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狂

2017年NBA總決賽就像是一首醉人的樂曲，旋律固然激動人心，卻因曲未盡，而給人留有余味。勇士的奪冠并不令人感到意外，總決賽4比1，他們唯一輸?shù)舻谋荣?，還是騎士傾其所有獲得的。這就像是兩個拳手的對決，一個是中量級，一個是重量級，實力完全不對等。更重要的是，總決賽也留下了諸多和時代有關的話題。

勇士時代？

如你所見，今年總決賽的進程大抵就是勇士的王朝模樣了。

勇士險些以16-0的不敗戰(zhàn)績橫掃四輪系列賽，但他們終究沒能實現(xiàn)那個在夢幻籃球經(jīng)理游戲里才會出現(xiàn)的畫面。即便如此，勇士依靠著季后史上最大的勝分差（+249）和幾乎無解的賽場統(tǒng)治力，16-1遠比上賽季的常規(guī)賽73勝更令人印象深刻。

問題是，他們是史上最偉大的球隊，而且沒有之一嗎？事實上，還沒到總冠軍決出的最后一刻，就已經(jīng)有太多人拋出類似關公戰(zhàn)秦瓊的論斷了?！澳g師”約翰遜覺得如今這支勇士會被昔日的“Show Time”湖人橫掃，理由是他們太矮了；皮彭和理查德·漢密爾頓也放言，96的公牛和04的活塞也能完爆勇士。但你要知道，無論這場辯論多么熱鬧，都不會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即便去年總決賽G5德雷蒙德·格林沒有被禁賽，勇士拿到三連冠，仍會有反對者，厚古薄今的情懷永遠都會有市場。

退一萬步說，勇士即使不是史上最好，那他們配得上王朝球隊這一榮譽嗎？應該可以了。

什么是王朝球隊？應該是他們有能力把對手打得生無可戀。很多時候，即使站在賽場另一邊的騎士表現(xiàn)得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強，反而更凸顯出懸殊差距。

總決賽G5，騎士在勇士第二節(jié)打出一波流，最多領先17分時，依然沒有垮掉。在最終大局已定時，騎士球員還在努力一次次進攻投籃。這是一支令人充滿敬意的球隊，他們在面對可能是史上擁有最強進攻火力的勇士面前，想到了人類所能想到的應對辦法。他們解決了一個個問題，但勇士還是像珠峰般難以逾越。

但我們經(jīng)常有這么一種感覺：騎士都打得這么好，已經(jīng)沒法再完美了——勇士是不是外星人??？大衛(wèi)擊倒歌利亞的壯觀場面可能會出現(xiàn)一次，就像總決賽G4一樣，但要騎士在0-3落后時連扳四場，太難了。

王朝球隊少有不遭人憎恨的。時間的流逝會掩蓋很多歷史的真相，比如說，如果你是爵士球迷，會不痛恨喬丹嗎？他可是兩次在總決賽上令爵士夢碎??！你可以說庫里打不了硬仗，比賽間隙居然睡大覺，簡直就是對騎士的巨大蔑視，還有，他們的歡慶方式太張狂……

是的，即使甲骨文中心的香檳味道還沒有散去，我們也應該意識到，勇士在季后賽中幾近完美的表現(xiàn)，并沒有得到公眾的普遍贊賞，這其實反映了時下一個頗為普遍的價值觀——他們通常仇視精英分子。

這就好像是一個業(yè)余歌手或者初學舞者一夜揚名，人們看不起這些。新聞和娛樂公司想吸引年輕觀眾，他們爭相在Snapchat上制作內(nèi)容，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人們在這個平臺上只想看看朋友們都在做什么。現(xiàn)在，用戶體驗勝過一切。勇士壓倒性的優(yōu)勢并沒有贏得掌聲——因為缺乏戲劇性和懸念，他們會集體打呵欠。

這并不是說勇士背道而馳，只是不符合主流文化的口味。他們的成功出人意料，球隊的核心球員是像庫里這樣身材矮小的球員，在不知名的戴維森大學度過了三年；德雷蒙德·格林又是個身高2.11米，令人不能理解的怪獸。更重要的是，他們似乎人才過剩了。

有趣的是，人們對去年夏天杜蘭特拋棄雷霆加盟勇士充滿了鄙視，而對兩年前阿爾德里奇離開波特蘭的行為充滿了寬容。實際上，這兩種情況都是自由市場上最好的球員加入到一支有望奪冠的強隊。問題可能在于，杜蘭特加入了一支剛剛把他淘汰的球隊。這有什么不同嗎？杜蘭特比阿爾德里奇更出色，而勇士也比馬刺更好，這正是公眾看不慣杜蘭特的地方。

這并不是說NBA史上沒有其他球隊積累了勇士這樣的天賦，或者是以類似的方式輕松肆虐季后賽并最終奪冠。1982-83賽季的76人加入了MVP摩西·馬龍，再加上隊中原有的前MVP“J博士”，讓他們在季后賽中僅僅輸?shù)袅艘粓霰荣悾?985-86賽季的凱爾特人，首發(fā)陣容里擁有四名名人堂成員，但他們還是把另一位名人堂成員比爾·沃頓拉到板凳陣容中；1988-89賽季的活塞找來了馬克·阿圭利（在之前的六個賽季里，他五次躋身聯(lián)盟得分榜前十）和他們的名人堂后場并肩作戰(zhàn)，最終只輸?shù)袅藘蓤霰荣悾ǘ际禽斀o喬丹領軍的公牛）。但他們都沒有像眼前這支勇士這樣，如此被仇視。

事實上，憤怒不應該針對勇士，因為他們比其他球隊都要好得多，而應該是那些甘于平庸的球隊。這并不是說勇士壟斷了所有的人才，他們今年沒有任何球員能躋身聯(lián)盟一陣。而且在總決賽中，MVP的三位熱門人選也都不在金州打球。就像科爾在奪冠夜時所說的那樣：“我們球隊的天賦其實并不出色?！钡拇_如此。勇士在FMVP杜蘭特到來之前，核心陣容是由7號秀（庫里）、11號秀（克萊·湯普森）和35號秀（德雷蒙德·格林）搭建而成的。不錯，勇士巨星云集，這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他們的贏球文化，但讓我們回首往事，勇士能攢集到一眾才華爆棚的球員，是緣自幾次重要事件——2012年，有傷在身的庫里和勇士簽訂了一份打了折扣的續(xù)約合同（四年4400萬美元）；德雷蒙德·格林在2015年和勇士續(xù)約時，由于他是受限制自由球員，比頂薪球員少拿了1100萬美元；而在史無前例的高工資帽時代到來之前，杜蘭特加盟了勇士。如果其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偏差，我們都不會看到如今這支強大的勇士?；蛟S他們依然令人敬畏，但至少不會這么有統(tǒng)治力。

勇士理應得到一些尊重，是因為他們完全是靠選秀組建球隊，而從2002年起，他們就再也沒能拿到一個前五的選秀簽。在NBA，從沒有什么平等可言，聯(lián)盟從一開始就沒有這么做過。勇士沒有和這個平庸的時代同步，所以我們都應該花時間來接受他們的杰出。

那么，勇士會奠定王朝嗎？一個可怕的事實是，杜蘭特28歲，庫里28歲，湯普森26歲，格林26歲，他們會在一起打上好多年。我們在總決賽上看到了麥考被史蒂夫·科爾重用，成為賽場上的一個奇兵，但拜托，科爾可不是在培養(yǎng)什么新人，勇士在三五年內(nèi)也無需考慮為球隊補充新鮮血液的問題，他們只是想把王朝的底蘊墊得更厚實一些。

也許有關勇士王朝的唯一疑問是，他們需要打破“斷代”的奪冠模式，但這些要交給時間去證明。

時代交接？

杜蘭特贏得了FMVP，和兩年前伊戈達拉拿到這份榮譽不同，這一次絕對實至名歸。他改變了勇士的贏球文化，格林曾對杜蘭特這么說過：“我們要你來，就是讓你在總決賽發(fā)揮的?！彼f得沒錯，但杜蘭特的發(fā)揮遠超他的想像?？梢哉f，泰倫·盧的頭腦中有無數(shù)應變計劃，但就是解決不了杜蘭特。

隨著杜蘭特完成了一場完美救贖——勇士以4比1擊敗騎士，而五年前杜蘭特也是被詹姆斯以4比1擊敗的——有關他已經(jīng)替代詹姆斯成為聯(lián)盟第一人的說法，在總決賽期間不斷升溫。首先拋出這個話頭的是皮爾斯，這隨即得到了德懷特·霍華德的熱烈響應。

但是，當總決賽G5結(jié)束，詹姆斯和杜蘭特擁抱時，我們幾乎很難判定這就是兩位聯(lián)盟偉大球員的火炬?zhèn)鞒袃x式。這其實就是一道簡單的對比超級巨星數(shù)量的數(shù)學題——勇士有四名正處全盛期的球員，他們在過去三個月里實現(xiàn)了無縫連接，而騎士則只能靠凱里·歐文、詹姆斯英勇作戰(zhàn)。詹姆斯能依靠誰？德隆·威廉姆斯和凱爾·科沃爾打到最后幾乎完全失去了泰倫·盧的信任，只有老將理查德·杰弗森還能用用。而你要知道，杰弗森完全擋不住杜蘭特的沖擊。

上賽季，人們曾經(jīng)以為庫里將取代詹姆斯成為聯(lián)盟第一人，但事實上他不是，也許他永遠也做不到這一點。但即使是杜蘭特，也無法做到徹底碾壓詹姆斯，最多是我打你一個，你再還我一個，更像是呈現(xiàn)出一種均衡的態(tài)勢。更偏激一點的說法是：杜蘭特似乎更有能力在比賽關鍵時刻鎖定勝利，而詹姆斯隨著體力的透支而逐漸變得星光暗淡。

你可以把這解釋為杜蘭特在攻守兩端的負擔沒有詹姆斯那么沉重。他的進攻得分看上去比他職業(yè)生涯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容易，而且他面對的騎士防守，還得兼顧庫里和湯普森。這一切都是真的，當然我們也無意抹殺這樣一個事實——杜蘭特始終都是場上最危險的球員。

總決賽G3的很多片段，對于這場討論非常有借鑒意義。賽前，兩位騎士球迷站在場邊，對杜蘭特這位在系列賽中表現(xiàn)最為出色的球星感到驚訝，盡管他來自于敵對一方。其中一人轉(zhuǎn)過頭來，問道：“你想過杜蘭特會這么強嗎？”

如果他們不知道答案，是可以被原諒的。在詹姆斯效力騎士期間以及總決賽之前，這里的球迷從來沒有看到杜蘭特在克利夫蘭帶走一場勝利。上次杜蘭特在這里打球還是在圣誕大戰(zhàn)時，他在第四節(jié)9次出手7次不中，甚至在勇士最后一攻時也沒能得到出手機會。此外，杜蘭特最飽守詬病的是他不曾在總決賽中拿下一個客場勝利。在2012年的第一次總決賽之旅中，他連續(xù)三次在邁阿密輸球，要知道，即使巴克利在1993年總決賽時，也曾在芝加哥拿走兩場勝利。

首節(jié)中段，詹姆斯在輪轉(zhuǎn)防守時被隊友特里斯坦·湯普森誤傷，湯普森強壯的肩膀擊中了他的下巴，“皇帝”在地上一動不動地躺了一分鐘。對于那些在過去十年沒有看到勒布朗大量比賽的人來說，這可能是個頗富戲劇性的場面。

詹姆斯又站起來了，這毫無疑問，他總能這樣。他的身體強壯度，幾乎是史上最不可摧毀的。所以這一幕，所有人都已經(jīng)很熟悉了。如果你看過詹姆斯在過去十年里受傷的一個簡短的時間表，會發(fā)現(xiàn)總是充斥著這樣的對白：

“哇，是勒布朗受傷了嗎？”

“沒有?！?/p>

官方的醫(yī)療紀錄只能說明一點：如果詹姆斯遭受真正嚴重的傷病，這可能會在他的死忠球迷中暫短引發(fā)危機，但有關他衰落的預期，即使對手也不敢想像。

但在比賽末段發(fā)生的一幕，似乎讓我們提前見證了那一刻。比賽僅剩一分鐘，詹姆斯變得腳步遲緩，

他只能眼看著杜蘭特在他面前投中那記決定比賽生死的三分。

即使單看比賽結(jié)果和數(shù)據(jù)，那種認為杜蘭特已經(jīng)取代詹姆斯成為世界上最好球員的觀點也是錯誤的。理由很簡單，如果讓他們互換位置，詹姆斯的勇士會輕松擊潰杜蘭特的騎士。

問題在于：杜蘭特和庫里是過去五年聯(lián)盟里堪稱無解的球員（詹姆斯也是），而現(xiàn)在他們又在同一支球隊打球?？吹蕉盘m特在總決賽中發(fā)揮出色，詹姆斯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正是比賽的一部分，因為他正是幫助聯(lián)盟修改游戲規(guī)則的人。從2010年開始，他就明白成為一名超巨，意味著他要明智地選擇隊友，在面對不公平的競爭時給自己留下最好的機會。

讓我們回頭再看看詹姆斯。他沒有被橫掃，避免了ESPN名嘴StephenA.smith的進一步攻擊（后者曾認為詹姆斯如能橫掃，就無法和喬丹做比較，剩下的只有尊敬）。我們應當看到，詹姆斯仍是這個星球上最好的球員，總決賽3勝5負的總戰(zhàn)績可不是普通球星能夠逾越的，但他要擊敗勇士實在太難了。我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觀看詹姆斯在東部的比賽，他表現(xiàn)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詹姆斯可能還有幾年仍能保持巔峰水準，但騎士陣容看上去比2014年熱火更老、才能也更有限。同樣，對面的勇士好像比他面對的任何王朝球隊更具天賦。

下賽季之后，詹姆斯將成為自由球員，所以這方面的流言肯定要開始蔓延（事實上，流言已經(jīng)開始四處散播了）。在此期間，肯定會有凱文·勒夫的交易流言，明年也會有不少資深的角色球員加盟，這就是騎士所要面對的現(xiàn)實。

現(xiàn)在隨著騎士的總冠軍夢碎，所有的砝碼都已被擺在桌面上。上次詹姆斯輸?shù)眠@么慘，換來的結(jié)果是他把聯(lián)盟翻了個底朝天，并且回到了俄亥俄州。而在三年后，這一幕似乎得到了重演。也許總決賽最令人意外的收獲，可能是詹姆斯再次開啟一個新時代。

詹姆斯不會就這么認輸，這兩位偉大球員的爭奪可能只是掀開了一個序幕。

超級時代？

騎勇的3.0版總決賽版本，最終以勇士成為勝利者劃上一個句號。但人們想知道，騎勇還會上演4.0版、5.0版甚至是6.0版嗎？

隨著勇士的大獲成功，NBA正邁入一個超級時代。目前坊間已有傳聞說，詹姆斯有意再度離開克利夫蘭，奔赴快艇和卡梅隆·安東尼、德懷恩·韋德、克里斯·保羅組成四巨頭，來和勇士的豪華陣容相抗衡。即使這一幕不能最終成真，但至少會成為聯(lián)盟未來幾年的一個發(fā)展趨勢。但事實是，這對聯(lián)盟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答案恐怕是前者。即使你抱著“季后賽不用預測”的悲哀想法，但只要聯(lián)盟不讓一家獨大，他們就會是贏家。在他們看來，哪怕騎士、勇士是修整完好的銀河戰(zhàn)艦，其他球隊是千瘡百孔的木質(zhì)帆船——只要有競爭力就好。換句話說，如果聯(lián)盟無法拆散勇士的四巨頭，那么就要盡量樹立一個完美的敵人，從這個意義上看，未來除勇士之外的某支NBA球隊進入超級時代，還是可行的。

事實上，聯(lián)盟已經(jīng)品嘗到了甜頭。據(jù)統(tǒng)計，五場總決賽的平均觀看直播（包括電視和流媒體）人數(shù)達到了2080萬，超過了去年七場總決賽的2060萬?？倹Q賽G5，有2500萬人觀看了比賽，是1998年以來總決賽G5觀看人數(shù)最多的，而且比上賽季總決賽G5提高了20%，并在晚上11點30分達到了2950萬人的峰值。

NBA比賽缺乏競爭力，并不像人們想像的那么糟。除了季后賽收視率，常規(guī)賽的上座人數(shù)也從未像今天這么好過。據(jù)統(tǒng)計，本賽季NBA的總上座人數(shù)累計達到21997875人，而前兩個賽季在加入季后賽上座人數(shù)統(tǒng)計后，也分別只有21972129人（2016）和21926548人（2015）。

聯(lián)盟很清楚，像騎勇這樣的兩家爭霸模式，永遠不缺少眼球和話題。而要維持住這種局面，最速成的辦法就是抱團，張開雙臂來擁抱這個超級時代。至于人們所津津樂道的總決賽裁判干預比賽，都只是為其做鋪墊而已。

想想看，當年凱爾特人締造的11連冠，巴薩、皇馬對西甲聯(lián)賽的統(tǒng)治力，遠不是今天的勇士所能比的。制造兩支超級球隊甚至宿敵情結(jié)，一直是NBA商業(yè)運作的成功模式。

所以，NBA還遠遠不到為超級強隊存在而擔憂的時候，甚至可以說，這正中他們的下懷。對于總裁席爾瓦和各隊老板來說，“既然現(xiàn)在情況挺好，我們?yōu)槭裁匆淖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