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伊敏(山泉文學(xué)社社員)
懸崖上的舞者
文/劉伊敏(山泉文學(xué)社社員)
每一次相遇,他都在懸崖上跳舞,用飲水詞伴奏,用悲傷旋轉(zhuǎn)。他,是納蘭容若。
光陰的洪流里,王謝堂前燕猶在,帝王將相已作古,只余容若在懸崖上舞蹈,舞一段三百年前的青梅舊事,舞一段深沉似海的清朝遺夢。
他孤獨地舞。
容若生在臘月,命運早已埋下伏筆,他的一生,就如傲立風(fēng)雪的一株寒梅。他一個月朗風(fēng)清的男子,掙扎著在充滿權(quán)勢與欲望的高墻里尋一個依靠,本身就是殘忍的,更甚的是,他曾得到了,很快又失去。表妹帶給他一段綺麗的初戀,并蒂蓮開,兩情相悅,卻跨不過身份的差距;妻子送給他一段美好的婚姻,舉案齊眉,紅袖添香,卻逃不過死亡的魔爪;沈宛贈予他一個最后的歸宿,一見如故,互許終身,卻掙不脫病痛的糾纏,最后他先離開了。
在容若短暫的三十一年生命里,有漫長的日子是他一個人度過的。這三個女人帶給容若的陪伴是沉重的快樂,在沒有她們的歲月里釀成了苦澀的酒,傾倒在飲水詞里,容若獨飲。只有文字慰藉他的心靈。他說“誰念西風(fēng)獨自涼”,他說“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在人人爭唱的飲水詞里,容若的心事何人知?容若攀上詩詞的巔峰,在高高的懸崖上,跳了一支一個人的舞。
他無奈地舞。
容若才華出眾,瀟灑考取功名,金階玉堂,平步青云,連康熙那樣驕傲的少年天子,都忍不住要親近他,邀他唱和歌詞,飲酒作詩。偏偏就是這樣的喜歡,把容若禁錮在了紫禁城這個牢籠里,鎖在了御前侍衛(wèi)的位置上。
伴君側(cè)從來不是納蘭容若想要的,但人生的路,不是你想如何走,就可以怎么走。從山重水復(fù)到柳暗花明的過程中,總有許多身不由己。容若在不適合自己的狹小天地里,將萬千心事,諸多滋味調(diào)和在墨水里,訴諸筆尖。他所見,是“一行白雁遙天暮,幾點黃花滿地秋”;他所感,是“莫笑生涯渾是夢,好夢原難”;他所思,是“便向夕陽影里,倚馬揮毫”。
容若不需要金榜題名,高位厚祿,他只需要幾闋清詞,幾盞清酒。容若攀上仕途的山峰,在那窄窄的懸崖上,跳了一支無奈的舞。
他痛苦地舞。
容若不應(yīng)屬于喧囂的塵世,他該屬于佛門,在裊裊檀香中,活成一棵靜寂的青蓮,來紅塵里走一遭,皆是劫。
普通人永遠(yuǎn)無法明白,住在雕梁畫棟的房子里,穿著繁華著錦的華服,食著琳瑯滿目的珍饈,卻渴慕竹林茅舍、布衣清歡、粗茶淡飯的生活。這種近乎病態(tài)的向往,昭示著容若真的不是富貴花,他是人間惆悵客,身體里流著塞外蒼狼的血,靈魂里住著煙雨江南的風(fēng)。
他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融不進(jìn),也逃不出,就像蝴蝶愛上了滄海,小舟泊錯了港灣,花木開錯了季節(jié)。生命的憂愁,就在于錯誤。其實容若的理想生活,不過是“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他倚靠著納蘭家族的榮華富貴,換不來一座茅屋,一葉扁舟的逍遙。容若攀上人生的高峰,在那陡峭的懸崖上,跳了一支痛苦的舞。
上天是偏愛納蘭容若的,上天對他也是殘酷的,給他一個若只如初見的開始,卻又給他一個秋風(fēng)悲畫扇的結(jié)束。懸崖上的舞落幕了,一聲輕嘆回蕩。
云水生涯,不是夢;瀲滟人生,不成空。
寫作緣由
這位擁有滿清血統(tǒng),家世顯赫的多情才子,在無限風(fēng)光的背后,經(jīng)歷了些什么!為什么他的詩詞浸透了悲傷?之所以說他是懸崖上的舞者,是因為他有最高超的技巧,卻只得到了一個懸崖般的舞臺,實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