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超+宋傳洲
姚大偉一見到排長心里就惴惴不安,他清楚,他干了件對不起排長的事。知道這件事的同年兵史東鄙視他:“滿嘴放鞭炮!”并勸他跟排長講實話,道個歉。
姚大偉長得面皮白凈,但面相老,個頭一米八五,平時有些油嘴滑舌,同年兵叫他長腿歐巴,倒是個喜性的人。
姚大偉匆匆吃過晚飯,此時掩映在雪杉樹叢后的落日也徹底沒了蹤影,但夕陽余暉猶在,把天邊垂云照得紅彤彤的,姚大偉臉蛋也是紅彤彤的,他要找排長說團長星期二來警衛(wèi)排溜達的事。
“你對團長說了什么?”排長很干脆地問。
“我,我,說了,排長你可別發(fā)火!”
“要說就干脆點,別娘們兒唧唧的,”排長眼鏡片下的那雙眼睛像釘子一般銳利,在姚大偉的臉上刮了幾下,“沒想好,想清楚了再說,我正忙著!”
“我說,我說,那天操課,劉林、韓志鵬和我在宿舍里,他們一個左腳小拇指骨折,一個左手大拇指骨折,我當時剛剛下崗,團長對他們說要好好養(yǎng)病,卻在器械室單獨問我,咋那么多病號,我一時腦熱,對他說排里體能練得太猛,受傷比較多?!?/p>
“你這是滿嘴跑火車,你怎么不說你快被我練死了,團長還說什么了?”排長捶了一下桌子。
姚大偉身子一哆嗦說道:“團、團長沒說什么,排、排長,實在對不起!”
“我對不起的是你,讓你累著了——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說的,你大專畢業(yè)入伍,年齡大,有些眼界,平時就喜歡評頭論足,這個習慣真不是好習慣!”排長閉上眼,用手捏了捏鼻梁嘆了口氣說,“這樣吧,你對排里每個人的身體情況做個調(diào)查,尤其是病號,弄清楚寫個報告給我,算是將功補過?!?/p>
“是——”如釋重負的姚大偉回答得很響亮。
排長當然在意自己在團長心中的印象,出現(xiàn)訓練傷肯定是要找他這個排長乃至連隊主官的責任。不過他這幾天隱約覺得,情況沒那么簡單。這訓練計劃是反復論證才擬出的,不存在盲目訓練的情況,怎么會出現(xiàn)那么多病號!
第二天上午,姚大偉將報告拿給排長看。排長掃了幾眼,內(nèi)容很清楚:兩入骨折,三人腰疼,兩人腿疼,一人腳上長了雞眼。
排長看了報告對姚大偉說:“把張東叫過來?!?/p>
張東就是那個腳上長了雞眼的新兵。
排長見到張東后,指著他的右腳說:“把襪子脫了!”
張東很利索地脫了襪子,白花花的大腳散出一股腳臭味。排長打開準備好的手電筒,仔細瞧了瞧說:“自從上次你告訴我長了雞眼開始,到現(xiàn)在有四天了吧!用什么藥,怎么都不見好轉?!迸砰L邊說著,邊拿出一支只用了一點的雞眼膏,在張東面前晃了晃。
“我的藥膏怎么在這里,那藥有怪味,我,我受不了那味道?!睆垨|吞吞吐吐地說。
“藥味再怪,總比你的腳臭好聞吧,藥抹在腳底,你沒事喜歡捧著腳聞一聞!”
“我,我都是晚上用藥!”
“夠了,知道你在撒謊,你們這花花腸子還挺多?。∫粋€向團長告我一狀,一個拖延病情,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這么做,不就是想逃避訓練,是不是感覺泡病號挺享受的,有人打飯,不用站崗,不用集合,不用訓練。你們這群新兵蛋子都是身高一米八以上大個子,身子骨卻弱得像根火柴棍,碰一下就受傷,有點負荷就骨折,難道就是要告訴我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排長的話似乎戳中了要害,他們都羞愧地低下頭。姚大偉終于認識到,史東提醒他是對的,他那點小心思在排長面前無所遁形。這個黑臉排長雖然長得五大三粗有棱有角,但心思細膩得很。
排長早有打算,他每次集合訓練都要將人點齊,不厭其煩地讓姚大偉念一遍病號的病情,然后讓上身受傷的練下身,下身受傷的練上身,都不能練的就在一旁看著,除非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只要能到訓練場的,都必須與整個集體呆在一起,堅持到訓練結束。
排長自信這招管用,只要臉皮不是厚得無可救藥,混病號的不用很久,就沒臉裝病混下去了。果然,不出一周,那腰疼的腿疼的胳膊疼的竟都很快痊愈。
當團長再來警衛(wèi)排的時候,屋內(nèi)已經(jīng)沒有病號在閑著聊天扯淡了。原來,那兩個骨折的都在崗樓里,站不了崗,走不了正步,訓不了練,但在崗樓里坐著登記出入營區(qū)行人車輛、處理郵件包裹還是可以的。
恰巧,團長又遇到剛剛下崗的姚大偉,卻對他說:“看來,病號也是能上戰(zhàn)場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