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斯·安德森是當代美國獨立電影的一面旗幟。他是目前美國新生代導演中最富有創(chuàng)造力、激情、趣味和文藝色彩的獨立電影人,其作品在保持個人趣味和符號化的同時,口碑和市場反饋都非常不錯。縱觀美國電影歷史,除了他,或許也只有伍迪·艾倫可以在把電影拍得這么通俗好看的前提下,依然容納著作者電影的趣味、隱喻和極大的信息量。
韋斯·安德森在這個時代用他充沛的才華證明了一個事實:好電影并不是只有曲高和寡一種形態(tài),它可以兼容并蓄,豐滿有趣,使得不同背景的觀眾品出不同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導演,他還很年輕。
在英語媒體里,人們喜歡把他和并無血緣關(guān)系的保羅·托馬斯稱為“安德森兄弟”,實則是對兩人之于美國藝術(shù)電影的褒獎。甚至可以說,韋斯是繼約翰·卡索維茨之后最純粹的美國獨立電影導演之一。韋斯的影片沒有一般的獨立電影那樣極端、逼仄,反而是溫潤從容,帶著大大咧咧的傻氣與滿不在乎的清氣。無論形象、情節(jié)還是背后的思想表達,韋斯·安德森都來得從容不迫,如風行水上,自然成紋,其大師氣象已呼之欲出。
安德森沿襲了新浪潮運動最為推崇的作者導演理論,但與新浪潮導寅不一樣的是,安德森對于電影的故事性非常在意。取精華而棄糟粕的睿智做法使得他的電影通俗易懂又與眾不同。安德森的電影里的那種難以描述的迷人氣質(zhì),很大程度上來源于一種恒久不變的默契感。
沒有人比韋安德森更懂得細節(jié)的重要性。從《特南鮑姆一家》到《月升王國》,再到新片《布達佩斯大飯店》,安德森的每一部電影都展示了復雜的、令人一眼就可以辨認出的立體世界。在他的電影中,我們經(jīng)常可以看到細心布置的野營帳篷、Crayola蠟筆顏色的可攜帶電唱機,以及破舊的《國家地理》雜志。他的每一部作品都顯示出,他是一個喜歡這類東西的人。
可以說,韋斯·安德森在拍攝電影時就好像是手中拿著調(diào)色盤的畫家,盡心盡力地為畫面中的每一個物件、天空、人物、建筑物填上該有的顏色。這些獨特的配色方式,一方面讓觀眾為之驚艷,另一方面又凸顯了故事的戲劇性,最終這也成為他的電影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之一。
當然安德森并不是第一個偏愛高飽和暖色的導演,也絕不是唯一一個,從使用和依賴的程度上來講,安德森也遠不如讓-皮埃爾·熱內(nèi)(天使愛美麗)和中島哲也(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來得偏執(zhí)和狂烈,甚至比王家衛(wèi)還要弱那么一些。色彩的設計對于他來說更多的是一種調(diào)劑,像發(fā)放給影院觀眾的糖果,偶爾驚艷,但絕不是全部。除了個人喜好外,安德森大量使用濃艷色彩也有助于凸顯故事的戲劇性,也就是說,觀眾可以通過色彩感知到,所講述的故事并不太可能是真實發(fā)生的,很大程度上融入了傳奇和幻想的成分。這與安德森的故事里荒誕不經(jīng)的細節(jié)是吻合的。
關(guān)于鏡頭,安德森是出了名的對稱控,他的作品中對稱構(gòu)圖之多幾乎無出其右,從上面第一張截圖應該可以感受到這種特點。由于他的對稱構(gòu)圖被談論得太多,這里也就不再多貼圖了。對稱鏡頭對于安德森來說就像是簽名,看到那干凈、精確的五五開畫面,就像是看到了他那張瘦削、冷峻、氣質(zhì)不凡的臉。
當然他電影中不一樣的拍攝方式、場景設計、復雜的人物性格、各種勾心斗角的生活事件,都讓這名導演顯得與眾不同。
安德森曾多次聲稱邁克·尼科爾斯的電影《畢業(yè)生》是他長久以來的靈感源泉。同時他也深受美國經(jīng)典文學的影響,尤其是菲茨杰拉德和塞林格的作品。菲茨杰拉德的那句名言“美國人的生命中沒有第二幕”和安德森電影的很多主人公都對得上號,他們往往會從成功事業(yè)和卓越聲望中迅速跌落。
在電影故事上,安德森樂于描寫美國社會中人物的失落與幻滅,青少年的成長與反叛,家族成員之間的愛恨情仇,中產(chǎn)上流社會的反思以及對成人世界虛偽的嘲諷。這些故事總是充滿奇思妙想的,人物則大多都是天馬行空之輩,都懷有近乎脫離現(xiàn)實的夢想,他們有時嬉笑怒罵,有時還帶著特有的惡趣味。簡單來說,這些人物都是偏離主流價值觀的“怪胎”,而他的電影幾乎都是在描繪這個怪胎的世界。
眾所周知安德森身邊簇擁了一幫天賦異稟的御用演員,比如他的基友死黨歐文·威爾遜以及其弟盧克·威爾遜,呆萌老頭子比爾·莫瑞,高冷女王安杰麗卡·休斯頓,以及印度小老頭庫瑪·帕蘭納。這些都是安德森電影的標簽式演員,對于安德森塑造屬于自己的電影風格有著難以磨滅的貢獻。
不難想象,當安德森和歐文·威爾遜在工作室里打磨劇本的時候,筆下那些人物都是為這套演員量身定做的,每一句臺詞,每一個表情,從腳本階段就已經(jīng)有了比較鮮活的感性認知,要把他們還原到銀幕上,對于早已熟稔這一套路的安德森來說,并不是太難的事情了。
安德森的趣味大部分藏于他精致的細節(jié)中,這些細節(jié)像彩蛋一樣散落在他的電影里,時不時給觀眾一些微妙的驚喜。這大概是他的電影風格中最為多變,也最為巧妙的一環(huán),因為看起來安德森好像總是那樣,又似乎總是不一樣,奇妙的浮動,就存在于這些彩蛋之中。這樣的心思在安德森的作品里俯拾皆是,這幾乎就是觀看安德森電影一種秘而不宣的樂趣。
私底下的安德森是什么樣子。他有著非常好的品味。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復古控。他經(jīng)常會去香榭麗舍大街的一個小店面。在那里,“你可以在筆記本中輸入你的地址,然后就可以看到那個地方50年前或者是100年前的景象。我就是他們的目標客戶?!彼f他喜歡回到過去。
在電影制作過程中,他會用“米色螺旋筆記本”做筆記,筆記本的紙張是淺綠色的,大概為大眾式平裝書大?。欢颐坎侩娪翱偸鞘褂闷邆€筆記本。盡管他對筆記本的要求很精細,但是筆記本的存檔工作卻比較隨意。安德森說:“我一般把它們放在工作地點的抽屜里?!?/p>
他上七年級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將會在巴黎度過生命的最后時光。他微笑著說,“不知道為何,我就是這么認為?!?/p>
他在巴黎塞納河左岸的蒙帕納斯區(qū)和紐約市的東村都擁有住宅。盡管他想在巴黎安度晚年,但是他并不會講法語。安德森說:“我希望有一天能夠說服自己學習法語,但是我不敢保證這一點。有些人就是沒有語言天賦?!?/p>
他最喜歡的藝術(shù)作品在盧浮宮,是法國雕塑家弗朗索瓦·呂德在19世紀中期的雕塑作品“圣女貞德像”。
在公眾場合,他總是穿著各色小半碼的西裝,搭配著淺色的襯衣,并時常更換領結(jié)或領帶,這說明他是一個色彩和造型感很強的人。據(jù)說,安德森衣櫥內(nèi)的衣服和“狐貍爸爸”衣櫥內(nèi)的完全一模一樣,他和他的角色幾乎就是一個合體……他很白、很瘦、很高,留著栗色的半長發(fā),乍一看去,就像一個從漫畫里爬出來的人物,打算看看這個世界,然后再走回畫本中去。
安德森對此自己解釋說:“我一直在努力避免重復自己,但我的電影看起來卻像是在不斷重復。這并非是我刻意所為,我所做的只是想讓電影保持個人特色,但對觀眾來說又具有趣味性?!?/p>
他就像他的電影人物一樣,直白、單純,“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就是他的全部”——明明年紀不小了,卻不切實際,真心誠意地相信著一些東西,這在旁人看來是相當可笑。有人說,“安德森就是他的作品,反之亦然”。
一個藝術(shù)家,到了最后,他與他的藝術(shù)同為一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