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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時雨

2017-08-07 21:49鹿鹿安
文苑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錫蘭

鹿鹿安

某天,你無端想起一個人,她曾讓你對明天有所期許,但是卻完全沒有出現(xiàn)在你的明天里。

——《再見金華站》

店內(nèi)空調(diào)的溫度很低,貝錫蘭抱著手臂從收銀臺走出來。玻璃門外人來人往,太陽光有些晃眼。

午后的餐廳客人不多,只有角落里坐著一些喝下午茶的人。貝錫蘭穿著軟底布鞋,輕輕巧巧地走過大廳,推開玻璃門,一股熱浪襲來。她不由得驚呼一聲。突然,有客人走過來,她急忙推開門,臉上堆起標(biāo)準的笑容:“歡迎光臨?!?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8/07/weny201708weny20170810-1-l.jpg" style="">

低頭彎腰的片刻,她看到了一只知了,正趴在門邊的地上一動不動。

她目送客人進入餐廳,貓著腰迅速抓起那只知了,塞進了圍裙的口袋。

進入餐廳,蒲青文挑了個地臺上的卡座。他做了好幾個小時的手術(shù),錯過了飯點,隨便翻了翻菜單,點了一份海鮮焗面和一杯花果茶。

服務(wù)員下了單,站在收銀臺前敲敲打打。蒲青文看著她的背影,神思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突然,視線里的人影閃動了一下,他回過神,只見那女孩悄然把手伸進口袋,摸了半天后掏出了什么,又鬼鬼祟祟地湊到同事身邊,手掌一攤。對方嚇得倒退幾步,剛叫出聲又急急地捂住嘴。女孩笑嘻嘻地把東西重新塞回口袋,晃著步子回到收銀臺前繼續(xù)下單,時不時還湊到別的同事面前,獻寶一般反復(fù)掏著口袋。蒲青文定睛看去,那是一只知了,不知死活,正攤在她雪白細嫩的手掌心里。

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女孩的背影很纖細,圍裙寬寬松松地掛在身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細長的手臂。有服務(wù)生送餐上來,她急忙收好知了,接過盤子看了一眼單子,轉(zhuǎn)身朝著蒲青文走來。

“先生,這是您的餐,已經(jīng)上齊了?!?/p>

她正要放下,蒲青文抬起頭盯著她,笑了起來:“玩完知了洗手了嗎?”

女孩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她急忙端回盤子,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給您換一份?!?/p>

他伸手壓住她的手腕,冰涼的,然后很快收回:“不用了,倒是你小心被領(lǐng)導(dǎo)逮到。”

“嗯?!彼吐晳?yīng)著,幫他擺好了刀叉。

蒲青文的視線從她的臉上落下,她的圍裙帶子上掛著一枚胸牌,上寫貝錫蘭,像是一種茶。他端起面前的花果茶,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

大概是有人打了小報告,值班經(jīng)理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過來。蒲青文剛吃完面,邊擦著嘴,邊抬頭看著。

“貝錫蘭!”值班經(jīng)理徑自走到她的面前,一臉高冷的表情:“把你的知了給收好了,你就不怕客人投訴你嗎?”

“知了已經(jīng)不在了經(jīng)理,”她掏了掏口袋,然后伸出空空的兩只手,“我已經(jīng)扔掉了?!?/p>

值班經(jīng)理瞪了她兩眼,踩著高跟鞋扭頭走開了。貝錫蘭吐出一口氣,突然察覺到兩道視線。她扭過頭去,只見蒲青文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烏鴉嘴!”她沖他做了個口型,接著慢悠悠地從袖口里掏出什么,捏在手中朝著他顯擺。蒲青文差點笑出聲來,這丫頭,還真是鬼靈精怪。

降溫費跟著工資一起打進了賬戶,貝錫蘭站在ATM機前看著卡里的數(shù)字,然后一咬牙按了一串?dāng)?shù)字,粉紅色的鈔票便從出鈔口吐了出來。她捏著錢包走出來,為了多賺這筆錢,她除了收銀,還幫忙送外賣,都是些男孩干的活。雖然辛苦了一點,但每個月發(fā)工資的時候她要快樂許多。

不過,很快這些錢就都要花出去了。

周末醫(yī)院里的人總是很多,她力氣小擠不上去,已經(jīng)錯過好幾趟?!岸!钡囊宦?,電梯門開了,里面的人還沒完全出來,外頭的人已經(jīng)拼命往里沖了。貝錫蘭不再等待,抓緊機會朝著人群擠去。推來搡去間,她撞上一個人的胸膛,是個白大褂。她抬起頭來,看到的竟是蒲青文的臉。

他的口罩掛在一邊的耳朵上,手術(shù)帽拿在手里,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寫滿了疲倦。乍一看,他完全不像那天餐館里衣著整潔的美男子。

“怎么是你?”她叫住被人群擠到門外的他。

蒲青文回頭朝著她舉了舉手里的病歷單:“這是我的地盤,內(nèi)科,蒲青文?!?/p>

話音剛落,電梯門就合上了,她盯著自己被電梯門映出來的臉,竟發(fā)現(xiàn)滿眼都是閃爍的笑意。從藥房取好藥,她心思一轉(zhuǎn),就朝著內(nèi)科的樓層走去。打聽到蒲青文所在的辦公室后,她在門口站了站,一個護士走了出來:“你多少號?”

她遲疑了一下:“我來找蒲醫(yī)生?!?/p>

“蒲醫(yī)生已經(jīng)交班了?!?/p>

她拎著袋子回到餐廳……

蒲青文走進餐廳的時候,她正在和同事一起吃工作餐,穿著看起來就比她要大一號的制服。他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坐下來,只點了杯茶,慢慢地喝著,仿佛時間有很多。

他瞇著眼看,發(fā)現(xiàn)貝錫蘭正從飯盒里一點一點挑著什么,問了一圈沒人要,她只好丟在了餐盤上。

都這么瘦了還挑食,蒲青文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長了繭的指尖粗粗地摩著。

貝錫蘭吃完飯才發(fā)現(xiàn)他,一身白襯衫,端坐在那里氣質(zhì)逼人。他的手指很長,捏著玻璃杯的柄,看得她有點眼暈。她主動走過去:“來吃飯?”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菜單和筆,“還吃點什么嗎?”

蒲青文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吃過了。”見她眉眼愕然,他笑著解釋,“我特意來找你的。”

“找我?”

“喏,這個。”他從褲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一看,竟是一枚知了的標(biāo)本,“我從我?guī)煹苣莾和祦淼?,你收著?!?/p>

貝錫蘭有點目瞪口呆:“你送我這個做什么?”

“怕你又玩死一只知了?!彼ζ饋淼臅r候眼角稍稍揚起,把盒子塞到她的手里,“拿這個也可以嚇唬別人?!?/p>

貝錫蘭的臉有點熱,仿佛小心思被人看穿了。

“我也喜歡玩各種昆蟲?!逼亚辔亩似鸨用蛄丝诓?,看著她懶洋洋地笑道,“不過我喜歡玩解剖?!?

貝錫蘭又愣了一下,低頭把標(biāo)本塞進口袋。

后來好幾天貝錫蘭都不在,同事說她請假了,說是家事。

一次夜班結(jié)束,蒲青文開車路過餐廳,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車燈照過去,看到一個纖瘦的身影正立在門外費力地拉著卷閘門,于是他停了下來。

貝錫蘭一回頭就看到了擋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她退后兩步,有些驚詫:“你怎么在這里?”

蒲青文看了看店里,答非所問:“還有吃的嗎?”

大廚已經(jīng)下班了,貝錫蘭用冰箱里的食材給他做了碗意面,想了想,又給自己做了一碗。兩人對坐著沉默地吃面,蒲青文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聲音冷冷的:“有人打你?”

貝錫蘭抿了抿唇,攥著紙巾擦了擦嘴角,那里除了沾上的一點番茄醬,還有一片淤青。

“我不小心撞到的?!?/p>

“我是醫(yī)生?!逼亚辔臄Q眉。

“醫(yī)生有什么了不起?不還是有救不活的人嗎?”她眼神涼涼地瞥了他一眼,用叉子攪起盤中的意面來。

半晌,他問:“上次在醫(yī)院碰見你,什么事?”

“家事?!?/p>

他想到她同事說的話,也就沒再追問。

夜?jié)u漸深了,他送她回家。車窗打開,灌進來帶著白日余溫的風(fēng)。貝錫蘭摘下皮筋,撥了撥剛剛到肩膀的頭發(fā),一陣洗發(fā)水的清香隨風(fēng)而來,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花香,貝錫蘭突然叫他停車。

車子停在一座小花園外,貝錫蘭吸著鼻子拼命嗅,半晌才回過頭來問他:“你到三十歲了嗎?”

蒲青文挑眉:“差不多吧?!?/p>

“你有生命清單嗎?就是類似三十歲之前必須完成的事?”

他苦思冥想,忽地笑道:“娶個老婆?”

貝錫蘭白了他一眼,推開車門下了車?;▓@的圍墻邊上,有花枝探了出來,是紫薇花。她彎下腰,脫掉腳上的鞋子,回頭交到蒲青文的手里。后者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她就已經(jīng)撩著裙子爬上了墻頭,橫坐著低頭往下看:“我三十歲之前必須實現(xiàn)的一個愿望,就是偷東西?!彼靡獾匦ζ饋?,月色晃蕩,紫薇花細小的花瓣飄落,墜跌在她的發(fā)絲裙角。蒲青文恍惚起來,后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回憶起來,她的確是偷了東西,她偷走了他的心。

貝錫蘭抱著紫薇花輕快地躍下,幾乎正好落入蒲青文的懷中。她微微喘著氣,伸手拉住他的手:“走,快跑!”她光著腳,裙角翩躚,仿佛墜入人間的精靈。蒲青文伸手扯開領(lǐng)帶,笑著跟了上去。

貝錫蘭沒讓他送到她家樓下,車子停在了巷口。路燈昏黃,她微微低著頭,快要和懷中的花融到一塊去了。蒲青文問:“你的清單上還有什么愿望?”

她笑著瞇起眼睛,想了想,神秘兮兮地豎起食指:“秘密,以后告訴你?!?/p>

貝錫蘭又失蹤了,這回不是請假,是她辭職了。有眼熟蒲青文的同事多了句嘴,說貝錫蘭家里好像有人生了病,工資全部用來看病了,之前請假也是為了這事,可能辭職也是因為分身乏術(shù)吧。

蒲青文憑借回憶找到了上次跟她告別的巷口,他的車進不去,便步行而入,一家一家問過去。終于,有人知道貝錫蘭:“你是說那個丫頭,是住在這里,最里面那間?!?/p>

蒲青文加快了腳步,剛走到最里面,一陣摔門聲響,他看到面前那扇鐵門被猛地推開,然后重重地撞了回去。貝錫蘭剛好披頭散發(fā)地跑出來,抬頭看到他時,愣住了。蒲青文也愣住了,面前的貝錫蘭狼狽不堪,眼角腫得老高,流了好多眼淚。他的心猛地一疼,正想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從鐵門后沖出來一個男人,酒氣熏天,罵聲連連,看到貝錫蘭還在,抱起院子里的一盆吊蘭就砸了過來。

蒲青文緊緊抱住貝錫蘭,用背抵擋一切。

男人喝醉了,花盆砸歪了。

直到兩人跑進車里,蒲青文才看到她沒有穿鞋。他發(fā)動車子,說:“先去給你買雙鞋吧?”

貝錫蘭此時已經(jīng)冷靜下來,翻下座椅前的小鏡子,面無表情地把散落的頭發(fā)扎起來,動作很慢,卻很堅定。過了很久,她把鏡子翻回去,扭頭看向蒲青文:“我想買一雙水晶鞋?!?/p>

“什么?”

她笑起來,腫起的眼角也掩飾不了她的動人:“清單愿望?!?/p>

她口中的水晶鞋,不過是一雙鑲著水鉆閃閃發(fā)光的高跟鞋。導(dǎo)購員看著她換上,忍不住夸贊:“這雙鞋很多顧客買來當(dāng)婚鞋的,小姐您穿特別適合?!?/p>

“嗯。”她穿著走了幾步,對著鏡子里的人笑了,“我也拿來當(dāng)婚鞋。”

回去的路上,蒲青文沒說話,車子沒頭沒腦地開了好長一段時間,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他把車停在路邊,問:“你還有地方去嗎?”

貝錫蘭仿佛沒聽到,兩眼直直地看著前方,眼神卻不知落在了何處。良久,她才幽幽地開口:“那個人是我的繼父,喝了酒就會打我們母女倆,覺得是我們花光了他的錢,每天都在咒我們死?!彼α艘幌拢缓笾噶酥改_上的鞋子,“我媽真的快死了,我想讓她開心,騙她說我要結(jié)婚了??勺鰬蚩傄鲎?,還差一件婚紗?!?/p>

蒲青文把她帶到自己家。貝錫蘭并不矯揉造作,坦然接受他的善意,抱著靠枕窩在沙發(fā)上,由著他拿毛巾給她敷傷口。她的眼睛微微閉著,呼吸清淺,卻因為兩人離得極近,氣息都吹拂在彼此的臉上。貝錫蘭緩緩地睜開眼,盯著他,說:“我聽到你的心跳了?!?/p>

蒲青文緊繃著身子,手腳僵硬。

她伸手接過毛巾,按在臉頰旁:“謝謝你,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朋友了?!闭f著,她又抬頭看他,眼里全是無邪,“我們是朋友嗎?”

蒲青文沉默下來,深深地看向她的眼底,兩人一時無言。最后貝錫蘭退卻了:“我困了,我想睡了。”

她睡了很久,久到睜開眼時,蒲青文已經(jīng)在手術(shù)臺旁邊工作了三個小時。她起來洗漱后,看到冰箱上貼著的字條。他給她準備了早飯,全麥面包、香腸,還有雞蛋。她乖乖地把面包和香腸都吃了,然而那個水煮蛋,她掂量了半天,最后還是悄悄放進了冰箱。

蒲青文回到家時,家里已經(jīng)煥然一新。雖然東西少,但他收納的功夫到底不如女孩。貝錫蘭來開門時,手上還戴著塑膠手套,褲腳也高高地卷著,扎了個小丸子頭,一雙明眸流轉(zhuǎn):“來,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洗?!?/p>

他沒攔住,趿著拖鞋打量四周。書架上,一個小小的玩意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他送給她的知了標(biāo)本,沒想到她隨身帶著,還擱在了人體模型旁,仿佛她要長久停留。逡巡到廚房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身后原本在陽臺晾衣服的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跟了過來,遠遠地探著頭,不知在看些什么。

“怎么了?”

“沒事,我拿個衣架?!彼@了個圈,又朝陽臺走去。

冰箱門打開,蒲青文正打算拿罐汽水出來,正要關(guān)門,又警覺地發(fā)現(xiàn)陽臺上的人又在探頭探腦地監(jiān)視他。冰箱門就要關(guān)上的那一瞬間,他猛地發(fā)現(xiàn)了異常,再迅速拉開,便看到冰箱門后放雞蛋的那排架子上的那個熟雞蛋。

貝錫蘭耷拉著腦袋坐在餐桌旁,那個蛋就放在她眼前。

“我從小就不愛吃雞蛋,小時候沒得吃,長大了就一直沒養(yǎng)成習(xí)慣?!?/p>

“白煮的不吃,那荷包蛋呢?鹵的?要不炒雞蛋?”

“你別逼我……”

“……”

蒲青文真是沒見過挑食挑成這樣的,都已經(jīng)這么瘦了,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吹倒,還偏偏這個不吃那個不吃。他沮喪地把那個雞蛋扔進了垃圾桶,表情冷了下來:“算了,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沒資格管你。”

眼看著他負氣離開,貝錫蘭站了起來:“我想去買婚紗,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貝錫蘭并不挑剔,選了一件最簡潔的款式。試穿上身的時候,服務(wù)員回頭沖著蒲青文直笑:“先生,您看看,您太太美不美?”

鏡子里,貝錫蘭看著他壞笑,他并不想解釋。

提著婚紗走到店外,貝錫蘭又站住了,她冷不丁問了一句:“買壽衣的話,該去哪里買?”

蒲青文一動不動。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我給我媽準備的呀。”

說是癌癥,做過一次手術(shù),卻還是止不住癌細胞的擴散,后來干脆就放棄治療了。蒲青文一路上都想說幾句安慰的話,無奈她一直言笑晏晏,沒給他機會。

“她不想被折磨成丑八怪死掉,活得不夠精彩,死的時候精彩一點。”說著,她舉起一件壽衣,在自己身前比畫,“這件漂亮嗎?或者,那件金色的?”

店員兩眼瞪得老大,估計沒見過這么挑選壽衣的,蒲青文也覺得不怎么吉利,隨便指了一件,笑她:“你挑自己的婚紗都沒這么認真。”

不過再對比之后選骨灰盒、選墓地,這也不過爾爾罷了。

貝錫蘭回家那天,蒲青文開了一整天的會,手機一直處于靜音模式。開完會才看到她發(fā)的短信,說是回去取幾件衣服,專門挑了繼父不會在家的時間,讓他放心。然而他總感覺坐立不安,放心不下,換好衣服驅(qū)車趕去。

鐵門是掩著的,沒有鎖,家里應(yīng)該有人。他嘗試著敲了敲,突然聽到一聲尖叫。

破門而入時,他就看到那個衣衫邋遢的中年男人正從一把凳子上下來。他攀爬著的,是浴室的門,門里貝錫蘭像瘋了一樣大叫著。蒲青文根本來不及細想,人已經(jīng)沖上前去,狠狠地給了那個男人一拳。男人很快沒有了力氣抵抗,嗚咽著討?zhàn)垺F亚辔木o緊攥著拳頭,最后重重地捶向了地面。

他不敢敲門,只是靠在門外,輕聲和里面的人說著話:“他已經(jīng)走了,你出來吧。別怕,有我在這里,沒有人敢傷害你?!?/p>

過了很久很久,門才從里面打開,貝錫蘭裹著浴巾,渾身的水珠還沒擦干,眼神怯怯地看向他,紅了眼眶。

“錫蘭……”他啞了嗓子。

貝錫蘭站在那里,露出來的脖頸和肩胛瘦得可怕。她明明那么脆弱,卻要經(jīng)歷這樣的風(fēng)雨,他要保護她,好好地保護她,像那晚的紫薇花,要永遠明艷動人。

回到公寓,她又泡了好久好久的澡,出來時,渾身的皮膚都是粉紅的。蒲青文做好了晚飯,坐在餐桌旁等她。她沒什么胃口,蒲青文也沒強求,小心翼翼地提議:“什么時候去拜訪一下你媽媽?”

她抬起頭,然后搖了搖頭:“她不愿見客?!?/p>

他又問:“她也不想見你和什么樣的人結(jié)婚嗎?”

貝錫蘭愣住了,筷子還抵在嘴邊。他溫柔地笑著,把她的碗拿過來,夾了些肉到里面,然后推過去:“錫蘭,我想照顧你。”

接過碗的貝錫蘭仿若未聞,反倒是低下頭大口大口地扒飯,嘴巴塞得鼓鼓的,卻還是難以下咽。接著,她聽到他的聲音說:“我們結(jié)婚吧,假戲真做,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她突然扔下筷子,捂住了嘴,腳步趔趄地沖向衛(wèi)生間,把嘴里的飯菜全吐了出來。吃得太急了,她洗了把臉,盯著鏡子里面色潮紅的自己。

走出來時,桌子已經(jīng)收好了,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杯熱牛奶,她有些淚意。蒲青文沒有再來打擾她,仿佛是留給她足夠的空間考慮清楚。電視屏幕里閃著光,卻沒開聲音,她抱著靠枕在沙發(fā)上睡了過去。

蒲青文走出書房時,便看到她緊蹙眉頭睡著的樣子,手緊緊地攥著什么。他看到,她握著的是那枚知了的標(biāo)本。他彎腰將她抱起,剛剛送到客臥的床上,她就醒了。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叫他的名字:“蒲青文。”

“嗯?”

“把活的知了做成標(biāo)本,是不是很殘忍?”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引起了他許多的回憶:“那你上次還捉弄一只活的知了呢?”

她撇了撇嘴,然后輕輕地笑了一下:“我后來放生了?!?/p>

接著,她又問:“做成標(biāo)本,是不是就一輩子都不會灰飛煙滅?”

蒲青文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人都是有生老病死的,錫蘭,你別太難過,你為你媽媽已經(jīng)做了許多。”

掌心下,她的睫毛翕動著。突然,他聽到她細小如蚊的聲音:“蒲青文,你能親一下我嗎?”

他不敢置信地移開手,她就那樣直接而坦誠地看著他,嘴角揚起一點弧度,帶著一點淘氣的模樣:“也是我清單里的愿望?!?

蒲青文望著她,心仿佛都要融化了。他慢慢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后又戀戀不舍地吻了她忽閃的眼睛,再溫柔地說道:“晚安?!?/p>

貝錫蘭拉住他的手臂:“祝你三十歲前能娶個老婆,晚安。”

他笑了,看著她瞇起的眼睛,鄭重地回答:“我會努力的?!?/p>

貝錫蘭再次失蹤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她剛從家里帶出來的一箱衣服。

他開車去了餐廳,又回了她的家,卻沒人知道她的消息。后來開電腦找她的瀏覽記錄時,他看到了她訂的一張去臨市的火車票。他開車趕到貝錫蘭的家,看到那個男人正獨自坐在客廳里喝著二鍋頭,桌上只放著一盤花生米。

他拉開凳子坐下:“貝錫蘭的老家是臨市嗎?她住在哪里?”

男人看著他冷笑了一下,并不答話。

蒲青文從錢包里掏出幾張紙幣拍在桌上:“你只要告訴我地址就可以了?!?/p>

男人收了錢,這才緩緩地張嘴:“那是臭婆娘的老家,她都死了那么多年,家里還剩個啥呀。你問我地址,是打算去找那個小賠錢貨?”

蒲青文的臉色僵住:“她媽媽早就死了?”

男人扔了顆花生米進嘴里:“我?guī)退B(yǎng)這么多年賠錢貨已算仁至義盡嘍。”

他幾乎是飛車趕往臨市,中途下起了雨,升起一片霧氣。在高速公路上堵了一會兒,他急得猛拍方向盤。自始至終貝錫蘭就在騙她,她媽媽其實早就過世了,那她又是為誰買的壽衣?為誰選的墓地?他不敢想,一想到就渾身發(fā)冷。

貝錫蘭的老家不在市里,而是在鄉(xiāng)下。蒲青文開了一截泥濘的土路,才到了字條上的地址。他做了無數(shù)的心理建設(shè),但還是在看到屋外那個纖瘦的身影時,濕了眼眶。

貝錫蘭穿著一件棉布連衣裙,套著姜黃色的開衫。鄉(xiāng)下霧氣大,早晚又冷,何況快入秋了。雨水過后,門外的地上長出了許多地衣。她懷里抱著個竹筐蹲在地上揀著,接著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雙皮鞋。她緩緩抬起頭,愣了片刻,旋即仿佛預(yù)料之中地笑了:“你來啦?”

她沒站起來,蒲青文蹲了下去。她自顧自地揀著,說:“知道這是什么嗎?叫地衣,你吃過嗎?跟野菜差不多?!?/p>

他不說話,直直地盯著她,她的氣色似乎還不錯,但還是瘦,連眼睛都凹進去了。半晌,他問:“你的生命清單上還有什么愿望?”

她想了想,緩緩說道:“我從前總想著快點長大,然后有自己的家,二十六歲結(jié)婚,二十八歲生第一個小孩,三十歲生第二個小孩,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p>

蒲青文迅速站起來背過身去,他雙手握拳,緊緊地抵住口鼻。

貝錫蘭做了簡單的兩菜一湯,都是地里現(xiàn)摘的新鮮蔬菜??伤缘煤苌伲路疬M食對她來說是一件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他在這里陪貝錫蘭住了一周,白天就去山間散步,采摘新鮮的花束,中午就在田地里摘蔬菜做飯,偶爾去集市上買些魚蝦,她也肯多吃幾口。晚上,兩人就并排坐在靠椅上,望著夜空中閃爍的星星,時不時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仿佛神仙眷侶,白云深處。

直到一天早上,貝錫蘭許久都沒從房間里出來,蒲青文覺得恐懼,推門而入。貝錫蘭此時正坐在梳妝臺前,她剛剛梳過頭發(fā),臺面上放著她細心捋好的一縷掉發(fā)。他看她沒事,松了一口氣,正要開口喚她,卻看到她的臉上滿是淚水。而她的目光正看向窗臺,那里放著一束他們一周前采摘的不知名的野花,此時,花已枯萎。

蒲青文常常會想起貝錫蘭挑釁般地說過的話,醫(yī)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還是有救不了的人?他現(xiàn)在就處于那種無措之中,他是醫(yī)生,可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

病床上的貝錫蘭已經(jīng)瘦得仿佛一張紙,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滿是針眼。她已經(jīng)不太有力氣說很多話了,只是偶爾精神好的時候,就和蒲青文細細交代自己的后事。

她輕輕笑了:“婚紗也沒來得及穿上,你說有沒有人穿婚紗死的?”

“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誰都沒有你美?!?/p>

她白他一眼:“別人會罵我妖怪的。我選的壽衣也很好看啊?!?/p>

“是我選的?!彼?dāng)時怕不吉利,隨便指的一件。

病房里安靜下來,只有醫(yī)療儀器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過了很久,蒲青文以為她閉著眼睛睡著了,卻又聽到她開口:“蒲青文?!?/p>

“嗯?”

“對不起……”

他知道她是為何而道歉,緊緊握住她的手。

“如果下輩子,”她睜開眼,眼底是濕的,“如果下輩子我們還能遇見的話,我一定會努力嫁給你,健健康康的,一輩子?!?/p>

蒲青文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涼涼的,沒什么熱氣,他應(yīng)聲,與她拉鉤:“也不許挑食了。”

“好。”

護士進來給她換輸液瓶,蒲青文趁機去了一趟洗手間,狠狠地擦了把臉。他出來時,貝錫蘭正睜著眼睛等他。他走過去替她蓋好被子:“你睡一會兒吧。”

“嗯,你也睡一會兒吧?!?/p>

他也幾天幾夜沒怎么合眼了,便把床邊的沙發(fā)拖了過來,與她緊緊挨著。兩人側(cè)躺著相望,貝錫蘭笑笑,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護士推門進來,輕輕搖了搖沙發(fā)上的蒲青文。他睜開眼,陽光正好照進屋子,白色的紗簾被空調(diào)的風(fēng)吹得微微起伏著。窗外大樹上的蟬仿佛突然都安靜了,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樹葉上跳躍著的光斑,像是一場電光幻影的夢境。

他伸手探向床邊,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很涼,一點熱氣都沒有了。他輕輕握住,那纖細見骨的手指卻在他的掌心里無力地垂下去。他的心隨著狠狠一墜,猛地重新握緊,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

錫蘭,錫蘭。

回應(yīng)他的只有空調(diào)的風(fēng)聲,連蟬鳴都消失了,窗外一片死寂。

夏天,終究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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