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

前情提要：上期為讀者講述了北京房客周曉蕓與房東呂梅因為女兒蒙蒙的入學指標反目，周曉蕓帶著女兒離開了北京，回到了老家呼和浩特。不久，蒙蒙因意外出車禍身亡，為了滿足蒙蒙想“再看看北京”的遺愿，周曉蕓將她的眼角膜捐獻給了三位北京患者，讓他們重見了光明。這三位受捐者，有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一直通過義務聯(lián)絡員，與周曉蕓保持著信件聯(lián)系，幫助她走出失女之痛。2016年9月，周曉蕓終于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北京，見到了這位女孩，誰知道，結(jié)果令雙方都驚訝不已……

是命運奇遇還是上天懲罰，房東房客再相逢

這個女孩竟然是趙欣雨。

周曉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了好大一會，沖上去一把揪住趙欣雨：“是你嗎？怎么會是你？你有什么資格接受我女兒的眼角膜？”趙欣雨一臉驚愕，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應。

過了一會兒，趙欣雨才接受這一現(xiàn)實。她不解地問：“捐獻眼角膜的是蒙蒙？她怎么了？”

周曉蕓悲從中來，逝去的恨意如波濤洶涌卷土重來，涌上心頭，她恨得咬牙切齒：“都是你們害的。我女兒如果一直呆在北京，她就不會死了……”

這直白的話，讓趙欣雨羞愧不已，她無言以對，只有喃喃地一邊哭一邊懺悔：“周姐姐，對不起，我對不起蒙蒙，對不起你！你要我怎么樣都可以……”

“你能怎么樣！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周曉蕓歇斯底里地說完，隨即放聲大哭起來。趙欣雨在一旁束手無策，唯有默默掉淚。兩個女人在淚水中慢慢平復下來。在趙欣雨的傾訴中，周曉蕓了解到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原來，在蒙蒙離開北京后，趙欣雨也在職場上站穩(wěn)了腳跟。其實，她之所以對周曉蕓背信棄義，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為了愛情。趙欣雨的男友是北京昌平人，開有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男友父母一直嫌棄趙欣雨，為了讓婆家瞧得起，她擠破腦袋才應聘到北京市最有名的這家4A廣告公司。然而，上司是個女強人，對趙欣雨一直十分挑剔。直到上司的女兒要入學，她求趙欣雨幫忙解決入學名額時，態(tài)度才好了起來。好不容易出現(xiàn)的職場轉(zhuǎn)機，趙欣雨太想抓住了，于是才違背良心辜負了周曉蕓。

沒想到，趙欣雨在職場上搶得先機，但依舊沒能抓住愛情。在蒙蒙出事前，趙欣雨也遭遇了厄運。一次，她在通宵熬夜加班后，突然眼前一黑，暈倒在地。在她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失明了。原來，趙欣雨本來就患有原發(fā)性青光眼，由于用眼過度，致使雙眼受損，眼睛出現(xiàn)了不可逆發(fā)展。在北京同仁醫(yī)院進行了一段時間的治療后，醫(yī)生斷言：要想復明，必須進行角膜移植手術。在趙欣雨等待角膜的過程中，男友也離開了她。說到這里，趙欣雨淚流滿面：“這是報應！是蒙蒙救了我。如果不是她，我這輩子都要生活在黑暗中，我對不起她！”

周曉蕓憤怒到了極點，如果沒有趙欣雨母女的失信，蒙蒙的悲劇也許就不會發(fā)生。她恨死了趙欣雨，她多想酣暢淋漓地把仇恨發(fā)泄出來，把她們欠蒙蒙的統(tǒng)統(tǒng)要回來?？墒?，當她看見趙欣雨那雙哭泣的雙眼時，她又仿佛看見了蒙蒙。一時間，她左右為難，悲愴不已。終于，她到嘴邊惡毒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她大哭一場，滄然而去。

回到呼和浩特后，周曉蕓的心情低落到極點。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劉濤再次提出了離婚。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徹底壓垮了周曉蕓，2016年9月23日，在自己的生日當天，她趁母親睡下，喝醉以后跳樓自殺。

被小區(qū)鄰居發(fā)現(xiàn)后，周曉蕓被緊急送往內(nèi)蒙古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搶救。雖然被搶救過來，但由于脊柱受損，醫(yī)生斷言，她下輩子很可能在輪椅上度過。

沒法上班，周曉蕓把公司轉(zhuǎn)讓給了朋友。周曉蕓回呼和浩特的當年年底，她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年邁的母親唯有強撐著。照顧女兒，每天陪女兒去做康復，期盼她有一天能重新站起來。

趙欣雨一直關注著周曉蕓。她曾經(jīng)在周曉蕓的北京公司實習過，通過她的前同事，很快了解到了她的遭遇。得知周曉蕓的狀況，趙欣雨和呂梅一起趕赴呼和浩特，看望她。周曉蕓起初死活不見她們。趙欣雨母女倆堅持不肯離去，她們多次堵在周媽媽買菜的路上，和周媽媽多方溝通，最終得以進了家門。

通過周媽媽，呂梅母女已然知曉了這幾年周曉蕓的全部遭遇。她們更加內(nèi)疚，得知周曉蕓在當?shù)乜祻托Ч焕硐耄齻兇蛩銓⑺拥奖本┳隹祻汀?/p>

周曉蕓不肯答應：“我為什么要跟你們走？別在我面前充好人了?！眳蚊防軙允|的手：“曉蕓，過去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說過，我們欠你的，欠蒙蒙的。那就給我們補償?shù)臋C會。”周曉蕓冷笑一聲：“照顧我就能補償了？蒙蒙就能活過來了？”呂梅不肯放棄，她百般勸說，其中，她的一句話打動了周曉蕓：“你不是恨我們嗎？那就當折磨我們吧！”

母親已經(jīng)照顧不了自己了，周曉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聽從呂梅母女的安排，來到了北京。

命運的結(jié)局重新打開，北京屋檐下特殊的一家人

怕周曉蕓觸景傷懷，也為了方便照顧，呂梅沒有讓她回原來的房子居住，而是把她接到自己的家里。

過去的房東房客住在了一個屋檐下。每天一大早，趙欣雨帶周曉蕓去公園轉(zhuǎn)一圈，呂梅在家里做好早餐。趙欣雨吃過飯去單位上班，由呂梅負責照顧周曉蕓，每周三次，要去博愛康復醫(yī)院做治療。

一開始，周曉蕓根本不配合，她變著花樣折磨呂梅母女。白天，她睡得足足的，晚上，她一會要上廁所，一會要吃東西，要么就嚷著胸悶，要去醫(yī)院。經(jīng)常是趙欣雨好不容易把她折騰到醫(yī)院，她說：“現(xiàn)在好了，我不看了。”不管周曉蕓怎么折騰，趙欣雨總是百般順從。時間長了，周曉蕓也覺得沒意思，這才收斂了。

為了方便照顧病人，趙欣雨換了一家坐班不嚴格的廣告公司，這樣到了周曉蕓的治療日，她就能全天陪護。在醫(yī)院里，每次周曉蕓要從輪椅換到康復床上去，都是趙欣雨背上背下。趙欣雨個頭不高，身體也很瘦弱，呂梅在一旁幫忙，總是忍不住問女兒：“你行不行？”趙欣雨總是回答說：“當然行了。媽，你話能不能少點？”呂梅意識到女兒是怕周曉蕓介意，連忙補充一句：“我不是怕你摔著曉蕓嗎？”

白天忙一天，趙欣雨需要晚上熬夜工作。周曉蕓有時半夜醒來，還聽見呂梅在幫女兒做夜宵。有一次，她聽見外面有什么東西打破的聲音，隨后趙欣雨斥責媽媽：“你怎么回事呀？我說了，我不吃，你非要吵醒周姐？”呂梅的聲音里帶著祈求：“這碗打碎了，媽媽再去煮。你總是這樣熬夜，身體會垮的。”趙欣雨粗暴地打斷母親：“你別說了，讓我安靜下行不行？”

母女倆在外面沒有了動靜。周曉蕓狠下心告訴自己：這都是她們應該做的，翻身就此睡去。

就這樣，兩個月過去了。在趙欣雨母女的全力照顧下，周曉蕓的身體狀態(tài)在不斷好轉(zhuǎn)。2017年初，聽一個病友說，在昌平有一家中醫(yī)診所效果不錯，趙欣雨二話不說，每個周末又給周曉蕓安排時間去做針灸。有一次，由于針灸的病人很多，原定在下午就做完的針灸一直拖到了黃昏?；貋淼穆飞?，趙欣雨的車子在昌平一處偏僻路段拋錨了，在等待救援的時間里，周曉蕓突然想上廁所。趙欣雨背下她來，要她在車后面就地方便一下。沒想到，周曉蕓說：“我憑什么在大路上方便？你把我當人了沒？”趙欣雨連忙背起她，打算到路邊的樹林里去。從公路到樹林，中間有個半米多的溝壑帶。趙欣雨想跨過去，但畢竟周曉蕓比她重40多斤，她一個沒站穩(wěn)，兩人一起跌了下去。有人在下面做鋪墊，周曉蕓沒有摔到，但趙欣雨的左腿卻一下蹭在路槽的水泥邊上，重壓之下，她的褲子破了，傷口上的血水滲了出來。但她還是硬撐著，背著周曉蕓爬了出來。

當救援車輛趕到，趙欣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不住。不得已，她又打電話讓一個朋友幫自己開車把周曉蕓帶回去。在醫(yī)院里包扎完畢，她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夜里11點多?？吹脚畠阂蝗骋还眨瑓蚊返难蹨I掉了下來：“這是怎么搞的？去做個針灸怎么還傷了人？”趙欣雨連忙解釋說：“是我自己不小心。”

晚上，不知道為什么，周曉蕓怎么也睡不著。她摸出手機，在趙欣雨的微信上留言道：“你沒事吧？后面康復治療你不用去了。你雇個人吧，錢我自己出。”趙欣雨秒回：“你這是在關心我嗎？謝謝姐姐，我沒事?！敝軙允|過了好大一會，才回復說：“你想多了。我是擔心沒人陪我治病?！北M管碰了一鼻子灰，但趙欣雨還是高興地對媽媽說：“周姐姐關心我了。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呂梅心疼女兒，笑了，又哭了。

鑒于女兒的心結(jié)，來北京后，周曉蕓除了治療，一直拒絕外出。趙欣雨幾次勸說，都被周曉蕓罵了一頓。盡管如此，趙欣雨并沒有退縮，她在咨詢了一些心理專家后，每個周末，強行將周曉蕓帶出去玩。有一次，趙欣雨將周曉蕓帶到了天安門，她俯身在輪椅旁，眼含熱淚說：“周姐，我知道蒙蒙最喜歡天安門，我也知道這是你永久的痛，可是，你必須面對……”一看見那熟悉的風景，周曉蕓早已淚如雨下，她突然反手給了趙欣雨一巴掌：“你為什么非要安排我的生活？你以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我過不好，你的良心債就償還不了?！?/p>

趙欣雨一下被打蒙了，但她還是不管不顧地說：“對，我是在還債。一直到現(xiàn)在，我還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巧合，我的眼角膜竟然是蒙蒙的。既然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們?yōu)槭裁床灰黄疬~過這個坎兒？你這樣下去，是蒙蒙愿意看見的嗎？”看著趙欣雨那熱切的眼睛，周曉蕓放聲大哭起來……

那一晚，周曉蕓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了。在北京這么久，呂梅母女做的一切，她都盡收眼底。而且，趙欣雨白天的話也深深刺痛了她，細細想來，在捐獻器官領域，受捐者和捐贈者能夠用這樣的方式重逢，這本身就是生活的奇遇。往事一去不回，自己為什么不好好生活，讓蒙蒙含笑呢？

第二天早上黎明時分，周曉蕓聽見趙欣雨起床了，她大喊了一聲：“欣雨，陪我去公園吧！”趙欣雨沉默了好大一會，大聲回答：“太好了，馬上！”

終于解開了心結(jié)的周曉蕓在趙欣雨母女的幫助下，身體越來越好，生活逐步能夠自理。身心漸漸康復的她為了養(yǎng)活自己，開始試著寫劇本。2017年5月，周曉蕓第一個劇本被一家影視公司簽約，她的生活掀開了新的一頁。雖然如今的周曉蕓依舊會發(fā)脾氣，依舊會“折磨”趙欣雨母女，但她會很快道歉，相反設法彌補。親人不就是這樣嗎？

編輯/王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