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林
一
臨近中午的艷陽似火。在院子里忙碌的黃花將一堆舊衣服裝進編織袋,用繩子捆緊袋口,抬起頭,用右手背擦著額頭的汗,向野狼谷深處的遠(yuǎn)山舉目望去,山嶺逶迤,滿山坡的森林翠綠欲滴,托起的藍(lán)天白云朵朵,空中有只雄鷹在盤旋,使得野狼谷的春天充滿十足的野性。
黃花是野狼谷林場最后要搬走的住戶。當(dāng)年黃花和丈夫白樺結(jié)婚,隨丈夫搬來林場居住,轉(zhuǎn)眼20年了。當(dāng)初還是姑娘的黃花,現(xiàn)如今已步入了中年。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野狼谷山好水好,黃花人到中年,高挑的身材依舊,面似桃花的俊俏依舊不減當(dāng)年。黃花是遺屬。黃花女兒6歲那年,丈夫白樺在采伐工隊采伐時摘掛,不幸被倒樹砸死。黃花和女兒相依為命。林場領(lǐng)導(dǎo)照顧黃花,把黃花從工隊調(diào)到林場食堂做飯,讓她照顧家,照顧女兒。平時生活有困難,黃花就找丈夫生前的好友楊樹和柳林幫忙,一年一年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來了。
現(xiàn)在林區(qū)天然林商業(yè)性采伐停止,林場沒了采伐任務(wù),林業(yè)局根據(jù)上級文件精神撤銷林場,在林業(yè)局局址給林場職工家屬蓋了棚戶樓,在林場的住戶全部往山下搬,扒掉林場所有的房子,空場植樹造林。
“這個楊樹,說汽車上午10點來鐘就能到,現(xiàn)在快臨近中午了?!秉S花手里忙著活兒,心里在想。
楊樹是林場副主任,負(fù)責(zé)林場職工家屬搬家任務(wù)。今天就剩黃花和她鄰居大喇叭兩家。楊樹好不容易來了,本想先給黃花搬,可大喇叭這個老娘們抽風(fēng)般鬧上了。
“憑啥你黃花先搬,欺負(fù)誰呀!你們干部家屬發(fā)揚發(fā)揚風(fēng)格不行嗎?我是工人家庭,我得先搬。”
“你想先搬就讓你家先搬,你胡咧咧什么?誰是干部家屬?”黃花不愿意聽大喇叭的話,反駁著。
“呦呦,滿林場誰不知道你和楊主任快成一家子了,怎么著,干部就得讓著工人,我先搬?!贝罄入p手掐腰,瞪著眼,像叨架的大公雞,向黃花耍橫。
“行了,行了,閉上你的烏鴉嘴,先給你家搬。”楊樹見黃花要急眼,連忙制止,說著大喇叭的丈夫。“老蔫,以后你好好整整你媳婦,什么事都愛耍尖、占上風(fēng),這嗓門真像大廣播喇叭,瞎吵吵一個頂倆?!?/p>
車軸漢子老蔫手忙著干活,聽楊主任這么說,咧著沒門牙的嘴只是笑。
林場安排十幾個工人幫助裝車卸車。這伙人在一旁看熱鬧不過癮,像狍子似的嗷嗷怪叫起哄,羞得黃花滿臉羞紅,跑進自己家的屋里去了。隔著窗玻璃聽見屋外面的楊樹訓(xùn)斥工人:“你們笑什么?快干活?!?/p>
二
楊樹當(dāng)上林場副主任,是兩年前林業(yè)局下的副科級令。
當(dāng)年,白樺、楊樹、柳林同在一個工隊干活,床挨床,生活用品不分你我,好得跟親兄弟似的。三個人當(dāng)時都二十郎當(dāng)歲,血氣方剛,是采伐工隊干活能手。白樺使油鋸,是采伐工;楊樹和柳林開集材拖拉機集材,楊樹是司機,柳林是捆木工。白樺、楊樹和柳林因工作業(yè)績突出,年年都被評為林業(yè)局勞動模范。工友戲稱三人是“好友三劍客”。他們是同年結(jié)婚,白樺是當(dāng)年結(jié)婚當(dāng)年得孩子,楊樹媳婦后來檢查不生育,柳林隔年得子。
白樺因公死亡后,每年楊樹和柳林主動給黃花張羅燒火柴,集材時,看見密林中有站桿,找采伐工伐倒,集下山放裝車場一旁,待開春,凍板道不能走運材汽車撤工隊帳篷點時,去林場要大板車,把站桿鋸成柈子段,裝車?yán)近S花家,找空閑幫黃花劈成碎柈子。黃花請楊樹和柳林兩家子到自己家吃飯,總會感激地哭一鼻子:“你們哥倆這么有情有義,我家的死鬼地下若有知,也會感謝你倆的。”
那時,黃花在林場食堂每日三餐,給住宿領(lǐng)導(dǎo)和職工做飯。楊樹媳婦管招待所。柳林的媳婦在電話交換臺工作。林場有個木材加工廠,非常紅火,常有外地來買木材的“老客”在林場住宿。不知什么時候,楊樹媳婦和買木材的老客搭個上了,后來給楊樹寫個紙條,說和楊樹離婚,扔了家,扔了楊樹,扔了工作,和買木材老客私奔去了南方。
楊樹在山林里的工隊工作,做夢也想不到家里出了大事。是黃花發(fā)現(xiàn)楊樹媳婦不見了蹤影,四處找不到,托人捎信給楊樹家,才知道情況。
那幾天,林場炸開了鍋,人們議論紛紛:
“富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p>
“做買賣的人猴精,咱林區(qū)人頭腦簡單沒見過世面,人家一勾搭就上套?!?/p>
楊樹家門庭若市,不管誰來誰走,楊樹也不說話,就是抽煙,屋子造的狼煙地洞。大家伙七嘴八舌都勸楊樹想開些。
“想得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追求幸福生活,誰也沒權(quán)力阻擋?!睏顦溟_口只說這句話。
從那以后,楊樹把自家鑰匙扔給黃花幫助管理,他上山工作不回來,回來也是幫黃花種菜園子,劈燒火柴,采野菜喂豬。黃花負(fù)責(zé)楊樹的一日三餐,給他洗衣服。兩個人的活動瞞不了林場人們的眼睛,可看到這兩個苦命人相互幫助著生活,都嘆氣說,這倆人都太不容易了。
三
黃花沒事干,無聊地走到胸口高的整齊板皮釘?shù)恼茸舆?,順著十余米高的落葉松白樺林混交的森林往野狼谷里看。她的丈夫白樺的墳?zāi)咕吐裨谝袄枪壤铩?/p>
野狼谷啊,野狼谷。黃花的哀樂藏在那里。
野狼谷的森林生長茂盛。從深山后堵無數(shù)泉眼涌出的清澈泉水匯集成一條河,就在黃花家門前一百米處路過,冬天結(jié)冰,春夏秋季潺潺流出深山,流向遠(yuǎn)方……
黃花常去野狼谷給喂養(yǎng)的兩口肥豬采野菜。野狼谷林緣邊的溝谷草甸子里野菜有的是,燕子尾、串紅菜、酸莫漿、蒲公英、車前草、灰菜……黃花認(rèn)一個理,只要人能吃,豬吃了就毒不死。有回一早兒,黃花看天晴空萬里,便拎個麻袋進野狼谷采豬菜。野菜剛采半麻袋,西邊天空雷聲滾滾,眼見著烏云兇神惡煞的樣子就飄來了。
“昨晚楊樹的話聽好了。”黃花此時后悔不已。
昨晚,黃花讓女兒叫楊樹來家吃飯,楊樹說今天有雷陣雨,家里倉房也存了不少干野菜,讓黃花別去采了。黃花吃完早飯,見天空還挺晴朗,告訴女兒一聲,就走進野狼谷。天有不測風(fēng)云。雨說來就來了。黃花貪財,僥幸認(rèn)為這場雷陣雨不會下大,沒拿這場雷陣雨當(dāng)回事兒。當(dāng)采的野菜把袋子裝滿,雨滴就從天而降。黃花這才急急忙忙背上袋子,深一腳淺一腳往家趕。晚了,雨幕似千軍萬馬的奔騰聲滾滾而來,荒郊野外,遇見狂風(fēng)暴雨非常嚇人。黃花慌忙趕路中不小心把右腳崴了。那個疼呀!一個屁股墩摔坐地上起不來了。
大雨夾著電閃雷鳴,瞬間把黃花穿的衣服淋濕貼在身上,把身體上的包包溝溝全都暴露出來。黃花咬牙站起來,試著往前走,腳踝骨一陣鉆心的痛,復(fù)又摔倒,寸步難行。瓢潑大雨里,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剛強的黃花還是忍不住大聲哭起來??拗拗S花覺得雨不下了,抬頭一看,是楊樹把雨衣遮擋在她的頭上。一瞬間,黃花顧不上羞澀,緊緊抱住楊樹的大腿又哭起來。等黃花不哭了,楊樹把黃花背上的菜袋子解下來,扔在草地上,把身上的雨衣脫下來,披在黃花身上。然后蹲下背起黃花,冒著大雨,大步流星往家走。
黃花趴在楊樹溫暖寬厚的背上,突然產(chǎn)生久違的幸福感,既陌生又熟悉。黃花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怦怦亂跳個不停。好在下雨聲大,蓋住了心跳聲,否則楊樹一定聽得到,黃花想,那太丟人了。黃花用雨衣遮住楊樹頭頂,一只手緊抓雨衣高舉,一條胳膊摟住楊樹脖子,幸福地閉上雙眼,像躺在行走中的火車臥鋪上一樣舒服。一時間忘了崴腳的疼痛……
老天爺是孩子的臉,陰晴不定。剛剛還大雨傾盆,轉(zhuǎn)眼間風(fēng)停雨住,天上掛起五顏六色的漂亮彩虹。
“楊樹,野狼谷為啥叫野狼谷?”
“有野狼而得名唄!”
“你見過野狼谷里的狼嗎?”
“沒見過?!?/p>
“是不是野狼谷從沒有過狼?”
“不是的。聽工隊老工人講,野狼谷里的狼原先可多呢!除‘四害那會兒,民兵帶槍進山,把野狼谷里的狼打光了?!?/p>
“狼打光了,獐狍野鹿食草動物不就生活太平了嗎?”
“也不對。西伯利亞森林沒有狼后,鹿群泛濫,物種質(zhì)量下降,人們從別處引進一批狼,吃掉老弱病殘的鹿,才恢復(fù)鹿群的強壯繁衍?!?/p>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見天要下雨,不放心你,去你家問彩云,知道你來野狼谷了,急忙來接你,想不到你崴腳走不了路了?!?/p>
“多虧你來了,要不然我會死在野狼谷的?!?/p>
“沒事兒,有我在,你不用怕?!?/p>
……
四
野狼谷啊,野狼谷。野狼谷真的有狼。
柳林在野狼谷捕殺一只狼,出售狼皮和狼牙,被公安抓住判刑,丟了工作。利欲熏心,毀了柳林的人生,更毀了柳林的錦繡前程。
柳林先于楊樹從工隊調(diào)到林場當(dāng)護林隊隊長。
“柳林,咱哥仨就你有出息,好好干!”楊樹鼓勵著。
“祝賀你柳林!嫂子希望你將來前途無量,給孩子們建樹榜樣。”
“請大家放心,我不會辜負(fù)大家的期盼,來,干杯!”
柳林調(diào)動工作,把楊樹、黃花都請到自己家吃飯。雖然白樺不在了,但他們的友誼沒有丟,每逢過年過節(jié),他們?nèi)胰硕枷嗑垡黄鸪燥垺H伺乱娒?。情在走動。在野狼谷林場,這三家人相處的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柳林工作勤奮,每天都騎馬進山,到各個山溝護林,日久天長,山脈溝系什么樣都熟爛于心,乃至東山有幾幫飛龍,南山有幾只雪兔,西山有幾群野豬,北山有幾只狍子都知道,林場領(lǐng)導(dǎo)稱柳林是林場的活地圖。由此,柳林也成了林場培養(yǎng)的后備領(lǐng)導(dǎo)干部。
野狼谷林場濕地面積大,是林業(yè)局內(nèi)綿長60公里的大雁河的發(fā)源地。野狼谷是主溝,旁系溝壑密如蜘蛛網(wǎng)。河泊遍布,草豐水美,野生動物繁多。濕地與森林、海洋并稱為全球三大生態(tài)系統(tǒng),有“天然水庫”和“天然物種庫”的美稱。濕地是瀕危鳥類、候鳥以及多種野生動物的繁殖棲息地。濕地在抵御洪水、調(diào)節(jié)徑流、調(diào)節(jié)氣候、美化環(huán)境等方面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它既是陸地上的天然蓄水庫,又是眾多野生動植物資源,特別是珍稀水禽的繁殖和越冬地,它還可以給人類提供水和食物。濕地和人類息息相關(guān),是人類擁有的寶貴資源,因而,濕地被稱為“生命的搖籃”“地球之腎”和“鳥類的樂園”。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偷獵者總有。每年林業(yè)局森林資源管理部門和公安來野狼谷查案,林場都派柳林當(dāng)向?qū)?。平時巡山,柳林常解回偷獵者在林緣邊下的鋼絲套和踩夾,有時也撿到被鋼絲套擼死的狍子,回來或送林場食堂,或拿自己家吃了。
野狼谷有狼,是柳林發(fā)現(xiàn)的。
現(xiàn)在老百姓的幸福指數(shù)與年俱增,穿金戴銀開好車不足以成為富裕人炫富的檔次。買狼牙用金子鑲上,做成項鏈戴脖子上,說是能保佑長壽,還能走夜路辟邪,勝似燒香拜佛。于是,黑市出售狼牙、狼皮的生意火爆,黑市交易的狼牙、狼皮價格不菲。
柳林在黑市賣了一只狼的一張皮和一只狼的滿口牙,獲利不少。傳說狼皮可神了。夜晚睡覺,把狼皮鋪在身子下面,有惡人或有兇猛動物靠近,狼皮上的毛就都事先豎立起來,扎醒睡覺人,好有防范,躲過災(zāi)難。
買賣珍貴野生動物的黑市被公安打掉,柳林東窗事發(fā)。蹲了幾年監(jiān)獄出來,工作沒了。為了生活,柳林的媳婦買斷工齡,和林業(yè)局脫離勞動工作關(guān)系,得到4萬元的補償金,便領(lǐng)著孩子跟柳林去南方繁華城市發(fā)展去了。
楊樹和黃花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菜肴,為柳林一家送行。那天柳林喝大了,滿嘴跑火車。問楊樹和黃花倆人有沒有感情,若有,就搬一起住得了。
送走柳林一家子。當(dāng)晚,黃花去楊樹家,兩個人嘮了半宿悄悄話,嘮了什么,只有楊樹和黃花兩個人知道。
五
黃花的女兒彩云始終管楊樹叫楊爸爸。
楊樹對彩云這個“女兒”也視為掌上明珠。雖然不像親生父親那樣生活在一起,從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彩云也得到了父愛和關(guān)懷。也由于楊樹在生活上經(jīng)常幫助她們母女,彩云雖小,對大人之間的事還懵懵懂懂,沒了父親的彩云便把楊樹認(rèn)作了父親的替身,乃至在學(xué)校語文老師留給學(xué)生的作文題《我的爸爸》,彩云寫的楊爸爸生動感人。老師把彩云寫的作文《我的爸爸》作為范文在班級上朗讀,感動得許多同學(xué)都哭了。
彩云把作文讀給媽媽黃花和楊爸爸聽,楊樹眼睛濕潤,并說:“我一定會當(dāng)好你的稱職爸爸。”
彩云的作文這樣寫的:
我記事時沒了自己的爸爸,爸爸是為支援國家建設(shè),在深山密林里伐木犧牲了。我沒了爸爸,但我還有爸爸,那就是我的楊爸爸。
夏天,我家房頂漏雨,媽媽急得團團轉(zhuǎn),楊爸爸知道后扛來梯子,冒雨爬上磚房房頂,把漏雨地方的瓦擺好,屋里不漏雨了,可楊爸爸全身衣服都淋濕了。有一年冬天,我家燒火柴不多了,媽媽每天拉著木爬犁上山,到樹林子里撿松樹枝椏來家燒火取暖。寒冬臘月,屋外寒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我家屋子里溫暖如春。我的寒假是溫暖的,我的生活是溫暖的,這是媽媽用辛勤勞動給我創(chuàng)造的。媽媽上山撿燒火柴腳都凍起了水泡。楊爸爸從山上工隊回來知道了,把他家的燒火柴都倒騰我家來。媽媽不讓。楊爸爸說,我在山上工作,家里沒人,用不著,你用,你都凍壞了腳,別凍著彩云。春天,楊爸爸和柳爸爸兩人用汽車給我家拉回好多燒火柴,從那以后,媽媽再也不為沒燒火柴發(fā)愁了。
有一年我得了肺炎住進醫(yī)院。媽媽一個人看著我輸液,買飯……每天忙得嘰里咕嚕的。錢不夠了,媽媽離不開我,急得偷偷哭。這時楊爸爸來了,向醫(yī)院交了我后續(xù)看病的錢。楊爸爸和媽媽一起,一直陪我看好病回家上學(xué)。我懂事了,我不知道怎樣感謝楊爸爸,我立志,將來我長大了,一定像孝順親爸爸一樣孝順楊爸爸。
在我的心中,楊爸爸就是我的親爸爸。
親愛的楊爸爸,我永遠(yuǎn)愛您!
去年,彩云考上大學(xué),楊樹陪黃花把彩云送去學(xué)校?;貋聿痪?,林場通信員從林業(yè)局取報紙坐職工通勤車回林場,去辦公室給楊樹送一封信,是彩云給楊爸爸寄來的,信上寫道:
親愛的楊爸爸:
因為林場不通電話,特寫信給您。我在大學(xué)里的生活很好,謝謝您和媽媽送我來學(xué)校。您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但在我的心里,早把您當(dāng)做了我的親父親。
楊爸爸,我現(xiàn)在長大了。您和媽媽年紀(jì)也不小了。自從我爸爸去世后,您一直照顧我和媽媽。您離婚后一直未娶,我媽媽也一直未嫁。我心里清楚,您二老為了我的成長,彼此心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F(xiàn)在,我真誠地懇求您,您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好嗎?我很久很久就希望您能成為我真正的爸爸。
如今我長大了。要遠(yuǎn)離媽媽和您,以后大學(xué)畢業(yè),我還要奮斗我的事業(yè)。可我的心里是多么多么牽掛您和媽媽呀!如果您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彼此生活中有個照顧,我也沒有了后顧之憂!
楊爸爸,我記得我在林城上高中時,您來林城都不忘來學(xué)??次?。給我送生活費,領(lǐng)我到校外飯店吃好吃的。把我當(dāng)成您自己的女兒一樣,我是多么的幸福啊!您注意沒注意,您每次到學(xué)??次?,當(dāng)著老師和同學(xué)的面,我都叫您爸爸。您也沒糾正我的口誤,老師和同學(xué)都以為您就是我的親爸爸,常當(dāng)著我的面夸獎您,那時的我是多么的驕傲和自豪??!
楊爸爸,媽媽對您是那么的信任和牽掛,您在工隊當(dāng)隊長時,天冷了,媽媽給您做好棉衣棉褲。春天了,媽媽又親手給您織好毛衣毛褲。有好吃的,媽媽都留給您,并對我說,咱可不能忘記你楊爸爸的大恩大德。你們之間的友誼純潔純白,十余年不離不棄,您是那么地讓我敬佩和尊敬!
楊爸爸,我上大學(xué)了。您和媽媽也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您和我親爸爸當(dāng)年是好朋友,《三國演義》中的劉、關(guān)、張?zhí)覉@三結(jié)義那是歷史。現(xiàn)實生活中您超出了付出。您和媽媽都是單身,這么多年相互攙扶,一路走來,您和媽媽是有感情的,你們能結(jié)婚,我想,我親爸爸在地下有靈,也會感謝您的。
楊爸爸,我希望這是最后叫您楊爸爸,以后我就叫您爸爸吧。請您答應(yīng)我。
此禮!
永遠(yuǎn)愛您的女兒:彩云
六
過了中午,楊樹帶著車隊和搬家職工回來了。
楊樹說,大喇叭家的破爛太多,樓里放不下,告訴黃花把舊東西都拉到黃花父母住的平房去,倉房楊樹帶人都拾掇好了。
幫助搬家的職工你一句他一句地說:“嫂子,你和楊主任都領(lǐng)結(jié)婚證了,搬下山就住新樓房吧!家具都是新買的,哪還有地方擺這些舊家具呀!”
“嫂子,下山我們就喝你和楊主任的喜酒了。”
“管你們夠?!秉S花和職工兄弟們鬧。
“你進屋吃飯吧,我在飯店買的飯菜,用保溫飯盒裝的,還熱著,裝車活不用你插手?!睏顦錅厝岬貙S花小聲說。
黃花進屋里吃飯。
屋外,楊樹大聲喊著:“中午我請你們吃飯撐著了?不好好干活,晚飯我可不管了?!?/p>
“楊主任,中午你不讓大家喝酒,這飯能吃好嗎?”
“為了安全,下午干活不讓喝酒,晚上可得讓我們好好喝喝?!?/p>
……
林業(yè)局電視臺的記者坐著小車來了。
記者在屋外和楊樹說話。
“聽說你們野狼谷林場職工家都搬完了,最后一戶是領(lǐng)導(dǎo)家,我們能采訪一下嗎?”
裝車工人來了精神:“這最后一家就是楊主任家。我們領(lǐng)導(dǎo)的事跡得好好宣傳宣傳。”
“哦!是這樣,我們不聽楊主任的,都是官話,嫂子沒走吧,我們采訪嫂子行不行?”
汽車上下的工人齊聲應(yīng)和:“好!接地氣?!?/p>
黃花吃完飯,聽見外面說話,大大方方從屋子里走出來。
記者看見,說:“這是嫂子吧!”于是,肩扛攝像機上前采訪。
“嫂子,你搬出林場有什么感想?”
感想?黃花在想,感想太多了。
黃花沉思一下說:“老話不是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嗎,如今離開小山村進城鎮(zhèn),離開炊煙裊裊的平房住進了集中采暖、窗明幾凈的樓房,這不就叫‘生活如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嘛!搬出林場我高興?!?/p>
“嫂子說得好!”工人們喝彩。
“還有呢?”記者在問。
“還有?還有就是感謝黨的‘生態(tài)保護建設(shè)的好政策,改善了林區(qū)老百姓的生活,祝愿林區(qū)發(fā)展就像現(xiàn)在的春天一樣朝氣蓬勃!”
“嫂子說的挺有水平嘛!”記者贊美道,“我們今天采訪的主題就叫‘野狼谷林場的春天吧?!?/p>
黃花不好意思了:“說得不好,說得不好。”然后走開,扎進人堆找活兒干去了。
意猶未盡的記者緊跟其后刨根問底不放,被楊樹挺身攔?。骸拔艺f幾句吧?!?/p>
“那好,主任說說吧?!庇浾叻胚^黃花,鏡頭聚焦到楊樹身上。
“現(xiàn)在國有天然林停伐,林場職工封油鋸封集材拖拉機,由以木材生產(chǎn)為主轉(zhuǎn)變?yōu)橐陨鷳B(tài)修復(fù)和生態(tài)保護為主,我們擁護國家撤掉林場的決定,我們林場工人也由過去的伐木人轉(zhuǎn)變成護林人,生活上也換個方式了。打今天起,野狼谷林場的崇山峻嶺開始迎來森林生態(tài)保護建設(shè)的第一個美麗的春天了?!睏顦涞脑捳f的鏗鏘有力,說完后還做了個左手掐腰,右手揮動一下的姿勢,頗顯英俊瀟灑。
“說得好!”工人們感慨萬千。
此時,黃花和楊樹并肩站著,目光跟隨記者的攝像頭向綠色蔥蘢的野狼谷眺望——藍(lán)天白云下的野狼谷,那秀美的風(fēng)光此時被美麗的夕陽披上玫瑰紅色。這時的野狼谷是那么的安靜,猶如一部厚重的書合上以往林業(yè)工人斗風(fēng)雪戰(zhàn)嚴(yán)寒、深山伐木支援國家建設(shè)的轟轟烈烈的歷史扉頁。黃花的亡夫白樺還長眠在野狼谷里??!這時微風(fēng)拂動,翠柏枝搖,黃花望著野狼谷已是淚流滿面……
責(zé)任編輯 高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