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斯塔利科維奇
整整一個月,媽媽都在給娜斯佳講述帆船夏令營的好處:河流,木筏,還有許多小伙伴。娜斯佳對此深信不疑,甚至開始在頭腦中構想自己將要住的房間、將要結識的新朋友和將要相處許久的少先隊輔導員是什么樣子。即便如此,剛在營地安頓好兩個小時,娜斯佳就開始想媽媽了。她躺在松樹下的長椅上,低聲啜泣。幾名輔導員聞聲趕來。可他們越是柔聲勸解,娜斯佳哭得越厲害。輔導員們最后決定讓她一個人靜靜,他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孩子們一開始哭得很兇,很快就能興致勃勃地投入到夏令營豐富多彩的活動中來。
過了一會兒,和她一個小組的男生弗拉吉克走了過來,關切地問她哭什么。
“我想回家?!蹦人辜堰煅手亮瞬量弈[的雙眼。
“我還以為什么大不了的呢!我可不想回去!在家多沒意思呀,大人要上班,好朋友都找地方度假去了,只能看電視,電視里又沒好節(jié)目?!?/p>
“我想媽媽?!蹦人辜殉槠f。
“星期天家長就能來看我們了。而且你很快就會喜歡上這里的。走,我領你去看一座幽靈屋?!?/p>
娜斯佳驟然止住了哭聲,疑惑地看著弗拉吉克,“什么,幽靈屋?真有幽靈嗎?”
“當然了,我親眼看見的,不止一次?!备ダ说恼Z氣不容置疑,這讓娜斯佳終于從長椅上站起了身。
弗拉吉克已經是第三次參加帆船夏令營了,他熟悉這里的一切。一路上,他帶娜斯佳參觀了食堂、浴室和通往河邊的小路。然后他們走向最后面的一排建筑。男孩伸手指向一座長長的木頭房子,房子看起來很舊了,外墻的白色油漆已脫落大半,墻體泛出斑駁的綠色。弗拉吉克告訴娜斯佳,這就是幽靈屋。
“我不信?!钡撬K于笑了。
六月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著這片河邊的林地,在高大茂密的松林掩映之下,老房子透露出一絲神秘甚至是詭異的氣息。房子的地基很高,只有一扇門,但是有很多扇完整的玻璃窗。房前屋后雜草瘋長,似乎無處不在昭示著幽靈的存在。一個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讓娜斯佳不寒而栗:房子的門虛掩著。這更讓弗拉吉克心花怒放,他語氣堅定地說:“我昨天晚上還來過呢。當時最遠處那扇窗亮著燈,我還聽見有孩子哭著喊媽媽?!?/p>
看到娜斯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最遠的那扇窗,弗拉吉克似乎受到了鼓舞,繼續(xù)說道:“還有一天,我們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口鍋,里面裝著……”
“別說了!”娜斯佳喊著,“越來越離譜了。窗戶里有光不算什么,鍋就太離譜了——你說鍋里有什么?”
“一個貓腦袋。”弗拉吉克低聲說。
娜斯佳哆嗦了一下,隨后穩(wěn)住心神,冷靜地說:“什么鍋呀,我才不信。我們還是回去吧,快開飯了,我餓了。”
“好吧,我們晚上趁大家開舞會的時候再來,我要證明自己沒撒謊。”
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娜斯佳認識了同屋的小姑娘們,和她們相處得很融洽,早就忘了自己早晨的“奇遇”。
舞會上,弗拉吉克走過來,認真地說:“走吧,去幽靈屋探險。”
娜斯佳點點頭,隨他離開了舞場。
夜晚的營地,只有營房一帶有路燈,而那燈光是照不到最后排的老房子的。老房子依舊是只有最遠處的那扇窗里透出光亮,因此那光亮顯得格外刺眼。唯一的房門敞開著,可以隱約看到走廊盡頭有什么東西一閃一閃的。
“我們趴窗戶往里看看?”弗拉吉克說完,就拽著一言不發(fā)的娜斯佳的袖子往前走。
離房子越近,他們的腳步越慢。娜斯佳從弗拉吉克驚恐的表情中看出,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棟房子里會發(fā)生什么。娜斯佳當然也猜不到。黑黢黢的松樹不再像白日里那樣沙沙作響,仿佛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著什么。
“我們還是先看看門里有什么吧?!备ダ颂嶙h。
“不,”娜斯佳堅定地拒絕,“我不去,你要想看就自己去。”
他們站在房前,離敞開的門只有幾步之遙。娜斯佳環(huán)顧四周。營地上燈火通明,依稀聽得見舞會的音樂聲,她的新朋友正在盡情歡樂,而她站在一棟老房子前,旁邊是有著一腦子古怪念頭的男生。
“好吧,我自己去?!备ダ私K于說。
弗拉吉克慢慢地走上門前的臺階,他腳下的木頭吱嘎作響。忽然他大叫一聲,飛跑下來。娜斯佳也被他嚇得拔腿就跑。弗拉吉克三步并作兩步地追上了她。男孩臉色蒼白,額頭滲出了汗珠,下巴痙攣似的抖著。
“我們快離開這里,房子里有活物。”他一邊跑一邊說。
在他們身后輕輕搖晃著的松樹像極了弗拉吉克顫抖的身體,這反而給了娜斯佳一探究竟的勇氣,她突然停住腳步,轉身面向老房子說:“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p>
“別去!”弗拉吉克神經質地喊著,抓住了娜斯佳的手。但是娜斯佳掙脫了,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那棟房子。
“我的天哪!”弗拉吉克嘟囔著,蹲下來,用雙手捂住了臉。
大約過了五分鐘,娜斯佳還是沒從房子里出來。“愚蠢的玩笑釀成了悲劇?!备ダ吮贿@個想法折磨著,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老房子,準備去找輔導員。但他還沒出發(fā),就看到娜斯佳站在幽靈屋門前的臺階上向他招手。
“快過來?!彼暗馈?/p>
他們一起進了屋。娜斯佳走在前面,弗拉吉克跟在后面。
漆黑的走廊兩側排列著許多扇木門。大門正對面的墻邊放著一個搪瓷水桶,里邊有一根拖把,拖把桿上掛著一件白大褂。弗拉吉克終于明白是什么把自己嚇得魂飛魄散了。這是一座普通的房子,空曠,潔凈。走廊兩側的門都關著,他面前只有一個桶。不過他剛剛確實看到了最里面的門被打開,一個白色的腦袋探出來。
“弗拉吉克,你快點。”弗拉吉克光顧著胡思亂想,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伴已經進到最里面的房間了。
走廊盡頭的那扇門開著,房間里有光,光線很微弱,所以整條走廊還是昏暗無比。
弗拉吉克走進房間,看到窗臺上放著一盞煤油燈,門右邊靠墻有一張床,門左邊是一個柜子,地中央是一張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桌旁坐著娜斯佳,娜斯佳旁邊是一位白須及腰的矮個子老爺爺。
老爺爺皺著眉頭看了看男孩,然咧開嘴笑了,然后用刺耳的嗓音說:“你到底還是進來了。剛才是不是嚇壞了?”
弗拉吉克點點頭。老爺爺繼續(xù)說:“過來坐吧。小姑娘都比你膽子大?!?/p>
弗拉吉克順從地走進屋,關上門,坐到了娜斯佳和老爺爺對面的椅子上,等待長胡子老爺爺講述自己和這棟房子的故事。
這時,娜斯佳開口了:“你知道嗎,伊萬·伊萬諾維奇從1956年就在這個營地工作了?”
“好了,還是我自己講吧?!崩蠣敔?shù)穆曇艨烧骐y聽。
原來,老爺爺年輕時是一名少先隊輔導員。他老了,不能當輔導員了,就干起了清潔工。后來,帆船夏令營新建了營房,舊的木頭營房就廢棄了。再后來,他自己家的房子失火了,好心的領導批準他住到了其中的一座舊房子里。現(xiàn)在他的工作就是冬天掃雪、夏天割草——當然是在夏令營不開營的空檔。領導換過一屆又一屆了,每一屆領導都會批準伊萬·伊萬諾維奇老爺爺繼續(xù)居住在舊房子里。
“就是這么回事?!崩蠣敔斠暂p快的語氣結束了自己的故事,然后問:“孩子們,誰來告訴我,為什么大家都以為這里住著幽靈?”
“你知道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兒,你說吧!”娜斯佳看著弗拉吉克。
“你那么勇敢,還是你說吧。”弗拉吉克漲紅了臉。
從那天開始,孩子們常來這里聽伊萬·伊萬諾維奇老爺爺講故事。一開始來的只有他們倆,后來是三個、四個……到最后,幾乎所有孩子都來了。他們帶來了好吃的糖果,當然還有自己的趣事。老爺爺也走出了他的“幽靈屋”,到孩子中間去了。
如果你也來帆船夏令營,一定會看見孩子們團團圍坐在草地上,聽他們的伊萬老爺爺講故事呢。
發(fā)稿/莊眉舒
插圖/世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