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亦菲
記憶里常常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太陽偏西了,位于村口的一間瓦房頂上,高高的煙囪里冒出了團團炊煙。哦,那是爺爺在豆腐坊里起鍋爐,開工呢!
豆腐坊里有兩口大缸,又笨又丑。缸壁上還結著洗不去的千張殼。缸旁靠著煮燒棒,T字型,上面布滿了蒸汽口,斷裂的棒桿已有膠帶粘過的痕跡。一旁是爺爺的工作臺,磚砌的,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模具和千瘡百孔的千斤壓水頂。這些丑陋的東西,在爺爺手中變成了美味的創(chuàng)作者——爺爺將豆子用粉碎機榨出汁來,再一點點放入大缸里煮開,點入一點石膏,豆?jié){就成了豆腦,將豆腦攪勻,用一張大布包裹進模具內,再用千斤頂一層一層地加壓,輕則成為滑嫩可口的豆腐,重則成為口感勁道的千張。鍋爐像一位老掉牙的老人,火焰嗖嗖往外跑,煙囪向湛藍的天空吐出縷縷青煙,夾雜著豆子的味道,香飄十里。豆腐坊外,魚塘里清波蕩漾,荷葉亭亭,魚兒快樂地吃著爺爺割的青草。菜地里,茄子穿上了紫袍子,黃瓜頭上頂著黃花,西紅柿漲紅了圓臉蛋……遠處是一望無邊綠油油的農田,一座座小村莊散落其間。
小時候的我喜歡在豆腐坊里一邊玩一邊看爺爺做豆腐。爺爺一刻不得閑,我也不得閑,我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捏捏那個。豆子榨出漿來了,爺爺總是舀上一大缸,再灑點白糖。熱氣騰騰的豆?jié){又香又甜,可好喝了。有時我吵著要幫爺爺剝千張,小手剝爛了一張又一張,但爺爺總是笑瞇瞇地夸我:“沒關系,菲菲真棒!”
每天下午,爺爺一吃過午飯,就來到豆腐坊開始加工,第二天一早再到附近的村莊去叫賣。早些年,爺爺都是挑著沉沉的擔子去的。這幾年,騎著電動車叫賣,輕松,也舒服多了??爝^年了,鄉(xiāng)親們老早就挑來自家收的豆子,讓爺爺為他們加工成千張、豆腐。由于人多,每天凌晨兩三點就有人在豆腐店門口排隊了。爺爺不愿讓鄉(xiāng)親們久等,趕快起床,準備,開工。早飯是隨便應付一下的,中飯也多半是站在豆腐坊里匆匆扒完。時間抓得這樣緊,忙到天黑是常有的事。有好幾次爺爺連夜為鄉(xiāng)親們加工,頭昏病犯了,倒在了豆腐坊。一家人本來就反對爺爺為別人加工,趁機狠狠地批評了爺爺。
如今我隨父母搬到城里,又上了中學,學業(yè)繁重,已經好久沒有回去過故鄉(xiāng)了。爺爺打電話來說鍋爐壞了,這次聽大家的話,豆腐不做了。豆香不再飄揚了,爺爺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吧。小小的豆腐坊在被廢棄的長夜里,會不會傷心寂寞呢?我又何時能再歸故鄉(xiāng)去領略那美麗的風景呢?
舊時光里的炊煙呀,請帶去我的想念。
(指導老師:姚 麗)
一篇文·一段感悟:
立夏時節(jié),回老家看望爺爺。傍晚,牽著爺爺的手在荷塘邊散步。斜陽余暉中,小荷尖角初露。新荷彼岸,一座破敗的小房子靜默地立著,是豆腐坊?!安蛔隽?,不做了。”爺爺喃喃自語,走到豆腐坊門口。打開門,蜘蛛正忙碌地織網,制作豆腐的工具或霉或朽。兒時的記憶歷歷在目:在熱氣騰騰的豆腐坊中,我端著搪瓷缸喝著香甜的豆?jié){,豆腐缸旁,爺爺在專注地點漿,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給爺爺寫一段文字的想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