以定贓，眾兵瓜分，原不下數(shù)萬也。及臣鞫審，米價漸賤，據(jù)米賤以追前贓，即碎身沒產(chǎn)，百不能完一也。況部議尚留房一所，田一頃，給運清妻子養(yǎng)贍，亦念運清誓死守城十月之功耳。今并房一所，田一頃，盡沒之，即父子相繼斃命，亦安所施追比之法哉。該臣反覆據(jù)案，盡法究擬，屢經(jīng)前按臣估計財產(chǎn)，入官充餉，除運清已死，伊子黃衷惺等完贓五千零六十五兩八錢一分，米三百五十石。又衷惺等立功守沙子哨戴罪贖贓，俱已充餉，似與部覆一應(yīng)財產(chǎn)、珠寶、金銀盡行籍沒，應(yīng)變價者變價，并充黔餉，不相悖也。但衷惺已死，衷暢已遣，黃運遠已陣亡，其馀未完贓銀人產(chǎn)凈盡，法難追比，相應(yīng)奏請定奪，以銷沉案。乃臣因有請焉，為臣遵旨查核孤城血守功次詳閱功冊，前撫按原敘黃運清守城之功，臣因運清前功后罪，故置功勿錄。再查按臣侯恂原參黃運清惡孽當誅，勞薪可念，或?qū)捇驀溃堊允怯址浅妓覍Ｒ?。伏乞再加查核或復別有定奪等因。崇禎六年五月十四日奉圣旨“該部知道，欽此”。

欽遵五月十五日抄出到部，送司案呈到部，該臣等會同刑部尚書胡□□等議，照都司黃運清誓死固圉，功亦茂焉，使能約束行伍，秋毫無犯，豈不稱節(jié)制之師？奈何縱兵抄掠，民無寧宇。據(jù)原參罪狀，固國法所不容，亦鬼神所陰殛。今者父子繼斃囹圄，足徵之不漏矣。至其坐贓數(shù)萬，追比十年，計所籍沒贖納，與原參之數(shù)何大懸絕。據(jù)該按反覆駁查，僉謂圍城中粒米金珠，當日計米價以定贓數(shù)則然耳。今田舍變賣殆盡，已無可追之產(chǎn)，骨肉生死離散，又無可追之人，且本犯解圍有功，勞薪可念，似應(yīng)從該按之以銷沉案者也。既經(jīng)具題前來，相應(yīng)覆議，上合侯奉施行……（原件殘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