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暮色仿佛油畫上的顏料,一點一點染過來。炊煙悠然,飄蕩在村莊的上空。夕陽下的遠山,被紅霞渲染得一片絢爛。母親們的呼喚聲此起彼伏,孩子們的回應聲也此起彼伏。長長短短的呼喚,驚飛了鳥兒。鳥兒們也拍拍翅膀,歸巢。雞鴨入塒,牛羊入圈。此時的村莊有著悠遠的韻味,如一幅淡墨山水畫。
我的母親在戲臺上唱過很多年戲,有一副好嗓子?!俺燥垏D——”她的聲音有很長的拖腔,唱戲似的,婉轉(zhuǎn)悠揚?!鞍?!”我一邊應著,一邊拍拍屁股,在夕露微起的草徑上顛顛地往家跑,嘴巴里還嚼著一根甜津津的青草。
第二天上午,我和妹妹在臭椿樹下逮小蟲子。有一種小蟲,和飛蛾差不多大小,有色彩斑斕的翅膀,很漂亮。在潮濕的地方,還可以找到“磕頭蟲”,捏在手里,它沖人沒完沒了磕頭。我和妹妹只顧看,頭也重重碰到一起,還齜牙咧嘴地笑。
暑氣蒸騰,知了在耳邊聒噪。夏日的午后,悠長而安靜。家里沒有大人,我?guī)е妹煤吞妹脗儯坪剖幨幵谠鹤永锍龀鲞M進,頗有些猴子稱大王的志得意滿。我指示妹妹從面缸里抓出幾把面粉,招呼堂妹端來水。眾人把我圍在中心,眾星捧月一般。我熟練地把面粉調(diào)成面筋,黏黏的。把面筋裹到竹竿的一頭,然后高高舉起,仿佛端著子彈上膛的槍一般神圣。我攀上矮墻,眼睛在密密麻麻的樹葉間搜尋。一只知了臥在密葉間,碩大,肥實。那時候,我的眼睛多好??!不像現(xiàn)在,瞇縫著眼,貼著電腦,也看不清屏幕上螞蟻一樣亂爬的字。
我瞅準樹上正忘情鳴叫的知了,“嗒”一下,知了“吱——吱”地叫著,聲音不連貫了,好像突然啞了嗓子的歌手,一時不知所措。這種叫聲,對孩子們來說,卻是一種勝利的凱歌。知了到手了,妹妹們圍上來,我驕傲得像得勝的將軍。我用手捏住知了薄而透明的雙翅,任憑它撲騰掙扎鳴叫。它生來就是用來被孩子們捉住,捏進童年的書頁,安插在最自由的篇章里的。
戰(zhàn)利品的享用,不敢在我家進行,母親會生氣。我們一行人沖向奶奶家,擺開陣勢,開始用油炸知了。香噴噴的油炸知了,放上一星咸鹽,吃得滿嘴油汪汪。只是每次都有狼多肉少的懊惱。
母親說過,蟬蛻是好東西,可以當藥材。村里有人來收購,滿街吆喝著,孩子們應聲從四面八方涌出家門,一群一群圍過去,很熱鬧。母親告訴我,姥姥村里有個小孩子,一夏天攢了老多蟬蛻,賣了個大價錢,連過年買新衣服的錢都出來了。我聽了,無限神往。
最終,我攢的蟬蛻也沒賣多少錢?;蛟S,母親只是以這事來拴住我的腳,不讓我玩瘋罷了。想來小時候,大人安排給小孩子的活計,什么打豬草、撿麥穗等等,使得我們的童年充實而色彩繽紛。幫家里干活,小孩子都有一種使命感。勞動成果多,便會有巨大的成就感。
其實,小小的孩子,能幫得上多少忙呢?只是大人們給孩子們編織了一個美麗的童話。童話里,孩子懂得了一分勞動,一分收獲,懂得了擔當,懂得了全家人齊心協(xié)力,日子才能過好。
美好的童年,倏忽間振翅飛遠了。留下的,是溫馨暖色的片羽。
(編輯 之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