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蓮
經(jīng)歷了三十多年的獨生子女時代之后,全面兩孩政策讓廣大父母開始面臨新問題,如兩個孩子怎么養(yǎng)?如何解決隨之而來的職場、養(yǎng)老等問題?如何處理好兩個孩子之間的關(guān)系?對原來的獨生子女來說,如何對待二寶的降臨?猛然面對兩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不少家庭可能會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面對如上問題,我們將從2016年9月開始,與國家衛(wèi)生計生委計劃生育基層指導(dǎo)司合作,聯(lián)合開辦“兩孩時代”欄目。期待能夠通過這一欄目,為兩個孩子的家庭以及準備生二胎的家庭提供一些借鑒和幫助,或解疑答惑,并傳遞家庭和諧的新理念。
我的家在一個偏僻的山村,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我有一個小我3歲的弟弟。
有一次我為了女孩子們都有花手絹,偷偷拿了父親抽屜里的5毛錢。父親當(dāng)天就發(fā)現(xiàn)錢少了,就讓我們跪在墻邊,拿著一根竹竿,讓我們承認到底是誰偷的。我被當(dāng)時的情景嚇傻了,低著頭不敢說話。
父親見我們都不承認,說:“那兩個一起挨打。”說完就揚起手里的竹竿。忽然,弟弟抓住父親的手大聲說:“爸,是我偷的,不是姐干的,你打我吧!”父親手里的竹竿無情的落在弟弟的背上、肩上,父親氣得喘不過氣來,打完了坐在炕上罵道:“你現(xiàn)在就知道偷家里的,將來長大了還了得?我打死你這個不爭氣的。”
當(dāng)天晚上,我和母親摟著滿身是傷痕的弟弟,弟弟一滴眼淚都沒掉。半夜里,我突然嚎啕大哭,弟弟用小手捂住我的嘴說:“姐,你別哭,反正我也挨完打了?!?/p>
我一直在恨自己當(dāng)初沒有勇氣承認,事過多年,弟弟為了我擋竹竿的樣子我仍然記憶猶新。那一年,弟弟8歲,我11歲。
弟弟中學(xué)畢業(yè)那年,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同時我也接到了省城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那天晚上,父親蹲在院子里一袋一袋地抽著旱煙,嘴里還叨咕著:“兩娃都這么爭氣,真爭氣。”母親偷偷抹著眼淚說:“爭氣有啥用啊,拿啥供??!”弟弟走到父親面前說:“爸,我不想念了,反正也念夠了?!备赣H一巴掌打在弟弟的臉上,說:“你咋就這么沒出息?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你們姐弟倆供出來。”說完轉(zhuǎn)身出去挨家借錢。我撫摸著弟弟紅腫的臉說:“你得念下去,男娃不念書就一輩子走不出窮山溝了?!钡艿芸粗?,點點頭。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決定放棄上學(xué)的機會了。
沒想到第二天天還沒亮,弟弟就偷偷帶著幾件破衣服和幾個干饅頭走了,在我枕邊留下一張紙條:姐,你別愁了,考上大學(xué)不容易,我出去打工供你讀書。
我握著那張字條,趴在炕上,失聲痛哭。那一年,弟弟17歲,我20歲。
我用父親滿村子借的錢終于讀到了大三。一天我正在寢室里看書,同學(xué)跑進來喊我:“梅子,有個老鄉(xiāng)在找你。”怎么會有老鄉(xiāng)找我呢?我走出去,遠遠地看見弟弟,穿著滿身是水泥和沙子的工作服等我。我說:“你咋和我同學(xué)說你是我老鄉(xiāng)啊?”
他笑著說:“你看我穿的這樣。說是你弟,你同學(xué)還不笑話你?”
我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下來。我給弟弟拍打身上的塵土,哽咽著說:“你本來就是我弟,這輩子不管穿成啥樣,我都不怕別人笑話?!?/p>
他從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手絹包著的蝴蝶發(fā)夾,在我頭上比量著,說:“我看城里的姑娘都戴這個,就給你也買了一個?!蔽以僖矝]有忍住,在大街上就抱著弟弟哭起來。那一年,弟弟20歲,我23歲。
我第一次領(lǐng)男朋友回家,看到家里掉了多少年的玻璃安上了,屋子里也收拾得一塵不染。男朋友走了以后我向母親撒嬌,說:“媽,咋把家收拾得這么干凈???”母親老了,笑起來一朵菊花,說:“這是你弟弟提早回來收拾的,你看他手上的口子沒?是安玻璃時劃的?!?/p>
我走進弟弟的小屋里,看到弟弟日漸消瘦的臉,心里很難過。他還是笑著說:“你第一次帶朋友回家,還是城里的大學(xué)生,不能讓人家笑話咱家?!?/p>
我邊給他的傷口上藥,邊問他:“疼不?”
他說:“不疼。我在工地上,石頭把腳砸得腫得穿不了鞋,還干活兒呢……”說到一半就把嘴閉上不說了。
我把臉轉(zhuǎn)過去,哭了出來。那一年,弟弟23歲,我26歲。
我結(jié)婚以后,住在城里,幾次和丈夫要把父母接來一起住,他們都不肯,說離開那村子就不知道干啥了。弟弟也不同意,說:“姐,你就全心照顧姐夫的爸媽吧,咱爸媽有我呢?!?/p>
丈夫升為廠里的廠長,我和他商量把弟弟調(diào)上來管理修理部,沒想到弟弟死活不肯,執(zhí)意做一個修理工。
一次弟弟登梯子修理電線,讓電擊了住進醫(yī)院。我和丈夫去看他,我撫摸著他打著石膏的腿埋怨他:“早讓你當(dāng)干部你不干,現(xiàn)在摔成這樣,要是不當(dāng)工人能讓你去干那活兒嗎?”
他一臉嚴肅地說:“你咋不為我姐夫著想呢?他剛上任,我又沒文化,直接就當(dāng)官,給他造成啥影響啊!”
丈夫感動得熱淚盈眶,我也哭著說:“弟啊,你沒文化都是姐姐給你耽誤了?!彼^我的手說:“都過去了,還提它干啥!”
那一年,弟弟26歲,我29歲。
弟弟30歲那年,才和一個本分的農(nóng)村姑娘結(jié)了婚。在婚禮上,主持人問他:“你最敬愛的人是誰?”他想都沒想就回答:“我姐?!?/p>
弟弟講起了一個我都記不得的故事:“我剛上小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在鄰村,每天我和姐都得走上一個小時才到家。有一天,我的手套丟了一只,我姐就把她的給我一只,她自己就戴一只手套走了那么遠的路?;丶乙院?,我姐的那只手凍得都拿不起筷子了。從那時候,我就發(fā)誓我這輩子一定要對我姐好?!?/p>
臺下一片掌聲,賓客們都把目光轉(zhuǎn)向我。
我說:“我這一輩子最感謝的人是我弟?!比欢B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在我最應(yīng)該高興的時刻,我卻止不住淚流滿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