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一個多月前,李蘭跟老公倆人被叫到社區(qū)開會。一起出席的還有周邊其他鄰居、理發(fā)的高個夫婦、賣桶裝水的曬得黝黑的汪姓兩口子、還有皮具保養(yǎng)的、賣菜的、經(jīng)營涼皮店的等等,一多半的街坊鄰里都在。他們心里有點沒底,聽說了一些風聲,好像又要整治了。開奧運會那年整治過,忘了是國慶65周年的時候還是別的什么創(chuàng)建文明社區(qū)一類的時候,好像也整治過。一條街都不準開業(yè)。不過一般持續(xù)幾天,又悉數(shù)恢復了,就當歇業(yè)幾天。
居委會的人叫他們早點準備退路,街邊店鋪都要拆掉。
李蘭有兩個落腳地,前后腳租的,其中一個小的,大概四個平方米,兩墻之間隔了一張木板,可以睡兩個人,床頭上方墻壁上裝了一個白色塑料盒組成的簡易抽屜柜,墻面簽了幾根軟鐵線,可以掛一些常用小孩衣物,另一面則安了一臺小空調(diào)。
另外床前半米處擺放了一張小桌子和電腦,這個周圍又搭建了一些鐵架子擺滿了煙盒。
這個功能多樣、塞得滿滿的小空間完全是老公自己搭建起來的,相當于借了一樓房東的一堵墻,所以,房東也算是憑空多了一點收入,于是每月租金這幾年也沒有漲什么,只收了1000元,水電任用。
他們拿到了煙酒專賣的營業(yè)執(zhí)照,這里既能當做賣煙點,又能解決一半人口的睡眠。這1000元也算花得挺值。
說起來,自己老公還是挺能干的,手靈巧,又愛琢磨,如果不是當年輟學,應(yīng)該也至少跟小叔子一樣,能上個大學。
離這20米遠的地方,他們還有一家大一點的主店,平時老公就守著那一門面,因為把著整個小區(qū)的出入口,所以,客流量頗為可觀。夏天到了,買飲料、雪糕、水和啤酒的人也更多一點。他們最喜歡的也是這段時間。貨架上堆得滿滿的,至于住的地方,也是湊合搭建出來的。李蘭老公1米85,體重180多斤,也照樣擠在一張窄窄的床板上。
沒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但公廁離得不遠。倆人已經(jīng)湊合了多年,省點錢,多攢點,比什么都強。再掙六七年錢,等大孩子上初中了,再搬回老家。反正老家他們也買好了房子。
倆人的算盤打得還可以,比沒頭沒腦的人細致多了。
這個會,大家聽著就聽著,開完了就開完了,嘀嘀咕咕也商量不出什么。去年,附近地下室也整頓過一回,但理發(fā)的,賣菜的都住在地下室的負一層,清空走人的是負二層,所以對大家來說,也影響不大。生活還在繼續(xù)。
就這樣,繼續(xù)了三十來天。第二次會議開始了。準確地說是通知。街邊所有的全部要拆。挖掘機幾天后就會開過來。大家面面相覷??礃幼?,只能另尋出路了。理發(fā)的還好,手藝帶在身上,家當也沒有太多。桶裝水站也無非是再挪個地方,但是李蘭他們不大一樣,小賣部、便利店只能依著這個社區(qū),聽說這一片全都要規(guī)劃成統(tǒng)一的樣子,不止自己的煙酒專賣小鋪要拆,主店也可能要被關(guān)停。
倆人開始不安起來,拎了兩條煙,又帶了些別的東西,連夜他們找到了主店的房東。房東是本地土著,說話顯得豪氣云天,“那是我的房子,他們憑什么拆?!彼闶枪奈枇艘幌率繗?。
倆人算是稍微緩了一口氣。能保住大店,那么生意就還能做下去。3天后,挖掘機來了,一個上午的時間,一排門面全部扒拉完畢。居委會的人陪著一個領(lǐng)導模樣的人巡視了一圈,李蘭聽到他好像在指著自己的主店說:“這些也都會拆掉,這里都不會再允許開這些店鋪……”她不想引起注目,也不愿聽下去,躲進了屋里。
到了下午,她看見房東,正堆著笑跟居委會的人肩并肩走在一塊,心里又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