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鏘
插圖 古谷
歷史上第一位西安大媽誕生于盛唐,身形豐腴,作風剽悍,熱愛胡旋舞,勇敢活潑地在長安城里生活,然后死去。
千百年后,在這座城的角角落落,擁擠的公交上,青龍寺的櫻花樹上,新城公園的廣場上……隨處可見從胳膊到腰肢都充滿爆發(fā)力的西安大媽。
與西安中老年男子熱衷搓手串,癡迷保健品,向往去終南山得道成仙不同,西安大媽的生活堪稱朋克——雖然我燙頭、拔罐、跳廣場舞,但我知道我是個好大媽。
是的,當代西安女子步入大媽行列以燙頭為標志。
各位名媛仔細回味回味是不是這個道理——當你在理發(fā)師Andy的忽悠下,沾沾自喜地燙了一頭造價不菲的韓式卷發(fā),還沒來得及在朋友圈發(fā)一撥自拍,便會被問及怎么燙了個大媽頭。甚至走出理發(fā)店的瞬間,你自己就會懊惱不已!你開始考慮下次去燙另外一種卷。
西安大媽早就看穿一切:人到中年,就喜歡跟頭發(fā)過不去。燙頭,是對過往一頭茂密黑長直的緬懷,是對庸常生活充滿敬意的反擊。每個燙完頭走出理發(fā)店的西安大媽,心情都是一幅畫——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云,在烏云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這種昂揚的生活態(tài)度也體現(xiàn)在拔罐上。西安大媽對拔罐的熱愛,堪比文藝青年對貓的供養(yǎng)。當罐子離開身體,渾身被拉緊的皮膚逐漸松弛,就像完成了一場儀式,脖頸后紫紅色的圓形罐印就是勛章。
高階西安大媽還會在暴熱的夏日,成群結隊地前往拔罐圣地——環(huán)城公園,選擇一塊平整干凈的大石頭,躺上去,以天為罐,祛除體內的濕氣。
但燙頭和拔罐還只是西安大媽朋克生活的細枝末節(jié),跳廣場舞才是核心。這世上沒什么事情是跳一次廣場舞不能解決的,如果有,就跳兩次。即便是下雨天,無法外出跳舞的大媽也會攜帶一個小音箱,坐在擁擠的公交車里,聽著舞曲,內心隨之雀躍。
與別地不同的是,西安大媽對廣場舞充滿包容,新疆舞、拉丁舞、探戈、太極、秧歌……甚至廣播體操,都能成為學習的養(yǎng)料,但絕對不能容忍廣場舞舞曲雜亂不堪。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曾在北郊的廣場舞舞曲里,聽到了兩個版本的愛情故事,特別嚴謹。
第一個版本是,《前面那個姑娘》《你是我的菜,快到碗里來》,《遇上你是我的緣》,《我們做夫妻》,《新郎新娘》《老婆最大》,一起共度《幸福愛河》,手執(zhí)《套馬桿》《自由地飛翔》,同賞《荷塘月色》《瀟灑走一回》。
第二個版本是,《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你終于做了別人的小三》,想起《曾經(jīng)的那份愛》,讓我流下《西門慶的眼淚》,《看透愛情看透你》,怪《我把愛情想得太完美》,《我下輩子要做你的女人》。
伴著這樣的愛情故事,所有大媽表情肅穆地開始扭動、踢腿、搖頭晃腦。你有你的音樂節(jié),我有我的社會搖,可以說非常朋克了。
晚上9點,廣場舞終于結束。大媽回到家中,打開電視看個都市快報,發(fā)出一陣又一陣“唏——嘖嘖嘖”的感嘆聲。臨睡前,刷一下微信,給老姐妹群里發(fā)一張韓再芬的表情包,就此陷入甜甜的夢鄉(xiāng)。
(本文選自微信公眾號貞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