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迎

他活到101歲，一生節(jié)儉，童心未泯，與200多位國家領導人有交往。

戴維·洛克菲勒1915年出生于紐約，洛克菲勒家族第三代成員，銀行家、慈善家和社會活動家，2017年3月20日去世。

聲名赫赫的洛克菲勒家族第三代中的最后一人戴維·洛克菲勒，在金融、慈善、政治和藝術領域都久負盛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不僅贏在人生的厚度上，也贏在生命的長度上。戴維稱自己“度過了有趣的一生”，他特別慶幸自己有旺盛的精力和健康的身體。在生命的最后幾年，他仍每星期去幾次健身房，也保持著高強度工作。他說：“熱愛生活、簡單生活、享受生活才是我的長壽秘訣?！?/p>

收集甲蟲是一生的愛好

戴維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孩子，父親小約翰·戴維森·洛克菲勒是美孚石油公司創(chuàng)始人約翰·洛克菲勒唯一的兒子，母親阿比·洛克菲勒是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戴維自小就侍從女傭不離左右，全家旅行橫穿美國時，甚至包下了整整一節(jié)火車廂。

但簡單、節(jié)制才是戴維的生活方式，這源于父親的告誡：“財富越多，人越容易失去頭腦?！?/p>

戴維從小就學習與賬本打交道，父親則會定期翻閱兒女們的賬本，檢查每筆支出，“父親也鼓勵我們做家務掙錢，比如在走廊上逮到100只蒼蠅獎勵10美分，在閣樓上捉到一只老鼠獎勵5美分。”

擴大眼界是家族成員的重要經歷之一，“在一定程度上，是孩提時代的旅行和正規(guī)教育塑造了我?！?/p>

年少的戴維暑假到倫敦旅行時，多次被邀請參加英國王室和使館的盛宴，出席嘉賓不乏畢加索和夏加爾等世界名流；游歷歐洲時，他去拜訪了已身患癌癥的弗洛伊德。戴維回憶：“那時弗洛伊德已經很老了，顎部的癌細胞正折磨著他。盡管他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不適，對我們卻非常友好。我們對弗洛伊德心理學幾乎一無所知，但被他堆滿了書房和客廳的藝術品震驚了，他向我們介紹這些藝術品多來自埃及、希臘或羅馬，但他挺遺憾自己沒去過埃及。聽說我去過，他的眼睛都亮了，仔細地詢問了我的所見所聞?！?/p>

戴維有個愛好：收集甲蟲。他在林肯學校學習自然歷史課程后，就迷戀上收集各種甲蟲。在初春溫暖又潮濕的夜晚，他會將亞麻床單掛在臥室的水泥墻上，然后在墻前放一盞燈，很多甲蟲見到光亮，就會慢慢地聚過來，他再小心翼翼地抓住床單兩角，迅速將這些昆蟲包住。用這種方法，戴維一晚上能收集30只以上的各種甲蟲。進入哈佛大學后，他愈發(fā)偏愛甲蟲研究，還獲得老師特許，選修了研究昆蟲學的課程，而這也是他大學里成績最好的一門課。

戴維收藏的甲蟲有9000種共15.7萬個標本。

他曾自豪地表示，自己收集的甲蟲來自除南極洲以外的每個大陸。戴維還多次發(fā)現(xiàn)新甲蟲物種，其中一種被埃及人認為是圣蟲的甲蟲最終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被稱為“洛克菲勒二行芥屬甲蟲”。

曾與周總理深夜交流

兩個多小時

或許是從小學會記賬的緣故，戴維對金融和經濟學很感興趣。30歲博士畢業(yè)后，戴維倚仗親舅舅是大通銀行總經理的關系，當上了大通銀行的外事部副經理，但他依靠自己的勤奮和才華，46歲就成為大通銀行董事長。他通過一系列改革，克服了銀行在管理領域和介入國際市場方面的不足，讓大通真正成為一家全球性金融機構。到1976年，大通銀行的海外利潤，已經占到全部利潤的80%。

喜歡“走出去”的戴維把自己的成就歸功于與許多國家領導人的交流。在上個世紀50至70年代，他以銀行家的身份到訪過70多個國家，前后接觸過200余位國家領導人，更是與時任中國總理周恩來、埃及總統(tǒng)安瓦爾·薩達特、蘇聯(lián)領導人勃列日涅夫等外國領導人會面，使大通成為在這些國家開辦業(yè)務的首家美國銀行。他在回憶錄里，記錄了和多位國家領導人交往的故事。

1967年中東戰(zhàn)爭以后，伊拉克與美國斷交，銀行代理關系就成了兩國之間為數不多的聯(lián)系之一。戴維經過多方周旋，終于見到了薩達姆。他回憶稱：“薩達姆中等個子，身材魁梧。堅毅的臉上沒有笑容，那時就留著標志性胡子?！痹诖骶S的印象中，薩達姆似乎是個沒有幽默感的人，在闡述觀點時立場堅定，但自己并不敵視他。

戴維也促進了中美兩國的金融合作。1973年，洛克菲勒代表團成了第一個到訪中國的外國財團，受到了非官方接待。行程最后一晚，戴維被通知去見周恩來總理。當時，周總理親自站在臺階上迎接，這可是尼克松和基辛格都沒有享受過的特殊禮遇。會見開始時，已近深夜11點，美方隨行人員都快打瞌睡了，周總理卻毫無困意。戴維從布雷頓森林體系、馬歇爾計劃一直談到尼克松放棄金本位，會談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戴維另一次到訪中國是1986年，他受邀去榮毅仁家做客，這是他在中國唯一一次參加私人宴會，榮毅仁還送給他一把木制搖椅。

開啟企業(yè)藝術收藏先例

洛克菲勒家族的慈善行為更多地致力于知識創(chuàng)造并產生了長遠影響，曾培養(yǎng)出89位諾貝爾獎得主，久負盛名的美國芝加哥大學，被老洛克菲勒稱為“我一生中最明智的投資”。洛克菲勒家族的慈善觀，影響了美國一代富人階層。美國富豪比爾·蓋茨和沃倫·巴菲特發(fā)起的“捐獻誓言”慈善計劃，就是受到洛克菲勒家族的影響。

戴維一生共捐獻了20多億美元。他去世后，洛克菲勒大學、哈佛大學和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將各得到1億美元（約合6.7億元人民幣）的遺贈。在藝術方面，從小受母親的熏陶，戴維有著超前的潮流嗅覺和頗高的藝術品位，他長期贊助母親創(chuàng)建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并開啟了企業(yè)藝術收藏的先河。

在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首任館長的指導下，戴維從一幅伯納爾的花卉作品、一幅馬蒂斯的靜物畫開始，走上收藏之路。他于1959年開啟了摩根大通藝術收藏項目，現(xiàn)在藏品數量超過3萬件。他將一些收藏品掛在洛克菲勒中心大樓56層辦公室的墻上，并且定期修復保養(yǎng)，使得這些藝術品栩栩如生，一直保持著生機和活力。2015年，他向博物館捐了1億美元（約合6.7億元人民幣）現(xiàn)金，創(chuàng)造了當時的歷史捐贈紀錄。在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館藏作品中，塞尚、高更以及畢加索的作品都來自這位偉大收藏家的捐贈。2007年，戴維在紐約以7284萬美元（現(xiàn)約合4.3億元人民幣）出售了自己收藏47年之久的羅斯科作品《白色中心》，轟動一時。洛克菲勒最早從紐約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聯(lián)合創(chuàng)辦人的侄女手中買下這件作品的時候，花了不到1萬美元（約合6.7萬元人民幣）。這幅油畫被《紐約時報》稱為“羅斯科最重要的創(chuàng)作年代中，一幅極為出色的抽象畫代表作”。對于當下某些怪異的藝術品位，戴維感到很不安甚至抵觸。他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當我回到自己舒適的家中時，塞尚、蘇涅克的作品在我周圍靜靜地散發(fā)著光彩，我感覺自己很放松?！?/p>

洛克菲勒家族有著虔誠的基督教信仰，戴維的祖父、父親和他本人都對家庭忠誠不二，一生都只有一次婚姻。同時，戴維對家族團結非常重視，他自2004年開始擔任洛克菲勒家族族長，率先召集100多個表親成立了家族委員會，并親自組織舉辦家族聚會，鼓勵親友在慈善和教育方面作出努力。他在自傳中寫道：“雖然我們兄弟5人存在明顯分歧，甚至也有不少利益沖突，但家族聚會卻讓我們學會彼此尊重，并增進了感情，這種財富是其他富裕家族所欠缺的。”在接受《福布斯》雜志采訪時，他說：“物質很大程度上可以讓一個人過得快樂。不過，如果你沒有好友和重要的親人，生活會非?？仗摵碗y過，那時物質的東西也就不重要了。”

《紐約時報》在戴維的訃告中這樣寫道：“對于這個日漸淡出人們視線的家族來說，他可能是最后一位在世界舞臺上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出色人物?！弊掷镄虚g透露著懷念之情。學會熱愛生活、善待生活，從而多壽多福，這或許是戴維值得我們學習和懷念的原因之一吧。

〔本刊責任編輯 姚 梅〕

〔原載《環(huán)球人物》201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