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

影視圈中的夫妻檔并不少見，但像費慧君、李曉亮這樣真實又樸素的編劇夫妻卻并不多見。他們的作品就像他們的生活，真切又真誠地反映著普通家庭的苦與甜;而他們的生活也像他們的劇本，雖然細節(jié)微小，卻真實幸福。

仰望星空卻腳踏實地的編劇小夫妻

若提起2017年年初最受熱議的電視劇，那一定非《周末父母》莫屬了。即使受到男女主角拍戲緋聞的影響，這部劇仍舊收獲了開門紅，收視率持續(xù)走高。這讓很多不看好這部劇的人連呼驚訝，但對于這部劇的編劇費慧君和李曉亮來說，完全在意料之內，“這部現(xiàn)實題材劇能引起共鳴，是因為我們在這部劇里講的都是大家的難處?！?/p>

自稱為“大眾編劇”的費慧君和李曉亮是一對80后小夫妻，他們的第一部作品《二胎時代》雖然沒有大牌明星撐場，卻在2015年8月創(chuàng)下同時段全國電視劇收視第一的佳績。相比圈子里的其他人，費慧君和李曉亮無疑是幸運的，沒被資方坑過、騙過，第一部劇就一炮而紅。但當你聽過他們津津樂道地談起自己或苦或甜的小生活之后，你會發(fā)現(xiàn)，這樣樸實無華、穩(wěn)扎穩(wěn)打卻又在逐漸成長的小夫妻，值得這樣的幸運。

當上海嗲妞遇到北方直男

“我叫費慧君，他叫李曉亮，我們的關系用6個字來概括，就是‘同學、同事、同床，嘿嘿……”費慧君是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而丈夫李曉亮是山東人，費慧君送了他一個愛稱—一枚典型的北方直男。

回想起在上海戲劇學院戲文系的相識經(jīng)歷，費慧君一直覺得自己就是被老公的顏值迷了眼。在開學的第一次班會上，費慧君一下子就被正在自我介紹的李曉亮吸引了：“哇，這個男生好帥啊，還很有才華的樣子！”后來小組課兩個人被分在一起，李曉亮這才注意到了那個當時對他露出花癡眼神的女孩兒。費慧君操著一口地道的滬普，語調溫柔且嬌嗲，還有那么一點兒上海女人的小“作”勁兒。大“作”傷身，但小“作”怡情，幾次相處下來，李曉亮這個北方漢子漸漸地被她“降服”了。

正趕上2003年的“非典”，上戲封鎖了整個校園，相對封閉空間里的生活關不住年輕人躍躍欲試的心，反倒成全了許多校園戀情，整個班里的情侶走得最長的，就是費慧君和李曉亮—他們當了畢婚族，在大四下半學期就領證結婚了。

大學畢業(yè)后，從剛開始學電視劇寫作到真正拿出第一部像樣的作品，這段路夫妻倆走了整整3年。大多數(shù)時候，夫妻倆接點兒零零散散的稿子寫，收入既不穩(wěn)定，也不豐厚，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微薄。畢婚族變成月光族，這似乎是那個年代的年輕人都要面臨的挑戰(zhàn)。

最窘迫的時候正逢費慧君懷孕4個月，產(chǎn)檢后醫(yī)生說胎兒狀況不佳，要費慧君做好拿掉孩子的準備?；氐郊依?，夫妻倆商量后，決定不跟父母借錢，從銀行取出了全部的家當2000元錢，牽著手走向醫(yī)院。結果就在路上，這2000元錢被小偷偷走了，正沉浸在痛苦中的夫妻倆卻毫無察覺。手術做不了了，挺著肚子走在街上的費慧君哭著哭著竟然笑了出來：“我怎么這么有本事?。【谷话炎约夯畛闪俗畈恍嫉木帕麟娨晞」费獦蚨蔚闹魅斯?！”一旁的李曉亮卻紅了眼眶，很久都說不出話。

萬幸的是，再次產(chǎn)檢時，胎兒狀況穩(wěn)定。5個月后，費慧君成了媽媽。初為父母的夫妻倆突然意識到，畢業(yè)的青春時期早已離他們遠去，而孩子長大的未來卻近在眼前，以前那種“這個月不知道下個月吃什么”的生活不能再繼續(xù)了，他們的人生角色早該轉型了。

帶著努力為孩子賺奶粉錢的決心，費慧君和李曉亮拿出悉心打磨了多年的作品《二胎時代》正式踏入編劇圈。也正是這部劇，讓夫妻倆在圈內一炮而紅。

溫柔感性的費慧君

我們的作品，就是我們的影子

都說婚姻要有一段時間的磨合，但費慧君和李曉亮兩個人的磨合期，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結束。這其中，有甜蜜、有爭吵，還有哭笑不得。

費慧君感性熱情，而李曉亮則比較冷感，話也不多，接受采訪時多是“她在講，他在聽;她在鬧，他在笑”。在費慧君看來，丈夫李曉亮完全不了解女人要的浪漫是什么，身為一個直男，他直得徹底、直得坦蕩。前段時間，夫妻倆一起逛商場時，費慧君看上了一個包，一邊跟丈夫咬耳朵：“那個包包好漂亮啊，好想要……”一邊深情地看著丈夫。這時候，李曉亮卻毫不猶豫地說：“你自己又不是不掙錢，買唄，問我干嗎？”“我都暗示得這么明顯了，他還是沒有一丁點兒浪漫的自覺?！辟M慧君說，自己當時唯一的感覺就是“暈”。

剛談戀愛的時候，李曉亮偶然得知費慧君喜歡吃糖葫蘆。那次寒假，他把老家所有種類的糖葫蘆挨個兒買了一串，興高采烈地打包帶回上海。接下來的一個月，費慧君每天都在跟糖葫蘆做斗爭，牙吃酸了、肚兒吃撐了，可是李曉亮卻只有一句話：“你不是愛吃嗎？多吃點兒，別客氣?！?/p>

結婚之后的夏天，李曉亮半夜睡醒發(fā)現(xiàn)屋里有蚊子，他立刻拿起花露水把睡得正香的妻子從頭到腳抹了個遍。結果費慧君沒有被蚊子咬醒，反倒被花露水熏醒了……“大概這就是直男專屬的實用主義浪漫吧！”費慧君總結道，這種浪漫少了些可愛，卻讓人很受用。

從2013年踏入編劇圈以來，夫妻倆寫了許多有關婚戀題材的作品，費慧君和李曉亮承認，這些作品之所以被人稱為“大眾劇本”，是因為其中有很多自己真實生活的影子。

電視劇《周末父母》里面的邵杰和茱迪，為了拆遷多拿房子，雙方父母要求兩人“假離婚”，結果陰差陽錯成了真離婚。其實這個橋段就源于費慧君和李曉亮家里發(fā)生的事情。當時，費慧君家里的老房子拆遷，她的母親也跟夫妻倆提過一嘴，被兩個人嚴詞拒絕了，但他們的有些親戚朋友真這么做了?！斑@太顛覆我們對婚姻的認知了，拆遷的整3年里，我們所見識到的復雜人性，比之前活30多年見識到的還要多。但我們堅持認為，只有情感的破裂才能結束婚姻，那些權宜之計太不尊重婚姻?！?

這就是為什么費慧君和李曉亮如此關注現(xiàn)實題材的原因，寫婚戀題材的影視劇，就一定要有社會責任感。這一點，是夫妻倆在創(chuàng)作初期就堅持的：虛幻的表面是美好的，但是現(xiàn)實題材的內核中往往藏著無法言說的傷痛。作為編劇，作為夫妻檔，應該把更多的目光聚焦在當下社會和婚姻狀態(tài)。雖然當下游戲、仙俠題材的電視劇在市場上受熱捧，但這些題材脫離了現(xiàn)實，只能給觀眾短暫的精神慰藉。貼近現(xiàn)實的題材，反映了生活中的家長里短和困難沮喪，正所謂腳踏實地，才能更好地仰望星空。所以，他們的作品都是現(xiàn)實的、大眾的。他們曾關注過二胎政策正式放開后，普通家庭的心酸和收獲;也曾聚焦過那些平日忙于工作，把孩子“寄放”在父母家，只有周末才能享受到天倫之樂的年輕夫妻。從婚姻到育兒，從政策到生活，他們都在作品中毫無保留地敘述?！拔覀兿胗|碰現(xiàn)實之痛點?！闭驗樗麄兘?jīng)歷過，所以更愿意在作品中和觀眾分享這些問題帶來的開心和無奈。

當然，在寫這么多婚戀電視劇的過程中，兩個人會大肆搜羅和采訪各種各樣職業(yè)的夫妻故事。而他們的作品，完完整整地修改過3次以上才交給劇組。他們對待工作和選擇題材一樣，穩(wěn)扎穩(wěn)打，這一點在編劇圈的年輕一代中頗為罕見。

養(yǎng)兒子，就是養(yǎng)良師益友

作為一對80后父母，又寫了那么多育兒題材的作品，很多人會好奇：他們自己是如何教育孩子的呢？

費慧君和李曉亮的寶貝兒子今年7歲了，正在讀一年級。按夫妻倆的話說，這小家伙的性格和爸爸媽媽截然不同。費慧君雖然溫柔可人，李曉亮雖然敞亮大方，但他們總是對自己的性格不滿意，覺得自己太死板、內斂，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是不懂變通。但沒想到“負負得正”，他們的兒子卻生來就很會和人相處。每次夫妻倆帶著他回外婆家，在來回必經(jīng)的那條老街上，兒子可以自然又熟稔地和街坊鄰居老老少少打招呼，問候的話從來不重復。

費慧君一直覺得自己生了個小哲學家，而且還是個整天合不攏嘴的樂天派。有一次費慧君忍不住問他：“你為什么每天都這么快樂呀？”兒子對她說：“每天睡覺前，我一想到明天睜開眼睛，世界就又有新的東西等著我去發(fā)現(xiàn)，就覺得很開心”。

一年級下學期剛開學的時候，有一天學校的英語老師私信問李曉亮，為什么孩子沒有報名競選英語課代表，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一頭霧水的費慧君也心存疑慮，可是兒子卻說，他上個學期做過英語課代表的工作了，已經(jīng)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把這個機會留給更想當英語課代表的人。

“不可思議，在我們的印象中，小時候如果獲得老師的器重，高興還來不及呢，絕對不會因為要替別人著想而拒絕當班干部?！蹦翘?，碰巧是兒子第一次戴上綠領巾（共產(chǎn)兒童團員）的日子，在地鐵上，他一直在小聲哼著剛剛學會的《綠領巾之歌》?？粗鴥鹤痈吲d又羞怯的樣子，費慧君拍拍他的背說：“別怕，媽媽和你一起唱。”看著兒子臉上的笑容，費慧君突然覺得有些眼眶發(fā)熱。干凈、質樸、熱情、樂觀、不功利，曾經(jīng)在自己最窘迫時到來、差點兒被打掉的“小搗蛋鬼”竟然出落得如此大方，還成了她的良師益友，帶給了她太多太多成人世界罕有的溫暖和陽光。

費慧君和李曉亮意識到，也許把兒子當成一個朋友，而不是當成孩子、一件附屬品在養(yǎng)，才最輕松。

“所以，我們要求兒子做到的事情，首先一定是我們自己可以做到的;我們發(fā)生矛盾，一定不會在他面前吵架，更不會逼問他更愛誰，因為這些對他來講不公平。”李曉亮覺得，很多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值過高，而對自己的要求過低，這就導致雙方的摩擦阻力太大，自然容易產(chǎn)生火花，甚至“火災”?！霸诤⒆娱L大成人前，至少有十幾年是要在家里跟父母一起生活的。因此，我們更希望兒子能夠感覺自己是和他喜歡、敬佩的人生活在一起，否則對彼此都是一種折磨?！?/p>

朋友之間講究平等和尊重，對待孩子也不能落下這兩點。當然，明智的家長都會選擇從小事做起?！拔覀儠J真回答孩子的每一個問題，不管大的小的，就像與普通朋友答疑解惑那樣。別看孩子還小，但他們的許多問題其實都包含道德層面的困惑和世界觀的疑問，很多時候大人也未必好好想過這些問題。所以作為一個大人，不能敷衍搪塞，應該珍惜孩子的提問，一起去討論這些問題，也借此反思自己?！?/p>

費慧君的兒子曾經(jīng)問過她這么一個問題：“媽媽，學習的目的是什么？”考雙百、上重點中學、找好工作、賺大錢……一連串詞匯也曾閃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但她從自己過來人的角度給了這道題另一個解答：“學習是為了獲得知識，從而有能力享受更廣闊、更愉悅的生活。比如，當你學會彈吉他，你就可以享受彈吉他帶來的快樂，那種快樂是沒學過的人永遠體會不到的，所有的學習都是為了快樂。”

“現(xiàn)在的教育氣氛特別不好，很多家長都很焦慮、極端、急躁。其實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真正尊重孩子，也沒有看清學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家長是什么樣的人，孩子就會變成什么樣，”李曉亮說，“而且父母沒有看到孩子的另一種珍貴價值—他們可以像朋友一樣拓展父母的眼界，有了孩子，父母的世界會變得特別遼闊。”

每年帶孩子去一個陌生的國度，與他一起接觸不同的人;每周都給自己和伴侶放個小假，做做瑜伽，彈彈吉他;每天晚上窩在沙發(fā)里看熱播劇，全家一起討論劇本選題案例……這樣美麗溫馨的生活日復一日，費慧君和李曉亮就像每一個普通的80后父母一樣，當青蔥歲月的懵懂少年長出了可以為孩子遮風擋雨的可靠翅膀，他們竭力過得有滋有味，竭力將教育孩子這件麻煩事兒做得有內涵有質量。這樣的生活滋養(yǎng)了他們，也滋養(yǎng)了他們的創(chuàng)作。費慧君和李曉亮說，他們是大眾編劇，但他們熱愛自己微小卻幸福的生活。