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早

女穿男裝最時尚

◎楊 早

1873年正月初九，對于上海法租界某煙館的女堂倌周小大來說，是觸霉頭的一天。

女堂倌是19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新興職業(yè)，但在當時爭議不少。用女子做服務員，直接關涉“風化”問題。1872年年底，上海發(fā)生多起伙計、徒弟因迷戀女堂倌而虧空竊逃的事件。于是絲綢、錢業(yè)、洋貨等商幫聯(lián)合起來，要求租界當局堅決查禁女堂倌，以正風俗，保全子弟。

周小大大字不識，自然不會看報，更不會想到“女堂倌”成了那一年的年度關鍵詞。正月初九這天，她高高興興地上了街，而且和他人打賭，故意穿了身男人服裝，這一鬧，就把自己送進了公堂。最后，周小大被從嚴懲處，枷號示眾。隨后滬上女堂倌全被禁絕。

從清末開始，服裝的大解放就一直讓很多人放心不下，改變標志著固定身份的著裝習慣和規(guī)矩，暗示著社會的結(jié)構(gòu)制度已經(jīng)慢慢動搖，女著男裝也因此被許多人視為風俗敗壞、禮制崩塌的預兆之一。因此，當權(quán)者要禁絕女堂倌，懲罰周小大這樣著男裝招搖過市的女人。

當年的上海灘也不乏周小大的同情者，有位自號“護花侍者”的人在《申報》上為其喊冤，覺得判罰過重，理由之一便是“查男子女裝大干例禁，女子男裝律無明文”。事實上，女著男裝非但不犯法，反而很快成為一種時尚。

1889年，《點石齋畫報》上刊出一則新聞，校書王云仙頭戴瓜皮小帽，身穿京式元縐棉袍、竹根青馬甲，足穿旗裝鑲鞋，至中和園和客人喝酒斗拳，旁觀者沒人認出她。王云仙的男裝造型引發(fā)的不過是“蒼狗白衣，世情同慨”的感嘆，比起周小大的遭遇，不難見滬上風氣的悄然轉(zhuǎn)變。

男裝風流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從清末到民初的小說中，時時可見男裝麗人的身影。穿男裝的一大特色是不用施脂粉，發(fā)型多簡單化為一條大辮，足蹬小靴，比起平日里看慣的濃脂膩粉來，可能確有耳目一新的效果。寫清末滬上青樓風光的小說《九尾龜》和《海上繁華夢》中，都不時有女子別出心裁，以男裝亮相博得喝彩。

民國初年，西學東漸，男裝風不再局限于青樓，又有了新的發(fā)展。這種變化甚至讓《九尾狐》的作者心生感嘆。當時的女學生隨處可見，“頭上戴著外國帽，拖著一條大辮，鼻梁架著金絲鏡，腳穿皮鞋，有時身著操衣，竟與男學生毫無區(qū)別，常在街上行走，沒半點羞澀之態(tài)”。

一直到20世紀20年代，小說當中還有與男裝相關的情節(jié)?！渡虾４呵铩樊斨械牧贍攺膿P州到上海，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著趕不上流行，于是請了親戚家的裁縫來做衣服。裁縫是帶著衣料上門服務的，特別推薦了半匹深藍團花的緞子，還說公館里的姨太太也用這種布料做了一件袍子。柳少爺一怔，以為裁縫說錯了。裁縫見他不甚明白，方才解釋姨太太喜歡男裝。

由這兩人的對話可見，女性著男裝在內(nèi)地稍小一點的城市還不多見，不然，在內(nèi)地以時尚人士自居的柳少爺不會起這樣的疑惑。當然，了解之后，柳少爺下定決心，要一洗自己身上的“土氣”，遂決定從里到外要煥然一新。于是裁縫給他開出了一個基本款清單：“條子佛藍絨短衫褲兩套、襯絨華絲葛襖一件、散褲管絨夾里褲子一條、深藍大團花鐵機緞駝絨袍子一件、元色大壽字緞對襟馬褂一件、駝絨里又直貢呢夾馬褂一件、襯絨袍子一件?！边@大概是當時講究衣著的人士—不論男女，都很熟悉的一張清單。

編 輯/子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