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益君

小憨在村里，男女老少沒有人不認識他。

小憨打小就憨，整天滿大街閑逛，見誰都憨憨地笑。他喜歡跟小孩子玩，小孩子們越是喊他“小憨”，他越是興奮，領著一幫小子又蹦又跳。他還喜歡湊女人堆，聽人家拉呱聊天兒，聽到興奮處，就嘿嘿地笑，女人們煩了，就追著他又打又罵，小憨就一邊跑一邊傻傻地笑著。但小憨不怕那些女人，因為即使打在身上，也不覺得疼。

他害怕那些半大小子，見了面就繞著他們走，因為他吃過苦頭。以前小憨還是喜歡跟那些半大小子熱鬧的，他們拿她開涮，搞惡作劇，小憨也不惱，看人家高興，自己也憨憨地笑。那年春節(jié)，村里最淘氣的二蠻子用白紙卷了一支煙，遞給小憨吸。小憨不知深淺，接過來就叼在嘴上，待人家給她點著，還沒等小憨吸呢，煙卷就爆炸了。原來二蠻子在煙卷里放了一個鞭炮。小憨捂著流血的嘴唇“啊啊”地大喊，二蠻子嚇壞了，跑得一天不見人影。

小憨的母親罵了一陣街，看二蠻子的家長又是付醫(yī)藥費，又是拿東西賠不是，事情就過去了?？尚『┑恼Z言障礙沒有過去。那次之后，本來說話就不利落的小憨，說話就更含糊不清了。見了人想說幾句話，越是想好好說，越說不周正，惹得人家就哈哈大笑。看人家笑，小憨也就跟著憨笑。

小憨喜歡串門兒，看誰家沒有關大門，就走進去，“大娘大嬸子”地一通喊，但人家嫌他又臟又傻，到誰家都被罵著攆出來。只有幾戶老人不攆他，不僅不攆他，還給他吃的喝的。小憨喜歡老人，老人也喜歡他。村里的幾戶孤寡老人，小憨天天去，去了就主動干活。提水、掃院子、扔垃圾，小憨有的是力氣?；罡赏炅耍『┚鸵贿叧灾先怂蜕系狞c心或饅頭，一邊嘿嘿地笑。

小憨見不得老人受難為，在路上看見老人提著東西或推著小車爬坡艱難，小憨總是不聲不響地靠上前去，幫上一把?？蠢先擞押玫貨_他笑笑，夸贊一聲，小憨就恣得一蹦老高地笑著跑去。

因為小憨呆傻的緣故，小憨的父母極少管他，總說讓他自生自滅吧。小憨真的“自生自滅”了。

那天村里的張奶奶到河邊洗衣，因為連日的暴雨，河水猛漲，堤坡濕滑，張奶奶一不小心，栽倒河里。河邊的幾個人可能不會水，光喊“救人”，不敢下水。這時，小憨不知從什么地方跑過來，一頭扎進水里。

張奶奶得救了，小憨卻再也沒有冒出水面。最后人們拿來漁網，在下游十幾米處打撈出小憨的尸體。尸體的形狀很特別，依然是托舉的姿勢。小憨不會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