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南·高新華

支書“老高”

文/湖南·高新華

我的老支書高保成，皮膚黝黑、身體壯實、個子矮小，18歲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全大隊的人都特別尊重他。因為姓高，大家都親切地喊他“老高”。

老高家境并不好，兄弟姐妹六個，個個都在農(nóng)村種地。他養(yǎng)育了五個孩子，個個面黃肌瘦，但他總是接濟別人，從來不要求回報。他善待每一個人，全村上上下下家家戶戶幾乎都得到過他的幫助，或物質(zhì)上的資助，或精神上的鼓勵，也正因此，每個人對老高的感情都很深。我也不例外。

1982年，父親突然身體不適，在我們縣醫(yī)院檢查了多次也沒得出確切結(jié)果，雖然家貧如洗，但家人還是借了錢想帶他去省城看看。那時的交通極不方便，我們大隊的公路全是黃泥巴路，去縣城也是坑坑洼洼的沙子路。記得那時去長沙要轉(zhuǎn)好幾趟車，第一站就是到原常德縣蔡家崗鄉(xiāng)，十幾公里路，很不好走。老高派了大隊惟一的手扶拖拉機送人。他本來想送我們搭車，奈何人多坐不下，只好再三叮囑司機要注意安全。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老高便走進了我的生活。

父親檢查回來的結(jié)果，如晴天霹靂打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癌癥晚期。這個在當(dāng)時很陌生的詞，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醫(yī)生給的建議是保守治療，所以父親住了一個星期院后輾轉(zhuǎn)回家休養(yǎng)。

得知父親的病情，老高那一刻抹了眼淚。我們兄妹幾個，也跟著他蹲在地上哭。然后，他一個個摸摸我們的腦袋，認(rèn)真地說：“別怕呢，有我在?！痹谝院蟮娜兆永?，老高經(jīng)常來我們家陪父親聊天，解悶，讓他微笑著面對疾病，家里有重活的時候，不用我們吱聲，他都會跑來幫忙?？粗⒉桓叽蟮纳碛?，挑著土的肩膀被壓彎了腰的樣子，我的心里就會一陣陣疼。我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像他那樣樂于助人，一定要好好地報答他。

那是父親在世時的最后一個新年，到處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但我家卻格外的冷清，母親心情不好，又沒有錢買年貨，連過年都會置辦的爆米花也沒有。父親躺在床上，僅以米湯度日，他心情煩躁，動不動就罵人。我們知道父親時日不多，也盡量依著他，少弄些聲響，空氣沉默得嚇人。那天下午，老高突然來到我家，喜滋滋掏出一個大紙包，將桂花糖一根一根分發(fā)到我們手上。那個春節(jié)的那根桂花糖，一直留在我記憶的深處，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桂花糖甜蜜的香味以及老高帶給我們的溫暖。臨走，他還偷偷背著父親將五十塊錢交到我母親手里，說父親時日不多，囑咐她給父親買點他想吃的。那時候，我讀書的學(xué)費一學(xué)期才一塊五毛錢，五十塊錢在農(nóng)村是很大的數(shù)目了，他慷慨資助，我因此更加對他敬佩了幾分。

分田到戶后，我們家雖然人多，但能干體力活的人太少，老高特意安排人幫我家耕田，經(jīng)常去我家責(zé)任田看看，有蟲了叫我們除蟲打藥，要施肥了提醒我們及時施肥。那時候，打稻機非常難買，他以大隊名義向供銷合作社打報告解決。拉回打稻機那天，他比自家買的還高興。

后來，我開始做生意，忙得不可開交，但我每次回家，都會去他家看看，看他需要添置什么東西，就偷偷地買給他。他總是婉拒，說花我的錢他心疼?？墒?，他卻不知道，他對我的影響是多么大。也正因為受他的影響，我學(xué)會了幫助他人，資助了好幾個學(xué)生完成學(xué)業(yè)，又籌措了一些錢款，建設(shè)家鄉(xiāng)。老高的善良和無私，已經(jīng)浸潤到我的生命里。

而今，老高已經(jīng)是近80歲的人了，兒女長年在外，他孤獨落寞，我常常回去陪他，聽他自豪而快樂地講過去的那些事情，我就那么靜靜地聽著，眼里時常噙滿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