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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支簪

2017-08-08 14:10尾羽
南風(fēng) 2017年22期
關(guān)鍵詞:阿爹阿姐姆媽

文/尾羽

七支簪

文/尾羽

莫懿當(dāng)年以為若漪一心只愿得自由身,而依舊對他無意,最終選擇離去,還自由于若漪。但在離去前,他親手在秦安河種下紅蓮,陪伴若漪度過余生……

第七集 (雙簪 伊洛傳芳花色舊將離忘春情不留)

芍藥為盟,白首不離。香囊里粉碎的芍藥,正如同我粉碎的期許。若是我早些遇見他,并未錯失這整整十年;若是我沒帶著這樣傷人傷己的命格,我會告訴他,我等著他會來,無論青絲還是白發(fā)。

蘅安的夜里總能尋覓到三三兩兩的零落河燈。正如諾嬸所說的一樣,蘅安的河燈最漂亮。蘅安的人們似乎總有未完成的夙愿,也總不忍留這蘅安河獨自守夜。

而我此時,正踩著河燈星星點點的光,小心翼翼地追逐著我口中那個怪人的背影。

和莫之耹半日相對無言地坐船來到此地,他將我隨意安置在一家客棧,自己卻乘夜色已濃時,一人孤身出來。

他步子邁得大,我沒走幾步便更不上,只能氣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卻不留神撞上了人。

我們相撞得極狠,雙雙倒在地上。我見狀自知理虧,忙起身扶起被我撞倒的姑娘。

她身著淺藍(lán)襦裙,長著一張素凈的臉,鼻子玲瓏小巧,殷桃小口,面色妍麗,看上去溫柔美麗,那雙圓眼也是脈脈柔情。下半張臉卻以輕紗相掩,身上卻又有牡丹的香氣。

我連連道歉,她卻十分寬容大度,連說無礙,反倒還忽然塞了一個香囊在我身上:“看姑娘不是蘅安人,不知蘅安鎮(zhèn)里蚊子的厲害勁,手被咬成這模樣。喏,這香囊驅(qū)蚊,你且拿著罷?!?/p>

我死死盯住莫之耹快要看不見的背影,草草道謝后,拿著香囊往懷里一塞,趕緊疾奔過去,也沒來得及再和那姑娘說許多。

得虧還趕上了他,正瞧見他走進(jìn)了蘅安的月老祠內(nèi)。

這么深更半夜的,神神秘秘地遮掩行蹤,居然只是為了來月老祠?

我滿腹狐疑地尾隨其后,卻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被他關(guān)死,便將腦袋靠近窗,想聽聽房內(nèi)動靜。

“你還是來了?!?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不知是喜還是悲,“阿耹?!?/p>

這么親昵的稱呼。

我踮起腳想透著窗紗看看那出聲的女子,可窗紗厚實,朦朦朧朧只看得出只是一個身材勻稱的窈窕女子。

可莫之耹口氣卻沒什么好氣,語氣中皆是嘲謔諷刺:“不曾想堂堂祁大小姐,哦,不,此刻應(yīng)是改稱顧夫人了,竟喜歡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我這一只腳剛踏進(jìn)蘅安,只想早早洗漱去會周公,不曾想,還得走這一趟夜路,聽候您的差遣?!?/p>

那女子卻對他冷若冰霜的態(tài)度置若罔聞:“那位與你同來的女子,可是......”

“這又關(guān)你何事!”似乎再也按捺不住,莫之耹應(yīng)該是打算拂袖而去,“祁毣,你如今真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阿耹,你就算討厭我,我也必須得說。莫之聰現(xiàn)下也在蘅安。你若留在這里,便要多加小心。”

“我沒有討厭你,”他話中分明都是疏離之意,“祁毣,你高看你自己了。對我來說,你根本不值得我費精力去恨去厭棄。當(dāng)初你親手扔了莫棄琴,我們早已橋歸橋路歸路,能談得上厭棄,只說明我心中仍有你??上?,事實并非如此。我是好是壞,從那時起,便與你無關(guān)了。以后你若是再用向莫家透露我的行蹤來要挾我,就莫要怪我不念舊情了。”

“我曉得時至今日,我無論說什么,你只當(dāng)我是借口諸多,穿鑿附會,但我這趟來祁府蘅安,以后也不知可有機(jī)會能再見你,自當(dāng)把話說個明白。我曉得你這么多年吃了許多的苦,無非是想教你阿爹后悔當(dāng)日棄你而去。你當(dāng)時雖說愛我,可你真的愛到能放下是非恩怨,同我舉案齊眉?”

“如若不然,”我聽見他這次真是怒了,“我當(dāng)日為何約你去船埠?我當(dāng)日愿舍下一切,要的不過一個你,你到現(xiàn)在還是不信!”

“我不是不信,”這啾啾鶯語突然變成遲暮之春杜鵑啼血的聲音,“我曉得你愛我,你愿意讓自己放下一切,可是阿耹,野心對有些人來說是毒是禍,對你而言,卻恰恰是你命中終須有的東西。你選了我,莫之聰就有了理由同祁家一起聯(lián)手追捕你,你注定要隱姓埋名,惶惶不可終日,東躲西藏。你選了我,就要舍棄你唯一翻盤的機(jī)會,注定只能做個無名無姓的碌碌庸才。你會后悔,而我也會。我比你大四歲,早就該過上相夫教子平穩(wěn)的生活,但為了你,我可以忍受背著私奔的罵名同你一起,我也可以忍受眾叛親離的痛楚,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看著你一點點從我心中最愛的英雄,變成一個面目全非安于現(xiàn)狀的庸碌之輩。而這全都是因為,你選了我。”

安靜了好久,莫之耹終于開口了:“說完了?說完了我回去睡了?!?/p>

他話音未落,一只蚊子狠狠盯了我的鼻子一口。我一時沒忍住,甩了一大巴掌想把它往死里招呼。

豈料這掌聲自然驚動了房內(nèi)二人。兩人朝我走來的腳步聲幾乎是立刻響起,我連忙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立刻逃走。

在逃亡的路上,我方知莫之耹方才的步伐還是慢了。他追逐我,如同一只野狼迅猛而不留余力地攆著一只快跑不動的兔子,絲毫不給我喘息的機(jī)會。

也難怪。從我偷聽而來的話可知,他可是在私會人婦。若是被他人撞見傳了出去,他二人怕是要被拖去浸豬籠了。他若抓到我,會不會殺人滅口呢?

念及此,我更加膽寒,慌不擇路不知自己跑入了何處,被什么東西一絆,摔了個狗啃泥,而衣衫卻不知又被什么劃破,連累那皮膚也被劃傷,刀割一般地疼。

可我有苦說不出,只能噤聲,怕引得莫之耹注意。

忐忑不安地聽著他稀稀落落的腳步聲終究離我而去,我定下神喘了口氣,才發(fā)覺有一雙眼睛正在悄悄打量著我。

盯著我的人約莫二十出頭,生得高高瘦瘦的,面色蒼白,戴了一副金絲眼鏡,短短的頭發(fā)梳理得很整齊,濃黑的眉越發(fā)顯得面色的白,看著就一副書生的文靜樣子。語氣也甚是和藹可親:“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難處?怎會深夜突闖入這牡丹園來?是有人在追你么?”

我這才曉得,自己無意間闖入了牡丹園。此時牡丹花期已過,芳華不在。

“我......”我支支吾吾著低下頭,不知如何開口。

豈料那男子遞出一方絹帕給我:“可是要被親爹親娘賣給別家做丫鬟,不情愿,才逃出來,不小心跑錯了路?”

我貌似篤定地點點頭,實則心虛,接過絹帕包住滲血的傷口,不留神觸及他溫暖的手指:“公子說得不錯,正是如此?!?/p>

他嘆息一聲:“這世道啊,真是越走越難?!?/p>

接著囑托我:“今日本是來給牡丹松土,遇見姑娘也是緣分。我本還要去私塾取些東西,路不遠(yuǎn)的。姑娘不如在這等我回來,我?guī)е媚镆煌ノ业恼有⒁煌?,明日再做打算,可好??/p>

我小雞啄米般點頭,心里卻催促這位面善的公子趕緊離開,可別讓莫之耹聽到聲音再折返回來。

何況即 便再面善的人,我又怎敢憑他只言片語,就乖乖同他一起回他所謂的宅子?

可他不知我心中所想,看著我點點頭滿意離去。

我用絹帕包裹上我傷勢最嚴(yán)重的手,回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這一地牡丹,雖已開敗,這番卻遭了罪,被我壓死了好多。

真是罪過。

我嘆息著,正欲轉(zhuǎn)身趕緊逃之夭夭,卻忽覺得一陣暈眩。

我努力想要站穩(wěn),卻力不從心,倒在了一雙繡花鞋前。

我用我最后的力氣去看我面前的人。

那是一個身形纖細(xì),衣著紫藍(lán)色長裙的女子,梳著墮馬髻,隨意地插了一支鸞鳳金釵,還戴了一層輕薄的紫色面紗,遮去了她大半的容顏,只剩一雙懶洋洋的圓眼看得讓人迷亂,身上也有清爽的牡丹花香。

原來是她,那個被我撞倒的女子。可短短的時間里,她怎么換了一身行頭。

我下意識地掏出懷里的香囊,不得不惱火于自己的蠢鈍——里面應(yīng)是有迷藥了。

“我不喜歡有人壓壞我的牡丹?!蹦莻€女子蹲下身來,用纖細(xì)的手指捏著我的下頜,指甲微微用力掐入我的皮肉,讓我一聲悶哼,“我更不喜歡有人碰到他的手。它們和他,都只是我一人的?!?/p>

“我當(dāng)然更不可能讓他帶你回家了。一朵芍藥還不夠么,這一朵小野花,還是化作春泥更好?!蔽覠o力再辯解一句,只能呻吟一聲。

“今日可真是有趣的一天?!彼郎惤业哪槪瑓s重復(fù)吟誦著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詩句,“化作春泥更護(hù)花?!?/p>

這個夢境真是很長。

從下了宜山以來,我很久都再未做過這樣美好的夢了。

我和阿然在山坡上疾馳著,嬉笑打鬧著,出了滿頭的汗。阿然喚我一同去她家里,吃二姑做的米酒紅糖燉雞蛋。

我才吃到一半,就被一陣尖銳的疼痛所喚醒。

睜眼一看,戴著面紗的女子,正用一只金釵對準(zhǔn)了我的咽喉,只要一用力,我便能去閻王府吃酒釀燉蛋了。

我想去摸貼身而帶的簪子,可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被五花大綁起來了,唯一能用得上勁的就是眼睛。

于是我狠狠瞪她,卻引得她一陣發(fā)笑:“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我倒有些不忍心殺你呢?!?/p>

“是我欠的你,你為何又要扯上其他人?”另一處有聲音傳來,有些耳熟,“蘇伊洛,左右不過一個祁翌,你要他,我早已將他還你!你恨我,我把命還你便是。你放了她,你愛怎樣便怎樣!”

蘇伊洛。

這三個字讓我仿如晴天霹靂一般,正欲開口問她,卻發(fā)現(xiàn)迷藥的后勁讓我說不出話來。

聽到了另一邊女子的話,蘇伊洛拿著金釵的手抖了一抖,卻沒有收回去:“蘇將離,你這樣的東西,又有什么資格同我談條件。我殺了她,便殺了你,再去祁翌的私塾放一把大火,把一切燒得干干凈凈。等你們都死得干凈了,我便能好好地,干凈地活下去了?!?/p>

蘇將離。

我又是一驚,可爾后,我才明白其中緣由。我第一次撞上的人,應(yīng)是蘇將離。而第二次,擄走我的人,才是蘇伊洛。她們本就是姐妹,所以長得酷似彼此。

來蘅安之前,我曾四處打探祁家的消息。

祁家二公子祁翌,現(xiàn)年二十有一。原本家里執(zhí)意在鄉(xiāng)里給他謀個職位,他卻執(zhí)意要開個私塾,倒也是個有趣的人。

最有意思的是,祁家有兩位少奶奶,倒是一對姐妹。阿姐做了偏房,妹妹卻做了正房。而妹妹喚做蘇伊洛,姐姐卻叫蘇將離。伊洛傳芳是牡丹的別稱,而將離是芍藥的別稱。牡丹是花中之王,而芍藥是花相,王與相哪個金貴,自然一聽便知。

祁家當(dāng)日向我爹買了其中的兩支花簪,贈與世交蘇家為聘禮,當(dāng)時祁翌三歲,蘇將離與蘇伊洛都還未出世,但兩家已說好要訂個娃娃親,蘇家的女兒以后必為祁家兒媳。

可不知為何,聽聞一年之前,蘅安就無人再見過這對姐妹,而祁翌也只是孤身一人住在祁宅。

此次因著莫之耹說,他有鮮為人知的絕密消息,我才信了他的邪,來了蘅安,卻不知不覺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你這樣殺了我,豈不是便宜了我和他?不如,我來告訴你怎么做。你把她放了,把我們留在這里,活活餓死我們。而你呢,便回去扮作我,永遠(yuǎn)留在他身邊。他分不清你是木小姐還是白牡丹,他會一直愛你,敬你,珍惜你,同你生兒育女。讓他一輩子留在自己寫的戲里,等他死之前,再告訴他,你不是我,讓他發(fā)現(xiàn),他竟用一輩子去錯愛一個他不該愛的人,這才是真正的報復(fù)?!?/p>

蘇伊洛聽著這話,慢慢閉上了眼,金釵也忽而滑落,墜到地上:“將離,有時候,我真是恨你太聰明??蛇@委實是個好主意,你說得實在是對。”

“那我,便聽阿姐的話罷?!彼嚾槐犻_眼,笑意盛滿了眼,“可是,我的確不喜歡這個丫頭,便不想放她走。你若是餓了,便吃了她罷?!?/p>

她又癲狂著笑著離去。而我看著窗縫里漏進(jìn)來的陽光,開始思考人不吃不喝究竟能活多久。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p>

我和蘇將離已被關(guān)在這個鬼地方快一天了。夜里氣溫驟降,我們便互相靠近取暖。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還有家人?”

她問我,我試圖張口說話,卻依舊還是嘶?。骸扒?.....秦。。。。。”

她見狀輕嘆:“我當(dāng)時便不應(yīng)該好心把那個香囊給你。誰又曾想,她居然把我的香囊偷偷調(diào)包了。她想迷暈的是我,見香囊沒用,便把我打暈作數(shù)??赡氵\氣也著實不好,怎會遇見了她呢?”

我看著她的眼,想安慰她,這不是她的錯,可依舊說不出連貫的話來。

“是不是好奇,我們一對姐妹,如何會鬧成今天這般田地?”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這么久了,

我好累了。我同你講個故事,你愿不愿聽呢?”

我迫不及待地點頭。

這正是我最需要的東西。

在蟬鳴與蛙聲的交織起伏里,我聽見了蛙聲蓋過了蟬鳴,又聽著她綿柔延長的聲音蓋過了蛙聲:“我記得十二年前,那也是個夏日?!笔昵?,我約莫六歲,姆媽染了重癥,藥石無靈,咯血不止。饒是我爹花重金請了多少的大夫并著江湖郎中,姆媽的病也未見半分起色。

姆媽死去的那個夜晚,我睡得很沉。乳娘后來把我抱到她跟前,她用手指輕輕撫了撫我眼下的淚痣,發(fā)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對乳娘說:“荀娘,阿洛她的命會不會像我這樣苦?若是閻王召我早些去,卻肯給阿洛一副好命格,我是愿意這樣作交換的?!?/p>

荀娘聲音不平穩(wěn),起伏極大:“夫人這是說什么胡話呢,小姐和夫人,這都不是好好的么?”

姆媽只是苦笑著理平我額前凌亂的劉海,最后只說了四個字:“天命難違?!?/p>

她在半夜死去。

老爺……嗯,我是說我的阿爹,當(dāng)時并未見他如何傷心。的確,梅姨娘,就是阿洛的母親,當(dāng)時剛為我阿爹生下一個兒子。他平日都與他們母子膩在一起,我姆媽的死,對他來說彷如落葉無聲,并不曾讓他傷情半分。

我生下來時,他本待我若掌上明珠。滿月宴就為我訂了六十六桌酒席,宴請甚至是毫不相識的陌生人為我討個好兆頭,六六大順,福澤深厚。荀娘說我出生時,蘅安城南廢棄的牡丹園里,牡丹突然開花,像是在慶賀我的生日。我自然記不得我滿月時候的事,我猜那時我姆媽應(yīng)是笑語盈盈地看他為我忙前忙后。他還請了靄安鎮(zhèn)珈珞寺的高僧為我取名,高僧那時正忙著修葺寺廟,于是按著八字為我取了一個名字,就叫伊洛。

然而我大約長到一歲光景,我阿爹在花樓迷戀上一個風(fēng)情萬種的頭牌。為她一擲千金,夜夜笙歌,流連春色,真是不枉他風(fēng)流才子的一世英名。她風(fēng)華正茂,然而我的姆媽已開始被不知名的病痛折磨得面色蠟黃。我阿爹名曰沖喜,定了日子打定主意將這個頭牌娶來做小妾。

那時應(yīng)是清秋罷,姆媽懷抱著我,顫顫巍巍地從自己屋里帶著細(xì)軟行李走出來。

我阿爹已有七分醉意,他胸前配著大紅的喜花,仿佛在一片彤彤的大火里,定定看著我的姆媽,又驚又懼:“阿葉,你這是要去哪兒?”

她笑靨如花,未有半分傷情的樣子:“不過是換個樓住住。眼不見,心不煩。”

他伸出手,緊緊箍住她帶著玉鐲的纖細(xì)手腕:“我錯了,你可以打我,你可以罵我,你可以怨我,可你卻偏偏這樣笑著,讓我心里好生難過?!?/p>

我的姆媽還是笑笑,眼里卻浮上一層氤氳的霧氣:“我這樣做了,莫非那些發(fā)生的事就能煙消云散,莫非我就能把這些荒唐當(dāng)作南柯一夢?”

他的手漸漸松開,喑啞的聲音卻著實傷人:“覆水難收。若我沒遇見她,定不會負(fù)你的。我踏入這一場癡夢,被靨住了,走不出了。”

“吉時到了,該進(jìn)洞房了。你的新娘可在等你哩。”她指指洞房的方向,“走不出,就留在里面罷?!?/p>

他喃喃道:“阿葉?!?/p>

她只是抽出手,無聲離去。

她決然回頭,再沒有看他一眼。院中秋風(fēng)蕭索,枯萎多日的白牡丹徒留一院浮靡的香氣,在清瘦月華中更顯凄然。

梅姨娘誕下阿洛時,城南廢棄的牡丹園居然又開花了,而那時我右眼下突然無端端生出一顆淚痣,胭脂色的,好像一顆凝結(jié)的血珠。從這一天,我姆媽的病無端端地惡化起來。她一年同我阿爹沒見過幾面,只有荀娘和大夫在照料她。

我阿爹卻在一個日子里帶著珈珞寺的高僧來到她的病榻前,她望著高僧手中轉(zhuǎn)動的佛珠,干涸的嘴唇無聲翕動。

我阿爹卻無視她在說什么,只是問高僧:“您看內(nèi)子還有救么?”

高僧答:“貧僧不是大夫,只是來渡有緣人的。夫人這副形容,該去找大夫才是?!闭f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我躺在姆媽身邊忽然醒了,咯吱咯吱地對笑起來。高僧看見我,止住了腳步。他朝我走過來,用手摸了摸我的淚痣,問我阿爹:“這是當(dāng)年讓我取名的女娃娃?”

阿爹點頭。

高僧喃喃自語道:“難怪啊難怪。一生流水,半世飄蓬?!彼麌@了口氣,將手上的佛珠褪下,戴在我的手上,“便讓她帶著這串佛珠,保佑她逢兇化吉?!?/p>

阿爹登時愣了:“大師,她……”

高僧卻繼續(xù)自顧自說:“不要再叫她伊洛了,叫她將離罷,越兇的命格當(dāng)用越兇的名字鎮(zhèn)。若是運氣好,說不定真能逢兇化吉,安度一生?!?/p>

此時我姆媽終于能發(fā)出聲音來:“大師留步。”

高僧轉(zhuǎn)眸去看她:“施主還有什么要問?”

姆媽道:“我曉得我并非大師的有緣人,但只問一句,大師肯不肯渡將離?”

“她也并非我的有緣人,渡不了?!彼]了眼,只肯說這一句,“無緣的終究無緣。施主保重?!闭f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蘇宅。

阿爹從那天起,看我的眼光中就有了異樣。高僧雖然沒多說什么,他看我淚痣那副模樣,分明已經(jīng)下了批語。是我的命格太兇,才克死了姆媽。

阿爹舍不得伊洛這個名字,就送給了阿洛。而我在那天起,就叫蘇將離。

姆媽死后,一把大火燒透了她以前住著的小院。恰好荀娘帶我上街,躲過這一場浩劫。只是姆媽的東西被燒得干干凈凈,一點不剩。她最愛的那些牡丹,還未開花就粉碎成了灰燼,安息在這小院。

我回來時,阿爹一言不發(fā)抱著我,無論我如何踢打哭鬧,他都緊緊拽著我,直到來到一間黑暗的柴房前。

他,我的阿爹,一把推我入這深不見底的黑暗里。我當(dāng)時只有六歲啊,莫語。你六歲的時候,在干什么呢?

我聽見有一個嬌媚的聲音在外面問阿爹:“阿梓,你這又是何苦呢?阿姐才剛死……”

“你給我閉嘴!”

“老爺,”我聽見荀娘在外面求情的聲音,“老爺若是嫌棄將離,我?guī)ё咚鄄灰娦牟粺?。她如今只有六歲,再怎么說,也是夫人的骨肉。夫人生前最舍不得的就是將離,您這么做,夫人九泉之下又怎么能安息?”

“荀娘,別用一個死人來壓我,我不吃這套?!?/p>

“老爺!”荀娘聲嘶力竭的哭聲讓我至今難忘,“您不能這樣心狠!”

“心狠的是我么?她克死阿葉,招來這場妖火把牡丹樓燒得干干凈凈,她就不心狠么?難道我還要放任她,克死我們所有人你才高興?”

荀娘無聲地落淚,最終帶著恨意一字一句地說:“好,蘇覓梓,你夠狠!你夠狠!”然而回答她的只是那些無情的腳步聲。

我從門縫里看見梅姨娘回頭時那抹妖冶的笑容,真真像個妖精,志得意滿的妖精。

而我墜入無邊的黑暗里,不死不活地茍延殘喘著。除了荀娘,誰還記得蘇家的蘇將離?那個右眼下,一顆朱砂淚痣的蘇將離?

我八歲時,又克死了荀娘。

荀娘尋著機(jī)會帶我跑出蘇宅,數(shù)十只兇猛的獵狗嗷嗷待哺,瘋了一樣追著我們。荀娘讓我跑,自己卻引著那些狗走了。

然而三天后,他們還是找到了我。我蜷縮在巷子深處的一個角落,驚恐地看著我阿爹。這個人為我定下66桌酒席,祝我六六大順,福澤深厚。這個人為我向高僧求名,卻最終因一顆淚痣把我逼到如斯境地。

“阿爹?!蔽医兄?,淚水卻忍不住落下,“我不要回去,求求你,當(dāng)作你沒有這個女兒,好不好?”

他的眉毛皺成一團(tuán),卻還是堅定不移地抱住我,不顧我的掙扎,又帶我回到黑暗里。

梅姨娘在門外故意說給我聽:“聽說荀娘喂了狗,卻是連全尸都沒剩的。阿離,辛虧我倆不曾沾親帶故。你這么好身手,怕是被你克死了都不曉得怎么回事。你啊,就乖乖呆在這里,離我們都遠(yuǎn)點。尤其是伊洛,你若敢招惹她,我就刨了你姆媽的墳!”

我連送荀娘一程都不行,她死得這樣慘,她愛我如同我的姆媽,我卻連送她一程都不行。

我欲哭無淚。想必,也沒人在乎我流不流淚。一生流水,半世飄蓬。這大抵是我的命數(shù),果真逃不過。我以為我會一直過這種不人不鬼的生活。直到我十三歲,有人打開這被緊鎖的柴門。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我忍不住抬手遮住雙眼,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黑暗的我難以接受這耀眼的光。

“你是誰?”

祁翌是五年來,第一個同我說話的人。因光亮刺痛而留下淚水的我下意識答道:“將離,蘇將離。芍藥為盟,白首不離。芍藥的別名,叫將離?!?/p>

一雙柔軟修長的手驀然握住我的手,緩緩將我的手拿下。

他軟聲細(xì)語地勸我:“將離,你不要怕,我擋著光。你睜開眼,看看我?!?/p>

我聽他的話睜眼。他在金黃色的光暈里白衣磊落,被風(fēng)吹得衣袂翩飛。所有晦暗與陰冷,好像都因他的來到散去。

而他身后忽然出現(xiàn)一個清麗活潑的少女,同我長得八分相似。她指著我,嘖嘖稱奇:“翌哥哥,你從哪里變出一個我來?”

他望著我,將鑰匙拔出,藏在身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這恐怕要問你爹了?!?/p>

他拉起我,毫不避諱我是如何落魄的打扮,握著我的手,輕聲道:“將離,我?guī)汶x開。”

我看著他的臉龐,淚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他看了看,用手輕輕抹去,繼而用衣袖遮住我的眼,拉著我的手,溫潤如玉的聲音卻沉著有力:“莫慌,將離。都過去了。”

這樣的祁翌,讓我如何能不愛上他。

我們來到后花園的涼亭里,所有人在這里小憩。我對祁翌說,我的眼睛好多了,他聽話地放下手。其實光還是很刺眼,但我料想,他的手應(yīng)該酸了。一路上我將我的遭遇告訴他,他沒有過多地介紹自己。而伊洛跟在我們后面,也好奇地聽著我的經(jīng)歷。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必她是驚訝的。她居然還有我這么一個阿姐,活得如此落魄的阿姐。

涼亭里,四個姨娘,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齊齊盯著我看,我阿爹坐在涼亭里在習(xí)字,仿佛把我當(dāng)空氣。

梅姨娘搖著蒲扇裝出一副賢淑端莊的樣子,婉聲喚我的名字:“阿離,你怎的會在這里?”言罷,就將我身后的伊洛拖開,生生地和我拉出幾米距離。

阿爹終于抬頭,看見我和祁翌站在一起,臉上卻未有半分反應(yīng)。

“世伯,”祁翌叫了他一聲,“竟未想到將離還活著。”

阿爹將狼毫懸掛在筆架上,做了做手勢,姨娘們帶著少爺小姐離開了,梅姨娘把伊洛交給別人,自己卻留下了。

我心中猜想,他必定跟別人說我已經(jīng)死了,不愿別人曉得他還有個女兒叫蘇將離。可這又同祁翌有什么關(guān)系。

“你阿爹托我好生照料你,我特地請了安先生帶你和阿洛一起研習(xí),你卻偷了鑰匙跑到柴房放這丫頭出來。祁翌,是不是平日我太寵你,教你把這些做人的禮數(shù)都忘了?插手別人家的私事,這又算什么事!若不是看在你年少無知,我今日定是要趕你出蘇宅!”他微微動怒,卻始終沒看我一眼。

“世伯,我可以同你道歉,但這不能算私事的。你這樣無端端地囚著你女兒,還赤口白舌地咒她已經(jīng)死了,這又叫什么事?”祁翌卻未有半分懼色,言辭鑿鑿。

“放肆!”阿爹盛怒,“祁翌,我一直把你當(dāng)兒子,卻不是讓你今日這般頂撞我!”

倒叫梅姨娘做了和事佬:“阿梓,你就別同祁翌較勁了。他才那么點大,出口重了也是小孩子不懂事體。祁翌,這里有這么多事的細(xì)枝末節(jié)你都不曉得,何必為不相關(guān)的人強(qiáng)出頭,倒教下人看了笑話?!?/p>

我看了看阿爹,暗暗扯了扯祁翌的衣袖。是啊,他犯不著,畢竟我是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

我不值得。

沒想到他微微挑眉:“不相關(guān)?我三歲時,就用花簪下聘。她還沒出世,就與我定了娃娃親。如今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憑空一句不相關(guān),就抹煞我們兩家當(dāng)年盟誓,是不是可笑了點?”

我的心跳落了一拍。這定親的事情,我卻從未曉得。

梅姨娘還想說些什么,卻因阿爹的一個手勢悻悻離開,走時她盯著我看了一兩秒,目光瘆人。

阿爹卻是被氣著了,坐在椅子上緩了口氣,沒有好臉色地問:“那么,你想怎樣?”

“你給伊洛怎樣的生活,就要給將離怎樣的生活。你怎樣待伊洛,就要怎樣待將離。待我留洋歸國,定會娶她為妻?!?/p>

“若我不呢?”阿爹的眼神有輕視與鄙夷,“祁翌,清醒點,你未有資格能同我講條件的?!?/p>

“這件事,不只我想這么做,我阿爹也是同意的。若你不從,祁家就會撤資,蘇家的新工廠就別想建了。”

“好啊,”阿爹冷笑道,“好一個少年老成,算計起你世伯來到有幾分手段?!?/p>

“世伯,你是同意不同意?”

“我若說不同意,”他終于看了我一眼,卻立刻把目光移開,“只怕我們蘇家從此在安鄉(xiāng)再無立足之地。”

祁翌卻是滿意地笑笑:“你說得對,世伯?!?/p>

我最終搬到牡丹樓住。這里幾乎十二年來無人問津,雖然樓閣已經(jīng)被修葺,但因沒有什么人住,還是有幾分蕭索之意。

我沒有要丫鬟伺候我,其實心里委實擔(dān)心當(dāng)年高僧給我的批語。如果我是這樣的命運,自己活不長就算了,何必拖累別人。

但是卻未曾想,祁翌卻將在蘇家伺候他的丫鬟送給我,喚作阿綠。

阿綠是個聰明伶俐又能干的丫鬟,她從沒有理會過其他人的閑言閑語,只是一心地對我好,時常為賬房克扣了我的月供和管家吵得不可開交。但是因為有祁翌撐腰,管家還是把錢補(bǔ)給我。

我本想疏遠(yuǎn)阿綠,但是阿綠太聰明了,她對我說:“小姐,若你有本事你便克死我!我橫豎是不信

什么淚痣,什么孤星的。夫人離開只是因為骨子弱,牡丹樓著火是因為有人從中作梗,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從中作梗?”我難以置信,“你說,有人故意縱火?”

“樓里無端端起火,天上有沒有落什么閃電,還正好在大家都干活不注意的時候,你說不是人放的火,還會是什么呢?”

“阿綠,”我握緊她的手,“你是真不怕?”

“怕又怎樣,不怕又怎樣?狗也曉得護(hù)著主子,遑論主子是好是壞。況且小姐你本來就是個好人,和夫人一樣。夫人收留我,我就一輩子對小姐你好?!?/p>

我點點頭,對她說:“我餓了,阿綠你幫我拿晚膳來罷?!?/p>

我不想同其他人一起用膳,我懼怕他們的眼光,好像一只羊落入在狼群中。

卻不曾想到,伊洛是跟著阿綠一起回來的。她像只無憂無慮的小云雀,輕快地跳過門檻,真的是在最好的年華里,活出了最好的樣貌。

我看著她,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她卻將眼睛笑成了兩道淺淺的月牙:“我是不是該叫你阿姐?從前我從未曉得,我竟還有一個阿姐。整天被那些弟妹們鬧得心煩,竟然還有個阿姐能寵我。”

我向她攢出一個勉強(qiáng)的笑容,居然有幾分凄然:“伊洛,你姆媽討厭我的。你離我遠(yuǎn)些。”

她歪著頭,好像另一個古靈精怪的我:“我偏不。阿綠,給我加雙筷子,我要同阿姐一起吃飯?!?/p>

她費心費力地為我夾菜添飯,為我介紹我這些年為嘗過的美味佳肴,為我講述我從未去過的世界,向我傾訴上私塾的苦惱。

“若不是因為翌哥哥,我是絕對不會去私塾的。他喜歡知書達(dá)理,溫婉可人的女子??上О?,我總是難以變成這副模樣。啊,對了,翌哥哥要走了,阿姐你去送他么?”

我的心又咚咚地跳起來,我偷偷窺她臉上那掩飾不住的春色,問她:“祁翌他,這些年同你處得很好罷?”

她掩嘴笑笑,像極了一個懷春的姑娘。眼波流轉(zhuǎn),她瞟了阿綠一眼,偷偷和我咬耳朵:“郎騎竹馬來,

繞床弄青梅。我倆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玩大的,翌哥哥會娶我的,我沒出世我們就定了娃娃親?!?/p>

“哦?原來是這樣?!蔽业男那闊o來由的低落。我生來帶淚痣,傷人傷己;她生來有福,無憂無慮。終究是她,更襯他。

“阿姐,”她親昵地纏住我的胳膊,撒嬌道,“如今翌哥哥走了,你就代他同我一起在家中上課好不好?”

我苦笑:“姨娘她會動氣的。”

她扔下筷子,卻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他們把你關(guān)在柴房不聞不問,你不生他們的氣,他們卻還想同你計較?從今天起,我為你做主。我有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都分你一半!不過……”她偏偏頭,“只除去翌哥哥,我不能分你。不過也沒關(guān)系,你總會遇上喜歡的人的。”

她怕是也不曉得,我同祁翌才是定了娃娃親的罷。李代桃僵,這種事我阿爹自然做的出。說我死了,自然由伊洛頂了我的親事。

然而她怕是也不曉得,我也是鐘意祁翌的罷。

可是我答應(yīng)她:“好,我如今認(rèn)了你這個妹妹。我會盡一個阿姐的本分,照顧好你,陪著你?!?/p>

她笑意更盛,同我舉杯共飲:“一言為定?!?/p>

有了個妹妹,失了一個喜歡的人,這應(yīng)該不要緊罷。也許他并未鐘意我,反而早已同伊洛有了感情呢?我一飲而盡這盞苦澀,卻看見祁翌仿佛站在我面前,同那日一樣對著我笑。

我聽見伊洛說:“明日申時他就走,你總該同我去送送他。畢竟是他救了你的?!?/p>

我苦笑著說:“好?!?/p>

轉(zhuǎn)眼就到申時,阿洛拉著我坐轎去碼頭見祁翌。她牽著我的右手,又像一只嘰嘰喳喳的小云雀,問東問西,大抵都和祁翌有關(guān)系,譬如:“你說,翌哥哥喜不喜歡我的胭脂?”又譬如:“翌哥哥不會在國外看上什么狐媚子,再也不回來罷?”

我被她一口一個“翌哥哥”說得心煩,打消了去見祁翌的念頭,對她說:“阿洛,我不太舒服,你自己去罷?!毖粤T,我不顧她在我身后叫我,慢慢從碼頭走回蘇家。

又起風(fēng)了,我用手抱著胳膊,企圖找回一點點的溫暖。然而我不知不覺卻走到了鎮(zhèn)南的牡丹園。五月末,堪堪過了牡丹的花期。

卻未料到,祁翌竟在這里。他跪在地上,好像正在松土。他看到了我,朝我笑笑:“你竟也來這里?一個人?”

我點點頭,問他:“你不是該在碼頭么?阿洛她去找你了?!?/p>

他拍了拍手,塵土飄散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自責(zé)地掏出絹帕站起身幫我擦去臉上的塵土,低語道:“抱歉。”

我實在受不了他離我這樣近,只能搶過絹帕,退后一步道:“我自己來罷。對了,你到底為何在這?要開船了?!?/p>

他看著滿園不開花的牡丹,突然語氣低落:“臨走時終歸放不下這里,想來看一兩眼。誤了船就誤了罷,誤了牡丹的花期,卻是罪過?!?/p>

我蹲下來看著那些牡丹,好奇道:“它們怎么都不開花?這明明是花期啊?!?/p>

他說:“這二十年了,好像只開過四五次罷。你出生的時候,它們也開花過。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里的牡丹開花,一直惦記到今天。或許它們是通人性的,只為有緣人開花。然而我,終究無緣?!?/p>

終究無緣這四個字還是觸及到我的心弦,我望著他,終于忍不住問他:“祁翌?”

“嗯?”

“阿洛說,她同你青梅竹馬長大?!?/p>

“那又如何?”他依舊笑著,好像我說的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

“她說,你們早就定了親,還是娃娃親。”

他終于不笑了,只是淡淡道:“當(dāng)初是祁家與蘇家定親,只說了是蘇家的大女兒。若你真的死了,我自然是要娶阿洛的。”

“那現(xiàn)在呢?”我和他四目對視,強(qiáng)裝一副淡漠如水的平靜。

他端詳我半晌,終于啟唇道:“將離,若是你愛上旁的男子,不必等我留洋歸來。定的親事,可以不作數(shù)的?!?/p>

未曾想暮春卻還是這樣冷風(fēng)颯颯,涼到骨子里去。我壓住心中洶涌的痛楚,問他:“若并未想把我當(dāng)成你的妻,何苦對我如此好?”

他還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樣,輕輕將身上的披風(fēng)解開披在我身上,聲音朗然,甚是好聽:“不是我對你好,是他們待你太差。你只需擔(dān)著這未婚妻的名聲,他們就不敢欺負(fù)你。若找到歡喜的人,千萬莫要錯過。我也不知我?guī)讜r才能回來。況且,”他神情凝重,“況且,你也未必有多喜歡我罷。我們之前,素未平生?!?/p>

或許只是他的借口罷。哪里有人,放著青梅不娶,卻偏偏愿意娶個災(zāi)星呢?究竟是我不喜歡他,還是他不歡喜我呢?可不管怎樣,我也不敢說一句,我是歡喜他的。

我頷首,聽見打更的人敲著鑼。我解下披風(fēng),還給他:“祁少爺,最后一班船了。若是不去,再未有機(jī)會?!?/p>

他并不接過去:“這披風(fēng)你留著便是了?!?/p>

我搖頭:“說不定日后,未再有機(jī)會相見了。好像,我還未同你道過謝。謝謝你,祁翌?!?/p>

他終于接過披風(fēng),對我說了句:“再會?!?/p>

我走出幾步,卻還是被他叫?。骸鞍㈦x?!?/p>

我亟亟回頭:“嗯?”

他垂首問我:“你能不能叫我一聲‘阿翌’?”

我聽他的話喊他:“阿翌?!?/p>

他卻還是不肯放我走:“我走了,你一個人要好生照顧好自己。這種吹風(fēng)的日子,要曉得自己加件衣服。夜深了,你不要像今天一樣一個人亂跑出來。這里是鎮(zhèn)南,還算好。鎮(zhèn)北鎮(zhèn)東,總是不太平的?!?/p>

他絮絮叨叨著,好像一個故人,又像一個母親在那里不放心地交代著。也許是因為無法再見了,要把能說的話都說完。

是不是他對每一個人都這樣溫善體恤,柔情款款。不像當(dāng)日出言頂撞我阿爹,略顯莽撞的他。我一定不是這樣的唯一,卻還是因他的溫言善語微微潤濕眼眶。

“你也是,一路保重。再會?!蔽逸p巧地說聲再會,腳步卻移動得越來越遲緩。

他在船上應(yīng)會發(fā)現(xiàn),他的披風(fēng)里被我包進(jìn)一個香囊。

牡丹園的牡丹沒有開花,但是荀娘生前在牡丹樓栽的牡丹和芍藥已然開花。他喜歡牡丹的香氣,我清楚。但他應(yīng)該沒分清牡丹與芍藥。

牡丹的花期,早就已過了。牡丹樓的牡丹早已枯萎。反倒是芍藥,卻正好晚了半月。牡丹園種的,不是真正的牡丹,而是芍藥。

芍藥為盟,白首不離。香囊里粉碎的芍藥,正如同我粉碎的期許。若是我早些遇見他,并未錯失這整整十年;若是我沒帶著這樣傷人傷己的命格,我會告訴他,我等著他會來,無論青絲還是白發(fā)。

但如今我們,終究無緣。

下集預(yù)告:蘇伊洛悉心將祁翌寫出的戲本子排成劇,在廟會演出,希望已去留三年的祁翌歸來時能看見她的心思。豈料,祁翌有事未能回鄉(xiāng)。而在戲臺上的蘇伊洛突然肚疼,找來蘇將離替她演完未完的戲??稍趹蚺_上,將離驚覺男主角已然不是同一人……

責(zé)編: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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